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不可思议的事(1/1)

江南知道这种事情能办,却不是轻而易举,随心所欲。所以,孙青被逮捕一段时间了,江南都没有张口求过他。只是方青山比较特别,孙青和方青山的感情在僵化期,江南也怕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婚姻冰封瓦解,孙青会撑不下去。

便不得不跟纪梦溪张这个口。

“这件事就麻烦你了,我知道这样是给你出难题……”

没等江南说完,纪梦溪打断她的话,温温的笑着;“跟你开玩笑呢,还真当一回事了。不算什么麻烦事,再说跟孙青也算是朋友了。”

纪梦溪做事一向很妥贴,第二天上午就给江南打来电话。

告诉她:“我已经让朋友跟看守所的人打过招呼,今天方青山随时可以过去。”

江南喜出望外:“呀,这么快就安排好了。纪梦溪,真是太谢谢你了。”

纪梦溪趁机勒索她:“既然那么想感激我,等我去Z城任职的时候,请我吃一顿当地正宗又地道的大餐吧。”

江南嚷着:“好啊,好啊……”又问他:“什么时候去任职?快了么?”

纪梦溪沉吟:“这回真是快了,就这半个月的事了。”知道她心里有事情放不下,又说;“放心吧,走之前,孙青的事能打点的我会帮着打点。”

江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说:“纪梦溪,谢谢你。”

“这个台词听倦了,要没别的说,我可挂了?还有事呢。”

“那你挂了吧,我正好跟方青山说一声。”

方青山又是一整夜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窝到沙发上睡了一会儿。这些天都是这么过,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做什么都很没有心情,连打游戏都提不起兴致。生活一时间变得更没规律,方母把孩子送过来,想着让他带一上午,本来无事可做,偏做起事来三心两意,出门的时候把孩子忘记了,锁在屋里哭了一个上午,喉咙都哑了。

最后方母来接孩子的时候,知道这事,恨不得将方青山给杀了。

方家人看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本来还孙青出了这件事想怂恿方青山快点儿跟她离了。看到方青山这样,又觉得除了孙青没哪个女人受得了他。

方父总算说了句公道话:“这些年孙青嫁到方家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对青山和孩子更是没话说。你说青山这个不争气的样子,让他跟孙青离了,还能指望他再说上老婆?”

方母思来想去,叹口气,张罗蛊惑离婚的事也就作罢。

方青山耳根子总算清静下来,方母不用时不时的上门逼着他跟孙青赶紧把婚离了,敲不开门就没完没了的打电话。把方青山都快要折磨疯了,就是这些天门不敢开,电话也直接关机,真跟生活在密闭空间里那样,有种自生自灭的感觉。

被电话铃声响醒,挣扎着去接。哑着声音:“喂,江南……”

江南说:“我已经让朋友帮忙打点过了,你今天什么时候过去看孙青都可以。”

方青山撑起身子,看了眼时间。

“我现在收拾一下就过去。”

江南本来想要交代两句,话到嘴边没有说。别人夫妻两个人的事插手管太多并不好,何去何从他们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心中肯定慎重的思量过,就算方青山再不成气,总不至于在这种事上犯浑。

而江南一直觉得方青山只是太不成熟了,实则本质并不坏,就像一个被惯坏的小孩儿,到现在了还不知道怎么长大。

方青山洗澡换衣服,直接开车去了看守所。

到之前给江南说的那个人打电话,所以到达时一说明身份就带他进去了。

孙青很意外,似没想到方青山来看她。但那丝波澜转眼又镇定到死寂,隐隐凄苦的笑了声。

仿佛料定方青山是来干什么的,一定是想跟她说离婚的事。协议是她写的,如今正好她落得个惨败的地步,他也正好顺水推舟了。

一坐下便说:“放心,我不会反悔的,你在协议书上签字吧。”

方青山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孙青瘦了很多,尽管努力撑着笑,可是仍旧没有多少精神头。眼圈发黑,能看出很长时间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嘴角淡淡的抿了下:“儿子很好,你放心吧。他不知道你出了事,妈一直跟他说你出远门了,要等段时间才回来。所以你不用担心他,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

孙青盯着他的眼睛很执意:“我说了,我自己提出的离婚,我不会反悔……”

方青山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提高一点儿声音问她:“你就那么想跟我离婚么?一天都过不下去?就算你现在有难了,也不想我陪着你过,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跟我离婚?”

