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汉 !不屑地对着那些逃窜的背影竖了个中指之后,明溯便勒转马身,继续顺着山道往前赶了过去。
说到底,也是现在财大气粗惯了,尽管那些贼人所持的兵器之中,个别还是比较精良的,可就是没有一个人低头看上一眼。
就连地上偶尔散落的钱银,在纷乱的马蹄之下,都很快与蓬松的泥土混作了一堆。
好半响之后,那些逃窜的贼人才壮起胆子冒出头来。极为不放心地再三观察了一番,见明溯一行确实已经远去了之后,那矮小魁梧汉子恨恨地咒骂了一声倒霉之后,便领人蹑手蹑脚摸了下来,将那些散落一地的兵器、钱银尽数收拾起来之后,便如同火燎屁股一般,扔下了已经盘踞了将近半年的这座小山坡,往南边逃了过去。
先前一瞬间的所见,给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了。虽然说明溯没有选择追击或者围剿,可这矮小魁梧汉子却还是谨慎地选择了更换地盘。
让他越走越是不寒而栗的是,本来这赵国、巨鹿郡边界之处,凡是稍许隆起的山丘之上都盘踞着大大小小不等的贼人……当然了,同样都出自于太平军,平素大家之间偶尔也会通个气,聚个会的。可等他一路摸了过去,却是发现沿途的山丘下面,除了遍地的尸首之外,便连个能蹦能跳的人影子都找不着了。
这下,贼人首领心中更是畏惧了。虽然不清楚明溯等人的来历,可同伙的遭遇一个个地活生生地摆在自己的面前,看这些尸首上面的伤口,与自己那些死去的手下并无两样,毫无疑问,大家都遇到了同一批煞星。
明溯这次过境的结果便是这一线边境从此进入了罕见的安宁期,任是那些贼人再是心有不舍,最终幸存下来的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迁徙避祸。
这些背后发生的故事明溯自然不清楚,此时他正面色沉重地在内丘亭中不停地来回度步。
内丘是中丘县的一个乡,中丘的官亭也便设立于此。
虽然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假冒的,可一看那些浑身浴血的士卒,匆忙赶来的中丘县令心中便已经相信了七八分明溯的身份。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明溯曾经短暂地代理过这冀州的牧守,下面的地方官吏自然对他的故事比较感兴趣,尤其是在平叛军追击张角进入青州以后,一夜之间突然摇身变成了恶名远扬的血屠军,其中流传、谣传,甚至是一些人茶余饭后无聊编出的故事多得足以装订成一车的竹简。
陡然见了那些如狼似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煞气的士卒,抖抖簌簌的中丘县令顿时便将他们认定为了血屠军,这下心中的畏惧更是剧烈了几分。
“不知侯……侯爷驾……驾到,下……下官有失远……远迎。”这人心中一怕,说话就更加不利爽了起来。
明溯冷冷地抬头瞪了他一眼,虽然心中觉得怎么朝廷选了个结巴之人过来担任地方官吏,可自己毕竟没有管过组织人事,没必要横生枝节,多管闲事,于是,便冷冰冰地言道:“少跟老子废话,赶紧将城中的名医都送过来……”
还没等那县令回话,明溯却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俯身凑了上前,恶狠狠地威胁道:“若是治不好老子手下,这中丘全城,哼哼!”
