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汉 !是该重新规划了。
明溯一直在想,古往今来,那么多的杰出领袖,为什么能在争霸中,面临这么多生死考验,依然一步一步坚定地行至最后,这一切都为了什么?今天,当他抱美而归,眼前,是一片甚么样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鸿雁于飞,哀鸣嗷嗷,已经不能左右任何情绪,因为他心中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那么,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将会成为一个必然的现实。明溯默默地想着,争霸就像射箭,千辛万苦,受了那么多的累,终于能够将弓拉满了,突然,发现那弓身早已千疮百孔。
二三万人什么概念,在史学家笔下,不过是白起攻城半日之间的死亡数字,不过是项羽第一次屠城的零头,然而,对于此时的明溯而言,却不啻于一道横亘在面前的鸿沟,能不能跨越过去,决定的不仅是他的雄心壮志,不仅是这数万人的死活,而是,一个时代。
应该说,今天之前,明溯的想法很单纯:存活下来,发展势力,如果有那机会则尽可能地去争霸天下,如果没有,也没有关系,找一方势力投了,凭自己超越二千年的知识,挥洒自如地活了下去绝对没有问题。然而,喜悦未央,接踵而来的一个个困难却激发出了他的愤慨,慢慢地,一丝厌恶渐渐在心头滋生,逐渐占据了整个情绪。不是对面前这些人的厌恶,也不是对来投的流民厌恶,只是,对这个时代有了一丝莫可名状的厌恶情绪。是的,对这个时代,整个东汉末年。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没有足够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抵触情绪都只能放在心中。当下,最迫切的自然是重建一个西山,一个能够完完全全容纳下这二三万人的庄子。
没有人能估量出这项工程的伟大和艰巨,因为,自古至今,就从没有哪个庄子能够有着这么多人口。可明溯可以,因为他前世去过华西,那是从千余人逐步发展起来的大村,一个拥有数个镇大小和数十个镇人口的超级大村。
于是,以现在的西山为中心,顺着直道,西山二庄、西山三庄、西山四庄……就这么慢慢向四周蚕食而去。连续二十四个庄子,每个庄子的大小、规模、构造都完全相同,即便是人口,也都同样地保持在了千人至千二百人之间。
每个庄子,都建得正正方方,黄土垒成的庄墙,无论从哪一面去看,都是五百步;每个庄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着一扇厚重的木门,连接这些木门的,是十字交叉的两条十六步宽的庄道。明溯倒没有亲自参与修建庄子,他只是在周边转了半日,点了数个面临直道,背依溪流,周边开阔的地方作了个记号,自有葛建带着众人过去细细规划。
至于疟疾,明溯回来的第二天,找了几个粗通铁器的匠人,将两只铁锅密封了,中间用竹筒连接起来,又令钟大带人抬了两桶浊酒进来,陈业去那野外割了点蒿草回来,半日之后,那些人便药到病处。出于长远考虑,所有新建的庄中,明溯都亲自督造了公共厕所,埋设了污水管道,打上了饮用水井,然后,又用生石灰将那周边的池塘亦是遍洒了一回。
至于明溯,自然还是西山庄的庄主,二十四庄庄主。出于尊敬和感激,流民在修建庄子的时候,都将十字交汇的那一片全部留了下来,西北边则是明溯居住的院子,一个三进小院,虽然都是黄土为墙,茅草作顶,但是,地基却比其他的院子要高上三四尺。院子门口修了七八级台阶,台阶不宽,且并非常见的条形,而是顺着日头的方向内凹弯成了弧状,如此设计建造,一旦有人持了长兵器上去,出于方便,也只得将兵器交与左手,更利于院中之人防御。下了台阶,东边是一片夯得平整的操场,一颗杂草都没有生出来,斜过庄道,数十棵大大小小的杂树刚刚搬了过来,叶子疏疏散散,却已开始迸发出勃勃的生机,对面则是一块五六亩方圆的池塘,有的庄子里面已经放下了鱼苗,有的则是从野外挖来莲藕,埋了进去。
明溯在原先的西山庄中的院子已经经过了改建,这段时日,一道道指令源源不断地从这里传了出去,迅速到达诸庄,又火速地贯彻下去,至于明溯,此时正一手拥着胡敏,也就是那个新纳的妇人,空出一手持了一只树枝蘸了那墨汁随意地在棉纸上勾勒着。
“郎君,你这是画的什么?”胡敏看了半天,却是没有什么奥妙,只得虚心请教。
“我在编写操典。”操典是军事操作、演练的要领和原则的典范性规定,说白了,也便是拿来操练手下士卒的东西。一不小心,手下能战之勇远远超过五千,再像以前那样任由手下即兴发挥自然是不成的,然而,每一个屯、队都要明溯像以前那样亲力亲为,估摸就是累死了他也是忙完了这边也顾不上那边,最后只能是放任不管。所以,编一个统一的、规范性的东西,便成了西山操练的当务之急。