孙青被他一句话问得,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来这里不是想跟我说离婚的事?”方家的人她太了解了,就算方青山暂时没这想法,那一家人也会逼着他这么做。早就该想清楚了,有些福气可以一起享,难却不能一起担。

方青山没有回避她,只说;“是,我就是来跟你说离婚的事。”

孙青翘起一侧嘴角竟笑了。

“我就知道这样。”

方青山淡淡的眯着眼,接着说:“我是想跟你说离婚的事,但很抱歉,不能如你所愿了,我不想离婚,不论到什么时候都不想离。你知道我就是个无赖,只要我不想,总有办法跟你死磕下去。”

孙青再笑不出,问他:“为什么?”

方青山行云流水:“跟你离了我找谁去啊,我这样的男人估计也就你孙青能迁就。”

他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其实这些年一直都知道。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一直这样肆无忌惮。记得许多年前跟朋友一起喝酒,喝多了,提到孙青竟会哭起来……那时候也是跟孙青感情闹不合。结婚这么多年他们没少闹,总闹,因为他总是这样不争气。孙家的人一直看不上他,结婚之前就一直反对孙青嫁给他,这些他都知道,说他像个纨绔的公子哥。

有的时候也在想,孙青怎么那么死心眼呢。结婚之前并没睡过,她要是不想,一拍两散根本没什么可丢人的。她就是那么保守,怕谈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如果就那样散掉了,会被人说成水性扬花。

方青山吃准了她心软,又顾家,于是他就可劲的折腾。长不大,不想长大,以为孙青不会舍弃他。其实一切都心知肚名。那一次跟朋友喝多了酒,痛哭流涕,说他没有孙青其实很难有办法好好的活下去,可能根本就活不了。他会不段的颓废,不断的颓废,直到最后变成一个真正的废物。

其实他挺害怕那样,所以那一次是真的痛心了,否则一个要面子的大男人不会在一帮兄弟面前哭的泣不成声。

可那一次的痛心跟这一次还远远的比不得,孙青一铁了心他就怕了。怕她跟他玩真的,这一回他是真的玩不起……

方青山的声音有些沙哑的说:“孙青,嫁给我是你的命不好。你说的对,拾起一个男人都要比我方青山强百倍,哪有我这么一无事处的男人,像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可是,这一辈子只能这样委屈你了,我不能放你走,否则我要怎么活?就当是你上辈子欠了我的,才要被我这么无休止的纠缠着不放,等到下一辈子我再还给你好了……这辈子就这么将就着过,不论你在这里面呆多久,我在外面等着你。如果连你都忍受不了我,谁还能忍受得了。”

看,他又要像一块膏药似的贴上来了,撕都撕不下。这些年孙青已经偿试过无数次了,每一次都心烦不已,怀疑方青山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这一次却被莫明的被他感动,眼眶发酸发热,觉得比他以前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要好听,至少不会让人觉出虚情假意。这个时候方青山说的话,总不会再是骗她的。

孙青想,她都已经这样了,缠着她还能捞到什么好处?其实这些天她想的很明白,也认了。肯定要坐牢的,会判多少年也说不准。不再是那个可以上班挣钱,按时给他充话费,充网费,回家还会给他带外卖的时候了。

方青山不是不知道,他对她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孙青哽了下:“你不跟我离婚,爸妈肯定也不会同意?他们不会想你有个坐过牢的老婆。”

“这事他们能管得着么,日子又不是跟他们过。”方青山顿了下,又说:“不会了,我前几天把儿子锁到家里了,妈气疯了,觉得我现在跟个魔障差不多,更怕我这样的跟你离了婚,就注定一辈子打光棍了。”

孙青不可思议,骂他:“你怎么能把儿子锁家里了?你脑袋想什么呢?”

