赵氏贵女 !“冷氏……什么亲戚?”那婆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赵文宛,国公府的冷氏她是知晓的,刚讨得钱回来呢,但这哪门子亲戚,眼前一身贵气的又是干什么的,这一堆乱的还老不及细想就听得屋子里一通哐当响的,只急急喊了声老头子就往回跑。
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婆子尖着嗓子的怒骂声,一口一个小兔崽子,伴着东西落地的声响,杂的很。
宝蝉看赵文宛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往门里头探了脑袋,要不是赵文宛手快拉了一把,险些被飞出来的搓衣板儿砸了脑袋,睁着圆圆眸子反应过后立马瞪向了罪魁祸首。
“娘,你就告诉我你把讨回来的钱藏哪儿了罢,芸儿都跟我说了,加上她私存的只要我再拿出二十两就能赎了身,到时候你就多了个儿媳妇伺候,怎么算都值啊!”被从屋子里追着打出来的男子瞧着二十不到的年纪,一身混迹市井的流气,跟婆子说话挑着嬉皮笑脸,哄骗着道。
“我跟你说你就绝了这个心思,我是死也不会要个青楼出身的媳妇,这钱得给你爹吃药用,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婆子扔得累了,叉着腰喘着粗气说得咬牙切齿。
“他都一把年纪了,中风瘫痪,还得你伺候的,钱砸着跟无底洞似的,还不如给我!”那儿子也起了脾气,梗着脖子犟嘴,“也不见他风光的时候多念着你,还不是一样在青楼败光了钱,被人弄残了才想起你!”
男子话落,又被婆子招呼着扔了一堆杂物。
赵文宛杵在门口瞧着里头鸡飞狗跳的,招了宝蝉金玲回了马车上,待马车行出三四里地忽然叫停了车夫,就停在了岔路口的路边。
“小姐,怎么了?”宝蝉跟着,见状掀了帘子一角询问。
“等人。”赵文宛撩开了马车帘子固定在钩子后头,望着一处语调幽幽道。
约莫一炷香不到的时辰,果然有个黑点儿从远处晃晃走近,那人一边踢着脚下石子儿嘴里骂骂咧咧着老不死的,没个干净,猛地抬头瞧着前面停着的马车顿了顿,好像有些眼熟,方才就停在自个家门口来着,瞧着像是来寻人的,这么想着就多看了两眼。
“小兄弟,方便说两句么?”马车里,赵文宛等来了人,出言唤住。
那人指了指自己,见对方穿着贵气,马车又十分气派,露了不一样的脸儿挨近了道,“公子有何事?”
“想跟小兄弟打听点事儿。”
那人闻言一对猴眼儿亮了亮,咧嘴道,“公子那可问对人了,这十乡八里的就没有我牛三儿不知道的,只不过嘛今儿不凑巧,我还有事儿忙着,您看……”说着,就比了个数钱的动作。
赵文宛也不意外,眼神示意过宝蝉,后者就不甘愿地掏了个钱袋子,憋着气儿地在这讨厌鬼的眼前晃了晃,“喏,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家公子的问题,这银子够你赎回芸儿柳儿的了!”
“成成成,公子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牛三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钱袋子不撒,十分谄媚道。
“你爹是叫人弄残的,为了什么事儿,被什么人弄的?”