那胡敏虽然漂絮纺绩、播种收获、编席织履、烹食煮酒、贩售舞讴,甚至是相卜从医,无一不习,却不代表她连几个常见的字也不识得,心中恼怒明溯忽悠与她,便嗔道:“就这些鬼画符的东西,也能称之为典,那我随意在地上尿上几道还不全成了经。”说完便觉得自己言语不雅,羞红了脸,却犹自愤愤不已。
“如此,便劳烦去尿上几部经给郎君我瞧瞧。”明溯促狭地言道,却放下那树枝,径直掏进了裙子之中。
胡敏大急,拼命地挣脱了几下,却被明溯大力地按在怀中,只得猫叫般地抗议了一声:“你这是白日宣淫。”想想自己这郎君连那菜地之中都能掀翻了自己,此时尚在室内,又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于是,便认了命,但还是不甘地提醒了一句“那外面的院门还没关上呢。”
“没甚么要紧之事,那谁还会来找我。”明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横身抱起胡敏大踏步便往那里屋行去。
就在此时,忽听屋外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了进来:“阿嚏。”
屋外之人这个巨大的喷嚏,惊得梁上积灰飒飒直落,墙上陈土烟尘四起,胡敏惊悚的赶紧从明溯怀中跳了下来,飞快地躲进了那门帘后面,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明溯本来斗志昂扬的小弟弟受了这下惊吓,顿时萎靡不振,迅速将高昂的小头埋了下来,悄悄地直往那裤管中间钻去。
明溯才调动起无边的原始冲动,就这么生生地被惊扰断了,顿时欲火下沉,怒火中少,梗着脖子,铁青着面,不善地出了里屋,拉开了那外面的屋门,刘元起正转身往院外行去,听了声响,回头看见明溯出来,稍稍有些意外,遂停下步子,禀道:“本以为亭君不在,正待出去。”
“你明知道我,都弄出那么大的声响,还装什么装。”明溯眼神犀利又怨毒,恨不得把那刘元起一脚踹出院去。
“属下没装,确是身体有恙。”那刘元起知道明溯意见甚大,却还是执着地将来意说了出来:“罗楼里中有人家走散了一头牛,适才来报……”
“你说什么?一头牛,难道让我去帮他们找。”明溯不禁以为手下这人脑袋进了水。
“是的。”刘元起好不退缩。
“你可以出去了,以后没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就不要来烦我。”明溯嫌烦,挥了挥手,转身便欲进去
那刘元起却不动身,坚定地站在那里。
“你还不出去!”
“属下职责在身,望亭君见谅。”前面月考过了六次,曹仁以三次夺冠,被明溯任命为求盗,原来亭中诸人由于要留在军中任职,便索性大换血了一轮,这刘元起便是那次补充进去的亭卒。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去哪里寻找那牛?”见那刘元起不识相,左右小弟弟尚无反应,明溯便留了下来与他计较一二。
“依规,此事应由亭君与求盗大人商议确定。”刘元起也甚是老练,一句话就把皮球踢了回来。
“我现在是西山的庄主,此地不是亭舍。”
“今日却非休沐之日,若亭君不在办公,则应向县里休告才是。”
“此地亦是本亭之地。”
“既在任中,那亭君自应理会亭中诸事,而不是大多精力全部放下西山建设之上。”
“缉盗、拿贼、巡防……我事情多着呢,没空去找那头牛。”倒不是和刘元起拗劲,而是自从选入了亭卒之后,这刘元起便变得奇怪了起来,丢鸡少狗,忘锄断犁,邻里吵闹,事无巨细,甚么都赶来向自己禀告一下。属下勤汇报这本是件好事,奈何,每次,这刘元起都会明嘲暗讽似的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还是亭长,长此以往,也不由得明溯不心生疏远。
“缉盗自有求盗来做,敢问亭君,可知亭长职责中还有治理民事。”
“西山重建便不是民事?”
“是。”
“既如此,还啰嗦甚么。”
“然邑西不止西山一庄,西山也非是亭君之亭,亭君身为十里八庄之主官,岂能为了偏一庄而舍全亭。”
见其无法理喻,明溯索性便不再多言,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如此,则由你去那罗楼一行,将那丢牛一事调查清楚,若是可能,便帮他们找回那走失之牛吧。”
“喏。”刘元起微微一揖,转身行了出去。
明溯冷眼望了那远去的身影一眼,心中泛思起那郭贵对此人的介绍和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