方青山看了她一会儿,只说:“想怎么赖着你,不用离婚,又不用被逼着离婚。听妈说林乐的妈就把林向雨动不动锁家里,妈很烦这一点,觉得那样留孩子一个人在家里,隐患很多。她烦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一定是觉得我疯了,更怕离了婚,没人束缚我,就真的无药可救……”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了,以往老是两句半就谈崩。方青山脾气不好,孙青看着他那个样子也很没有耐心。说着说着,都会不自知的大嗓门,想不吵都难。

换了一个场地,来到这里反倒可以推心置腹倾心而谈。

方青山不是不感慨,原来他什么都懂得。只是有的时候不上进,茫然无措也是一种惯性,停不下。坏了太久,想要变好似都无从做起。乌烟瘴气的生活也让自己心生烦燥,便将这颓废的心情施加到别人的身上,惹得转圈的人都跟着不快活。

或许正是因为遇到了孙青,她那么面面俱到,打谈恋爱开始,就对他无微不至,太好了,让他渐渐失了一些本能,就只能越来越没有本事。

如果没发生这件事,孙青没有被逮捕,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冷静,偿试一些感受,或许他们早已经把婚离了。

可是,这些天孙青不在身边,想起来,也许要很久都得像这样不能在家里了。他忽然害怕起来,发现自己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废物,少了这么一个人竟什么都做不了,连正常的生活都开始变得没有头绪。

心里空洞又害怕,就跟少了主心骨那般。才猛然意识到,不是不适应,根本就是不可或缺。如果真的跟孙青离婚了,他要怎么办?

不过几天的时间,他的世界就已经崩塌了,更别提永远放她离开。他怎么能做那样的傻事,所以方青山还是要自私一回,紧紧的粘着孙青不放手。

知道她受苦受难,奈何两人相克相生,如果传说是真的,人真的有来世,他再还她好了。

孙青这么多天一直没胃口,体重直线下降。方青山这个冤家来看过一次,食欲竟然好了很多。

其实当时提出离婚她没有后悔,如果方青山要跟她离,她半点儿都不会含糊。却不能说她不痛心,怎么可能不痛心?他们做了近十年的夫妻,这些年她为方家做牛做马,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的吧。

如果这个时候方青山跟她分道扬镳了,只怕那些年的回忆要在她的心里一下子化成灰,所有相扶走过的日子也会跟着灰飞烟灭了。

可是,这一次方青山仍旧执意的要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她。孙青施施然的想起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方青山没有飞,让她看到,在他的那些不好中,还是有一些难能可贵的品质或许是其他男人没有的。

你看,她也这样平凡。凭什么要找这世界上不平凡的男人?

这样一想,孙青觉得,跟方青山过下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且不能忍受。

男人三十岁的时候长不大,四十岁的时候或许也不会长大……可是她等得,等到五十岁,六十岁……方青山一定会有长大的一天。

以前她怕时光虚度,岁月刀刀催人老。现在,她像是不那么怕了。

方青山从看守所里一出来,就给江南打了通电话。

谢谢她肯帮这个忙,顺便告诉她,孙青过的还可以,就是瘦了一点,其他都还好。

江南跟着松了口气:“要是这样,我们就放心了。”听方青山那意思,两人似乎没聊别的。

方青山还要去孙家,跟江南简单说了两句挂断了。

江妈妈见江南接过电话之后,整个人轻松下来。问她;“怎么了?谁的电话?”

江南笑了声:“方青山的,他今天去见孙青了,本来我担心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孙青说离婚的事。不过看样子没说,或许结局反倒变好了。”

江妈妈不得不说:“这个时候方青山要是提出跟孙青离婚,那真是太没人情味了,要孙青怎么渡过这次难关呢。”

秦凉在一边听着,早知道江南的朋友孙青出事了。而江南迟迟不回去上班,也是因为这件事。她跟公司请了长假,秦凉就有些搞不明白了,怎么就给她批假了呢?

倒不是不支持江南留下来给朋友加油打气,可是,就这么遥遥无期的住下去,他真的很想念秦秋彦了。

吃完午饭,江南要睡午觉的时候,他跟进卧室。

站到床边看着她;“江南,我想跟你谈一谈?”