牛三儿没想到对方问的是自个家的事儿,一时愣了愣,面上挂了狐疑神色地瞧向了赵文宛。宝蝉最不喜欢这人的眼神,看着就跟不怀好意似的,立马收了钱袋子,仗着势儿道,“公子问你话要知道就赶紧说,要不肯说的,也别浪费咱们公子的时间。”
说罢,就要把钱袋子收回去。
“哎呀别介。”那人看宝蝉真要收回,忙是变了脸色,什么好奇都没了,“我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赵文宛朝着宝蝉投去了赞许一眼,随即落回了那人身上,唇角漾开的笑意掺了几分深意。
……
赵文宛一早出的门,待回去时,已经是落日时分,赵元礼刚好从宫里回来,兄妹俩在府门口碰着了头。
“大哥。”赵文宛因着赵元礼的打量,莫名就有了丝心虚。
赵元礼凝着她脸上像是抹过什么的痕迹,有些眼熟,脑子一转,就想到了宫里的那人,“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出去玩了。”在赵元礼面前,赵文宛不想拿糊弄叶氏的那套说辞敷衍,再说大哥定不会信的,便装了贪玩道。
赵元礼看了看她身后只跟着两名作了小厮打扮的丫鬟,挑了挑眉道,“看来,让六王爷费心的事儿又添了一件了。”还得分出精力照顾他这个妹妹。
“……”关顾景行什么事,然有口难言的赵文宛还真不能驳什么。
每回让赵文宛打趣的赵元礼自觉扳回一城,颇是高兴地入了府,没瞧见随在身后的人脸上划过一抹沉思。
暮色四合,各房各苑儿慢慢熄了烛火准备入眠,唯有一处烛火通明,仔细听还伴着幽幽哭声,叫人寒毛直竖。
“唉,三房奶奶又哭上了。”垂花门下当值的其中一名婆子拿自个儿的布帕子垫在台阶上,一屁股坐下了。
“可不是,三老爷最怕三奶奶哭闹,回回都赶着安慰人的,只是三奶奶这一遭做的事儿太过分,近两月三老爷都没踏进过这苑儿。”同婆子一块儿当值的还有个年纪稍小的丫鬟,专伺候三奶奶起夜的,天天听徐氏鬼哭似的,现在也不觉着怕了。
两人闲扯聊天的功夫就听着苑子外头响起的脚步声,忙是正了身子,不敢肆意,没过一会儿就瞧着李管事手下的一名婆子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小丫鬟瞧了眼食盒颇有些意外,这时候给三奶奶送宵夜的,总不会是三老爷罢?
“喏,荣姨娘特意吩咐厨子给三奶奶做的宵夜,你给拿进去罢。”来的那名婆子把东西递给了陈妈妈,随后掩着打了个呵欠,有些迫不及待地转身走了。
拎着食盒的婆子和丫鬟面面相觑,都有些闹不明白荣姨娘的用意,这时候送宵夜,不是火上浇油么,但念着曾是一个苑儿的,又提了身份,那婆子想了想还是拎着进去叩响了徐氏的房门。
“三奶奶,荣姨娘……”三个字儿刚落,就听得什么东西砸过来的声响,打在门上,泼了一窗子的墨点,最后掉在地上发出碎响。
婆子被惊得退了一步,险些没稳住身子,正要告退就听得徐氏在里头阴沉地开了口,“荣姨娘有什么事儿?”
“说是让厨子做了宵夜。”婆子在外答了一声,里头又好一会儿的没了动静。毕竟是苑儿里的老人,又念着荣姨娘的旧情,踌躇了一下打开了食盒盖子,补了道,“是三奶奶爱吃的水晶糕,瞅着跟一朵朵红花儿似的,精致得很呢!”
屋子里猛地传出桌脚挪动,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下一瞬的,三房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徐氏脸上尤带着泪痕,神色憔悴,瞟了一眼婆子,二话没说拿了食盒又重新关了门。
“……”婆子见三奶奶肯收,松了一口气,又回了垂花门口候着。
小丫鬟瞅见人回来,凑近压低了声音道,“三奶奶又发脾气了罢,老远都听着响儿了。”
婆子点了点头,“照我说,还是荣姨娘跟在三奶奶身边久,体贴心思,也是在跟三奶奶示好呢。”
“示好?三奶奶那么对她……”
“小丫头片儿知道个什么,三奶奶那家世嗬……跟你扯这个做什么,反正你瞧着罢,不管荣姨娘生的男孩儿女孩儿,三奶奶的地位丝毫动不了的。”婆子感慨地说道。
屋子里,徐氏沉着一张脸掀开了食盒,瞅了里头红色花朵造型的水晶糕半晌,最后伸了手去取,待那一格空了后皱了眉头,随后又摸回了盘子底下,一举高的就看到了底下贴着的纸条,嘴角微扯,露出的笑在烛火映衬下显得颇为森冷。