闻言,那县令伏在地上,猛然一阵剧烈的抖颤之后,竟然翻了个白眼便直接晕了过去。
倒不是这县令胆子小到极点,而是明溯这话顿时让他想起了重重传闻。若是换了别人来说这话,可能县令还会耿着脖子对上两句,可现在赤果果威胁的却是明溯,这可是个在青州屠城无数——传言中就是如此——结果只是在当今圣上面前拍了拍屁股,该升官的照常升官,该发财的依然发财去了,只是苦了那些经受了无妄怒火的城池百姓。
一听到明溯想要屠城,县令顿时吓晕了过去。而且,似乎这晕的程度还是比较深的,就连明溯气急之下重重的一脚踹了过去,都还是没能醒转过来。
眼看自家县令几句话不到的工夫便生死不知,那些随同而来的官吏掾属一个个吓得如同见了大灰狼的小白兔一般,牙床不断地上下磕击着,却是无人胆敢说上一句话。
“还不快去找医生!”旁边典韦嗡声嗡气的一句怒吼却是让他们如得赦令。此时此刻,在众人眼中,满面黯黑的典韦可着实要比那铁青着脸,犹如火山爆发前夕的少年可爱上千倍百倍。
闻言,众人忙不迭地伏身重重地磕上几个响头,便一个个蹑手蹑脚地往后退了下去,直到出门,都没人再敢抬头看上明溯一眼。
其实,倒也不是明溯要抖威风,而是这赵国的官吏实在太让他失望了。之前经过自己属下坐镇的几个郡国,都是顺风顺水,不提说小股的贼人,就连那落单的不长眼的蟊贼都没遇上一个。
越过巨鹿、魏郡境内的时候,或许是走的都是官道,所以诸人也没遇到甚么危险的事物,反倒是到了这赵国,似乎全冀州的贼人都集中到这里聚会一般,随随便便转过一道弯便能遇上贼人,这些地方官吏也太无能了些吧。
眼看那名士卒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明溯心中更是焦急。从后世过来的他对这种伤口发炎的症状十分熟悉。姑且不谈天气炎热,容易细菌滋生,就是那些贼人破烂锈蚀的兵器上面,说不定都隐藏住成万上亿的病菌。
破伤风……一想到这个令人头疼的东西,明溯心中就格外的烦躁。
好在现在还在冀州境内,明溯的身份地位加上血屠军的赫赫威名摆在那里,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后,数十名年龄各异的医生便被那些地方官吏效率极高地给“请”到了中丘官亭之中。
一番诊治之后,那些医生你推我,我推你的,直到明溯面色冷凝如冰,几乎快要爆发的时候,一名似乎是无奈之下被推举了出来的可怜虫畏畏缩缩地言道:“按照我们的会诊结果,侯爷这名属下应该没有大碍。”
“具体说说。”虽然满肚子的火气,可毕竟人家医生还是尽了力的,明溯倒也不好过分的发燥。
“这位大人右臂可能是受了箭伤,只不过当时箭杆断裂,那生锈的箭头还在筋骨之间……”这医生才说了一半,明溯便不悦地打断了他。
都是废话,虽然说那名士卒左臂红肿得如同一个硕大无比的馒头一般,可从那手指粗细,不停地流着脓血的伤口上面,只要是个上过战场的人都能看出受了箭伤。至于甚么箭头生锈之类的推断,不用挖出来看,明溯也能猜得出来。毕竟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那般时常用润滑油擦拭兵器,箭头又是生铁所制,这生锈的推论也是谁都能想到的。
当然了,箭杆断裂,箭头还在筋骨之间,这些似乎是极为考验医生的水平,不过无论是从箭头的倒刺形状构成来推断,或者是从那伤口之间隐约可见的断裂木丝都能找到端倪。
“如果只能看出这些,没有具体诊治法子的话,那你们可以去死了。”明溯仰首看了看天,口气已经降到冰点之下。
闻言,那医生顿时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侯爷饶命,老朽上有七八岁的老母,下有三四岁的儿孙……”
“你多少岁了?”任是明溯心急如焚,此时亦是惊愕地低头好生打量了一番那胡须尽白的医生。
“老朽今年六十有二……侯爷饶命啊,老朽还健壮得很。”
“你父亲大人高龄多少?”
“家父十余年前已经去世了。”虽然不懂明溯为何问了这个问题,不过那医生还是惶恐地如实回答了一声。
“你老母才七八岁,难不成是配的阴婚不成?还有你儿孙才三四岁,到底这孙子是你生的,还是你儿媳妇帮你生了个三四岁的儿子?”明溯这话一出口,旁边典韦等人顿时便笑了出来,余下一众医生面面相觑,虽然觉得同僚所言确实可笑,可现在性命攸关,却是没哪个能够笑得出来。
见那医生还想解释,明溯努力地挤出个笑脸,淡淡地言道:“本侯倒不是和你瞎扯。医者,人命关天,不能有半句虚言,不管是为了你全家老少,还是为了医德,还请你将诊断的意见如实地说出来,也好让本侯心中有个数。”
本来,明溯也是想稍许缓和一下气氛,免得这些医生心中畏惧之下,信口开河,先敷衍了当面一关,没想到,他这么一笑,看在那些医生眼中,却是比不笑还要狰狞。
当下,所有的医生全部都惊吓得跪了下来,乱哄哄地抢着言道:“侯爷明鉴——不是我们敷衍侯爷,而是这位大人伤口肿得实在太厉害了,恐怕已经伤了筋骨,若是不能及早断肢放血,会有生命危险啊!”
这一吓,果然都说出了实话。
“这就是没有大碍?”明溯强自压抑住怒火,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迸了出来。
“侯爷饶命,先前我们不敢说啊……”
沉吟了半响之后,明溯又淡淡地问道:“城中可有人会刮骨疗伤?”
一听这话,那些人顿时一个个面露茫然之色。明溯提的要求实在太高了,任是他们坐堂行医了大半辈子,锯断的肢体无数,可就是没听说过还有刮骨疗伤这一神奇的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