江南本来很困,强撑起眼睛。有气无力的“嗯”了声:“你说。”

秦凉板起超帅的小脸,扬着下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爸爸特别好欺负?”

一提到秦秋彦了,江南蓦然睁开眼,转而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秦凉怎么会这么觉得,这世上只怕没有人会说他秦秋彦好欺负的。

可是,秦凉童言无忌,还是一语道破。

“难道你没有感觉么,你就是在欺负我爸爸。你明明知道他对你就是表面严厉,其实什么事还是会满足你,所以你就很不把他当一回事……没有一个当职员的自觉性,哪有一个员工可以这么大牌的,想多久不去就多久不去,就算你被再重要的事情缠身,可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爸爸才不会管,要有是其他的员工这样,公司肯定早就把他给辞掉了。只有你一个例外。”

问江南:“你是感觉到自己有一点儿特别,所以才故意这样的对不对?”

他竭力的想找一个词汇来形容,毕竟年纪小,词海浅薄,想了半天没想出恰当的词来。

江南却忽然想到“恃宠而骄”四个大字,顿时惊怔不已。

没想到自己对秦秋彦存的竟是这么一个心思,不自知,无声无息悄然流淌。被秦凉点醒,才恍然若梦,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时候生起的依赖?不知道,就跟纯天然的,自始就长在身体里一样,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连自己都没有觉察。

这感觉似乎从见到秦秋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由心生起。

最常用的搪塞自己的理由就是侥幸,以为秦秋彦没看到,不在意,然后便能得过且过。现在想起来,他岂是眼睛里能揉沙子的人,火眼金睛,什么事情看不出?

而她就真的一次次在他专权暴政下侥幸逃脱,就连钟笑不敢带着秦凉忤逆的事情,她却敢做。时而做事失了准头,将秦家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先前还会看主人的眼色,小生维诺。慢慢的,竟然都不怕了,潜意识中还不是知道秦秋彦不会将她怎样,所以为所欲为。只以为都是真的,还感叹自己的运气怎么会那么好。

原来都不是,她的运气根本就不好。只是秦秋彦愿意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秦凉的眼中是宠溺。而她乐在其中,如今想一想,似又有意无意的在他的纵容下变得越来越猖獗。在她知道秦秋彦就是薄南风之前,这样矫揉造作的心思就已经开始了。

江南抱着脑袋呜咽,简直无可救药。

一直以为自己对秦秋彦是无所求的,再相见就是这样,甚至有意避及过,还以为自己将分界线划得足够清,态度也绝对中正。再到后来的牵扯不清,都是秦秋彦主动粘上来的缘故。

哪里是,他不过就是顺从她心底里最真实原始的意愿,慢慢的向她靠近来。

不如说是她最先发了暗示,表示出她的企及,秦秋彦那样长袖善舞,知头醒尾的人物,一眼窥破她的心思,于是随她所愿。

江南脸上燥热起来,秦秋彦不动声色的迁就连秦凉一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了,而自己却趾高气扬,当自己行得端走得正。分明就已感觉出秦秋彦对她是不同的,只是善于装傻,装得久了,就感觉自己是真的傻。却不躲得他远远的,还要跟他近在咫尺,是她在贪恋对不对?

贪恋他给的温度,给的好,所以肆无忌惮。

自打上次离开公司确实已经很久了,她不过就是一个才入职的新人,装什么大牌?就算家里有再重要的事也早该被辞退了,中间只是给公司的人事部打过电话不断延续请假的时间,竟连一丝丝砸了饭碗的惶恐都没有。

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安心?谁给的?

如果顶头上司不是秦秋彦呢?