摊开的字条上,寥寥几语,瞅着凌乱,徐氏看完就拿烛火点了一角,随后扔到了地上,火苗窜起一瞬,又因着很快燃尽又灭了下去,从门缝漏进来的风吹熄了最后一缕火光,烧成灰烬的纸张只留下小小一片,隐约能看出时机二字,烧得透彻。
***
翌日清晨,赵文宛去明絮苑跟老夫人请安的途中遇见冷氏,刹那眸子微沉,很快就收了目光,并未露出太多情绪,只询问了几句四叔的近况。冷氏淡淡笑着道去了江北打理生意有小半个月了,怕是这几日就要回了,赵文宛点头之际,就听得冷氏颇为周到地说已经嘱咐赵宏世给几个小的和各房带了礼物。
叶氏在旁边听见,心中冷哼,这四房仗着有几个钱,真是惯会收买人心,只是那暗嗤的情绪没显在面上,末了客套地附和了一句,“真是劳烦弟妹了,现在这府里府外弟妹都比我顾得周到,倒让我这个国公夫人甚是羞愧。”
冷氏听出叶氏语调里的不满,无谓的淡淡一笑,不置一词,拉着赵文宛询问起那日绣荷包的事,赵文熙这时候赶过来听到一耳朵绣荷包,便也出声说等自己选好了图样就去湘竹苑和赵文宛一块绣,她也正想绣一个呢。
赵文宛抿唇点点头,就见后者亲昵的挽上自己的胳膊,赵文宛垂眸瞧那藕臂环绕不禁感慨,赵文熙真是越来越会演了,比之她那时候对赵文熙的好,如今的赵文熙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隔着个顾景行,何来这般姐妹情深的举止,反叫赵文宛掉一地鸡皮疙瘩的。
众人按照惯例给赵老夫人请过安,纷纷出来,还未踏出院子,就见的孙妈妈步履徐徐的从小偏院行出,给几个主子行礼之后,一脸恭敬的笑着道:“夫人,荣姨娘那里缺了些东西,需要您那下个批条让府里采购齐备。”
叶氏闻言,颔首示意,不冷不淡的说:“你随我来苑里细细说罢。”作为国公府的女主人自然是要对这些上心的。
“是。”孙妈妈应了一声,跟在叶氏的身后。
一进韶年苑,叶氏端着的架子就松了下来,遣退了身边的丫鬟,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孙妈妈,“我不是说了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别来找我么!赵妈妈被那小贱人害了之后,我身边没剩几个能用的,再叫人发现怎么办!”
孙妈妈伏低身子做聆听状,见叶氏不再说了才道:“老奴知晓夫人的担心,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定不会轻扰夫人,所以才当着众人的面来寻夫人您,若是偷偷摸摸的老奴来了您的韶年苑才更容易惹人怀疑,如今打着荣姨娘的名头,定没得人会想到。”
叶氏嗯了一声,也不忘夸奖一句,“之前你做的不错。”叶氏那时候因着赵元晋的事处于失利下风,还是孙妈妈出了主意,让荣姨娘小产引风波到徐氏身上,再搭上徐氏暗暗推波助澜,利用徐氏对赵文宛的恨意与之对付,可谓是一箭双雕。
果然荣姨娘小产,三房徐氏喜脉,一连几件事情将叶氏那点点过错顺利压了下去,她重新掌权国公府,要不是徐氏那个猪脑子,原本安排的妥妥当当,只等待时机再“掉孩子”,赵文宛定不会发现端倪,偏偏她一气之下要提前计划,让自个与孙妈妈措手不及,让那贱丫头扭转乾坤化险为夷。
不过,无论事态是何种发展,这把火都烧不到自己身上。
叶氏面上闪过一抹得意之笑,在孙妈妈谦卑的表示唯夫人马首是瞻之后,询问了一句,“说罢,今个来是为了何事?”
孙妈妈人精似得笑了笑,“夫人最近是不是在为四奶奶烦心?”
“哼。”叶氏已经进了屋子,坐在了软榻上,鼻端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老夫人也是糊涂,非要让四房那插一手的,我如何能痛快?”
叶氏的声音中隐隐参杂着一丝痛恨。
现在有些胆子大的下人都说四奶奶为人宽厚,持家有道,要是国公府的夫人该多好!叶氏知晓后已经狠狠罚了些人,还是止不住的有人冒头议论,再这么下去她这国公府的女主人实权都要被四房架空了。
孙妈妈赶紧劝道:“夫人私下里说一说老夫人无碍,可别表露出来情绪呀,四奶奶再怎么能干,现在的国公府夫人也是您。”
叶氏听了这话才舒坦一些,孙妈妈继续道:“老奴今个来就是想告诉您我刚听的四奶奶的一个秘密?”
