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初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内只剩他一个人了,他不知道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又对婉珍说过什么,他只记得似乎那一刻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复活了。
天初感觉脸上痒痒的,随手一摸,都是眼泪,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泪还在流着,但明明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呢?
“天初!你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这时候白月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
“怎么了?”天初匆匆擦去脸上的泪水,故作轻松地问道。
“婉珍要去投胎了,你快去送送她呀。”白月过来拉着天初就往外走,简直比自己投胎都着急。
“不用了,她已经跟我告过别了,刚从这里离开,你不是知道吗?”天初挣脱白月的拉扯,解释道。
白月突然就生气了,她有些失望又有些难过地看着天初,“她在桥边等了你十世,就只为看你一眼,现在走在桥上的人是她,难道……难道你想让她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彼岸花海吗?”
白月的话点醒了天初,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出在婉珍走在阴兵中,回头看他的那一眼,那倾城一笑,柔情万千,晶莹的眸子,深情的凝视,定格在了天初的记忆里。
天初疯了一样的跑起来,身后传来白月的大喊:“快跑,现在还来得及!”
天初记得那条三岔路,记得那条通向黄泉的路,他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呐喊着:“婉珍,等着我!”
奔跑中,与婉珍有关的过往如潮水般在脑海中翻涌,前世的记忆,魔鬼森林里的重逢,两次舍命相救。
婉珍喜悦的泪水,伤心的泪水,还有不舍的泪水,记忆中的婉珍似乎一直在流泪,现在天初才明白,婉珍一直在骗他,她根本就没有想开,她就是因为无法忘记才会选择去投胎,强迫自己忘记。
白月懂得婉珍的心思,而天初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天初的泪水随着狂奔而飘洒着,模糊的视线中只有漫天的火红,直到天初听到了忘川河奔腾的水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地方。
天初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前方排了长长的队伍,这些都是等待投胎转生的鬼魂们,男女老少都有,一个挨着一个,排了足有几里长。
天初一边走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着婉珍的身影,可是人太多了,不光是排队的,四处游走的也不少,人群乱糟糟的,想要找人十分困难。
天初一边找,一边喊着婉珍的名字,本来他就够引人注目的了,这么一弄反倒引起了围观,让天初的头更大了,急得他直冒汗。
“天初叔叔!你怎么来了呀?”
突然天初的手被一个湿冷的小手拽住了,吓了天初一跳。
天初低头一看,原来是小林。
“小林,你看没看到婉珍姐姐?她在哪?”天初蹲下身来,抚摸着小林的头问道。
“谁是婉珍姐姐呀?”小林歪头皱眉,似乎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天初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得太急了,忘了婉珍是鬼域的掌司大人,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她的名字的,于是他又重新问了一遍。
“就是掌司大人,你看到她没有?”
“嗯,来了!”小林点了点头。
天初兴奋地握紧小林的肩膀,晃着他说道:“她在哪?快告诉我她在哪?”
“掌司大人当然是找孟婆来了呀,难不成她还来投胎不成?她不用排队,刚刚走过去!”小林伸手一指队伍尽头的那块矗立在奈何桥边的巨大三生石。
太远看不真切,虽然天初没来过这里,但不用想他也知道,三生石旁就是孟婆送汤的地方了。
听说婉珍已经过去了,天初来不及多说什么,跟小林道了声谢就匆匆向三生石跑了过去。
等天初跑到离三生石还不到百步的距离时,他就已经看到了一席白衣的婉珍,就如初见那般清丽,动人。
不过他还是来晚了一步,此时婉珍已经将空汤碗还给了孟婆,然后轻拭嘴角,转身随着人潮向奈何桥上走去。
“婉珍!”天初累得气喘如牛,但还是在第一时间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
人群中的婉珍听到喊声,猛然回头看到了天初,她的脸上露出了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的笑容毫不掩饰真情,眼睛都不舍得眨地看着天初,不停地笑着,就和在魔鬼森林中时隔几百年再次见到天初的那个时候一样。
这回泣不成声的轮到天初了,婉珍越是笑着,天初心里就越难过,心疼得像要被撕裂了一样。
一个在桥上笑着,一个在桥下哭着,直到孟婆汤的药性开始发挥作用了。
就见婉珍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眼中的光芒慢慢地暗淡,虽然她的眼睛还在看着天初,但却已经变得陌生了,仿佛变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头人一样。
“婉珍……”天初眼泪决堤了,这一刻他终于失去了婉珍,那个视他如生命的女人,苦等他十世的女人,他辜负了的女人。
婉珍把一切都忘了,却把愧疚留给了天初。
婉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跟着人群一起,一步一步缓缓地向桥上走去,越走越远,天初看着婉珍瘦弱的背影,感觉她还会转过身来,冲自己笑着,大喊一声:“天初,你终于来了。”
可是这一幕永远都不会出现了,看着婉珍的身影从视线中一点一点的消失,走出了他的生命,天初跟婉珍的十世情缘终于画上了句号。
天初不知道自己在桥梁头到底站了多久,又是怎么走回来的,之后的几天,他一直失魂落魄,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这期间天初跟幽冥鬼母见了几次,说的都是关于婉珍的事,等到婉珍离开了之后,天初才终于知道婉珍在等待他的这几百年里是如何度过的。
听了幽冥鬼母的讲述,天初才知道婉珍受了多少苦,不只是身体上的苦,更多的是心里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