就连秦凉都要看不下去了,开始替秦秋彦喊冤。

她把秦凉带出来,说不回就不回了,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迟迟不归,随心所欲。就不想一想,秦凉是她的儿子,所以她要心安理得的带在身边。而秦秋彦呢?便不想他把这份理所应当的权利让度给她了,他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定然不好受,最后仍旧迁就。

江南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了,反醒之后内心开始煎熬。

秦凉看江南那个样子是想明白了,盯着她:“等到这边你朋友的事解决了,我们回Z城吧,可以带着奶奶一起,这样也不用你和笑笑照顾我了。爸爸他在电话里说很想我,我知道他工作忙,没有时间过来看我。”

江南强忍着一种冲动没有说话。

想起之前,和薄南风一起生活,明明比她小四岁,可是处处都是薄南风迁就她,照顾她。一切都表现得那么理所应当,后来薄南风不在了,她一度想改正那些坏毛病。

可是,一遇上秦秋彦,那些骨子里的东西又自然而然的萌生出了。

已经被一个孩子看得这样清,再没节制的自私下去,江南都觉得脸面上挂不住。她一直最不喜欢人矫情,可她自己这一次却这么矫情。

主动给秦秋彦打电话。

听出秦秋彦心情很好,磁性嗓音微微的笑着:“想我了?”

江南没回答他,握着电话说;“等孙青的官司结束了,我们好好谈一谈吧。”太模糊不清了,连情绪都跟着大起大落。跟坐过山车一样。接着又补了一句:“我请了这么多天的假,已经很说不过去了,要是……”

她没说完,秦秋彦飘飘的笑了声:“你要是有信心做好全职太太,那你就把工作辞了。”

江南自然没有那个信心,她现在什么信心都没有。

没说话。

秦秋彦告诉她:“什么顾虑都不要有,有我在呢,从现在起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好。”

江南想,这样的轻松自在只怕要是每一个女人渴望的安逸,她也不例外。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觉得筋疲力尽。

她不知道怎么说了,靠到床头上。

“嗯,等回Z城的时候再说吧。”

酷暑一天天的过去,按理说人也该复苏有几分精神头了。江南却正好跟人反着,越来越困倦,整在昏沉沉的,眼皮沉的抬不起。

本来秦秋彦跟她聊天的兴致正高,她却已经困了。

吵着;“我要睡了,太困了。”

秦秋彦叹气;“这样跟我聊着天你都想睡,江南,你成心伤我是不是?”

江南掩手打了一个哈欠:“不是,真是太困了,这几天一直很困,觉得累,不太想动。”

她说完,那端静了须臾,秦秋彦语气忽而一轻,又露出那柔软的尾音,软绵得跟撩在心口上一样。没想到他的语言天份这么高,一个正宗的北方人偏是学成了地道的南方口音,说起普通话的时候竟也听不出破绽。

不过说出的话却让江南脸红心跳,问她:“这个月的来了么?是不是怀上了?”

江南吓得倒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电话险些扔出去。直呼:“怎么可能?”

连耳朵都红了,耳根呼呼的发起烧。

秦秋彦反问:“怎么不可能?我们又没避孕。”

他说的没错,这几次都没有做任何的防护措施。前段时间他过来,虽然只住了一晚,可是频繁发生了几次,每一次都直接*在里面了。事后江南迷迷糊糊的,也没想着要吃药之类的。

嘴上虽然嚷着不可能,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心里却慌了,咬着指头出虚汗。挂断电话后,马上扯上外套下床。

江妈妈和秦凉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江南急着跑出来。

好奇:“这么晚了要下楼?”

江南吓了一跳,也是慌张的说:“有点儿肚子疼,去买点儿药吃。”不等两个人多问,带上门出去了。

最后买来验孕棒自己去卫生间里测试,欲哭无泪,撞墙死的决心都有了。在马桶上坐了很长时间,盯着看了又看,这样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跟打击有什么不同。江南实在没想到,一切都还没有整理明白,自己却怀孕了。

要怎么说?连朋友都没法说,怀上了总要有一个男人。可秦秋彦明摆着不能见人。更何况江妈妈,要怎么说服她?

无论如何没想到会把自己置身这么难堪又混乱的局面里。那感觉就跟挖了坑要将自己埋上一样,痛心疾首的就要哭出来。

奄奄一息的回房间,秦秋彦还敢打电话过来。

就猜她嘴上虽然咬得很硬,心里一定打鼓,最后按耐不住要一看究竟。

电话打了几遍,才被江南接起来。

直接问她:“怎么样?有没有怀上?”