“秘密?”叶氏眸子转了转,“说来听听?”
孙妈妈一脸神秘的笑着附在叶氏耳边低声不断,叶氏越听眸中神色愈是发亮,最后竟是呵呵一声冷笑,脸上刚才的愁眉一展而开,她再次确定,“你听的这事可靠?”
“绝对可靠,是老奴一个远方亲戚曾经在冷府当值,不会差的,夫人只管派人赶紧再去调查一番确定下。”
叶氏眸子幽幽一冷,自言自语的切齿道:“咱们就等着瞧瞧四房那个好媳妇这回如何再做好人!”
只不过隔了一天,早上众人请安之际,叶氏是第一个到的,作为长媳理应如此,请安过后她笑盈盈的道:“母亲,眼看荣姨娘就要足月生产了,我特意寻来了一个有经验的妈妈配给荣姨娘,让她和孙妈妈也好有个照应,母亲要不要掌掌眼?”
老夫人闻言,笑着道了一句,“你有心了,这妈妈可是个稳重的?家里底细可查清楚了?”
叶氏嘴角轻勾,继续道:“母亲放心我都盘问的清楚着呢,这贾妈妈是个有本事的,接生与照应孕妇那是得心应手,说来这人还跟咱们府上有些渊源!”
赵老夫人一挑眉头,不解的上扬“嗯”了一声。
“您四房的媳妇就是她一手接生的,那时候冷夫人去山上寺庙还愿,在庙里破了羊水,就是贾妈妈凭着一己之力接生了弟妹,有她照应着荣姨娘定是不会差的。”
赵老夫人也觉得有缘,便立刻唤了人叫她进来,婆子随在丫鬟身后进屋,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的还算体面,看着像是个端重的,老夫人询问了几句怎么没在冷家了。
贾妈妈回话道是近月儿子来了京都发展,便随着一块来了,老夫人与之又询问了几句,满意地点了点头,叶氏知道那意思便是可用了。
不大一会儿陆陆续续就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请安,冷氏甫一进来正好与贾妈妈对上视线,贾妈妈神色忽而变得有些激动,抖着声音喊了一句“大小姐真的是您?我听到您嫁入国公府都有些不敢相信。”
冷氏原本挂着淡笑的脸色立刻变了,仔细瞧竟像是没了血色,愣了愣方道:“贾妈妈?”
众人不知其中缘由,为何二人像是许久未见的样子。冷氏瞧众人疑惑的神色,便解释了一句,“家母去世后,独有我一女,父亲便续娶了一位,我及弈之后自愿去了寺庙为其祈福,在道观一呆便是几年光景,与家中关系……加上冷府现在儿女众多,怕是想不起来我了罢。”冷氏就这样被遗忘了一般丢在寺庙。
所以后来冷氏嫁给赵宏世,冷家并不算知晓,赵国公府也不知晓,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大红花轿,就那么嫁给了赵宏远,只是两人成婚年纪相比其他同龄人都是大了,却是难得心心相惜,亲爱有加,如今她也算的苦尽甘来。
老夫人一下子就听出了意思,瞧着冷氏竟觉得有些眼睛发酸,因着赵宏世以前提醒过,不愿老夫人询问冷氏的以前,索性也就没问,今个听了冷氏自个儿说,怕是只捡着好了的讲出来,她这媳妇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其实说起来,冷氏和赵文宛是有些相像的,早年丧母,家父续娶,只是冷氏就没有赵文宛那么幸运有一个好祖母罩着。
贾妈妈一声唉唉的叹息,像是默认了冷氏的说法。
老夫人更显心疼,泱泱的将冷氏唤到跟前,好一番安慰,“过去就过去了罢,你如今是老四的媳妇儿,咱们国公府的人儿,有老婆子在,再没人给你委屈受的。”
“老夫人,媳妇能嫁给四老爷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冷氏眼眶蓄了雾水,哽着一丝声音再说不下去。
一旁的叶氏暗暗观察着冷氏神色,心中只道,呵,先让其被老夫人呵护几日,等那事爆出来,瞧瞧还有何脸面呆在国公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