江南直恨得咬牙切齿,都怪秦秋彦,这些麻烦都是他惹来的。

心里乱得很,没好气的一口否认:“没有。”

秦秋彦反倒好脾气的笑了声:“没有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怀上了是不是?有什么好害羞的,给你自己的男人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

江南直接爆粗口:“屁,谁要生孩子了?”

打秦凉生下来,她就没打算再生第二个。压根没想过这事,就因为没想,所以粗心大意,掉以轻心怀上了。

秦秋彦心中软作一团,一想到江南的肚子里现在又有了他的骨血,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牵出明丽的弧度。

若有似无的笑着:“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得好好吃饭。”

江南仍旧只是欲哭无泪,这个孩子来得真的很不是时候。她有些茫然无措,挣扎了一会儿,才说:“秦秋彦,要不然我们把这个孩子打掉吧。”

秦秋彦冷冷道;“你敢!江南,这是我的孩子,我说的算。你要敢动这样的念头,连秦凉我也会带回来,以后你哪个也粘不到边儿。”

“可是,把他生下来,是不是太莫明其妙了?”

都知道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孩子生下来了,在旁人的眼中岂不是要跟林向雨那样无名又无份的。

秦秋彦轻声问她:“拿掉你忍心?”

江南一下便颓废了,一滴泪从眼眶滑落。分明不忍心,那样无疑是在割她的肉,这个孩子跟秦凉没有什么区别。

秦秋彦安慰她;“不是说过了,不用担心,到孩子生下来还有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所有的顾虑都会不存在。”

江南想,真的会是这样么?

一整夜失眠,手掌抚在小腹上,太轻率了,这就是人一晌贪欢的后果,孩子怎么办?

江南伸手触上去的时候,仿佛都能感觉小生命的存在,很有活力,就像当怀秦凉一样。知道是错觉,现在还没有一颗黄豆粒大,怎么可能感觉得到。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纷乱不堪的局面,江南觉得她会很高兴。伸手揽上秦凉,小家伙睡得很沉,在她身侧均匀的喘气。如果秦凉知道他要当哥哥了,会不会很高兴?

可如今他甚至不知道她就是他的妈妈。

一晚上没睡好,过半夜三四点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下,很不踏实。

早上起不来,被秦凉拉着起来,坐到饭桌前了,又很没有胃口。喝了两口豆浆忽然有了呕吐的冲动,只是干呕,实则什么都吐不出。

江妈妈以为她这段日子上火了,让她吃点儿清火的药。

江南沉默的听着,心中酸涩,只有她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

早饭没吃完,门铃被按响。

想不出这么早谁会过来,江妈妈疑惑的去开门。

一打开,是宋林爱。

江妈妈笑着:“原来是爱爱啊,吃早餐了么?阿姨买了很多油条和豆浆,还有小米粥,你过去吃点儿吧。”

宋林爱表情阴郁,摇了摇头:“阿姨,我不吃了。江南呢?”

江南在宋林爱进来的时候眼皮跳了下,等她进门,已经走过来。看宋林爱脸色发白,提着气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宋林爱仍旧心有余悸:“林乐死了。”宋家跟林家住得不远,一般林家有什么事都能先听到风声。早上宋林爱上班的时候路过林家的小区,看到林母和林父哭天抹泪的去孙家闹了,说要为林乐讨一个公道回来。

宋林爱当时就傻眼了,只想着要告诉江南,甚至忘记打一通电话多方便。全然没有想起来,手指是抖的,根本没法按号码。上了出租车直奔江家,路上就一直掉眼泪,一直掉……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很想哭,那眼泪止也止不住。

心里瑟瑟发抖,被什么东西揪着,全身都跟着冷透了。不知道大家到底闹什么,闹到最后,多年的玩伴决裂了,要搞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江南愣了下,脑袋里忽然一片空白,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轰隆隆的一片响,嗡嗡的轰鸣声,像有潮水漫上来。

江妈妈轻呼:“天呢,怎么死了?年纪轻轻的……”

虽然现在不太喜欢林乐,可一听到她死了,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江南恍了好一会儿的神,拾回一些理智,说话仍是颤抖的:“快去孙家。”

宋林爱跟着枉然大悟。

两个人快速下楼,叫上出租车马不停蹄的去孙家。

两家早已经闹开了,不可开交。林母发疯了一样的扯着孙妈妈撕打,哭得就要断气,一直不停的嚷着:“你们杀了林乐,我跟你们拼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不会放过孙青……”

林父在一群邻居的拉扯下,虽然没跟孙爸爸动起手来,却双眼通红,也是咬牙切齿恨极的模样。

整个楼道乃至一个单元楼都闹哄哄的,谩骂和哭喊声震天,一时间悲怆不已。

孙妈妈的头发被怒极的林母扯下来几缕,方青山赶来后,硬是将林母拖开。

等江南和宋林爱过来的时候,局面基本上被控制,只是谩骂一直不曾停止。有邻居报了案,直到警察过来,把林父和林母带走,才终于平静下来。

邻居们陆续散去,江南和宋林爱把孙妈妈扶进屋,鼻子上出了血,一直流。

江南吸口气:“阿姨,去医院看一下吧。”

孙妈妈被吓坏了,坐在沙发上不能动弹。半晌才说:“没事。”扯出纸巾擦拭。

孙爸爸和方青山跟着警察一起去做调查笔录,整个孙家安静下来,又像是死一般的宁静,整个氛围都是惊心动魄的。虽然死的是林乐,可是孙家这一辈子定然要跟着不好受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林乐是怎么死的,但林家一口咬定是孙青害死的。又不得不想,如果林乐死了,是不是孙青就要承担故意杀人的罪责了?

不知道林乐到底跟孙青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这样害苦她。

宋林爱呆在孙家陪着孙妈妈。

江南坐不住,如今林乐死了,肯定要做法医鉴定。她要去看一看,林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死的。

纪梦溪也听说了,江南去医院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

只问:“林乐死了你知道吧?”

江南紧紧握着电话:“知道,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纪梦溪说;“别去了,你去了也看不到。林乐的尸体要做司法鉴定,等勘验结果出来了,我问清了马上告诉你。”

可那时候江南已经到了,知道司法鉴定出来前,结果她拿不到,也不可能让她看林乐的尸体。

她只是想去医院问一问,林乐的伤到底是怎么样的?真的是足以致命的么?

她之前跟许涛沟通的时候,许涛了解过,那一刀虽然离要害很近,可是并没有命中要害,为什么林乐却死了?

江南很怕,真的怕林乐已经疯到这个程度了,恶毒到这么个地步,疯狂的搭上自己的命也要拖孙青下水。她自己不想活了,就想拉孙青当垫背,江南觉得林乐就像个神精病一样。

打听之后,找到林乐的主治医生。江南进去前,控制情绪,不敢表现得太过亦恐亦怖,怕医生对患者的情况保密,不肯跟她讲实情。

所以进去之后称自己是林乐的朋友,表示对她的死很意外。一再确认:“她的死可能是因为伤口的缘故么?”

医生不愿意说,一个病人死了,又被司法机会带走鉴定。如果传出去,对医院的名声也不好,连医生自己都觉得悔气。肯定不想说这是自己的医疗事故,但是有人问起来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会这么觉得。

板着脸:“等司法鉴定的结果出来再说吧。”

江南被他往外推,有些急了。

“我只是想问问她的伤怎么样?没有别的意思。”

医生又不傻:“既然是她的朋友,会不知道她伤的重不重?”

江南被推出来的时候,正好纪梦溪不放心赶过来。

掏出证件给医生看,只说;“这是我同事,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想问一问,患者的伤是否致命。”

医生见到是公方的人,总算肯耐下性子说了句:“怎么可能会致命,虽然伤口很深,可是不在要害上。而且已经开始恢复了,我们都是行医几十年的人了,不会连这点儿伤都治不了,更不会出差子。”

这样一说,江南微微松了口气。就猜是林乐出的幺蛾子。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荒唐。林乐虽然有的时候会犯傻,却不是傻得一点儿脑子都没有。到底是不是因伤死亡,司法机会不会鉴定不出。这些她都想不到么?

纪梦溪带着江南要离开的时候,医生叫住他们。

“对了,你们不是认识死者,死者的孩子还在病房里,一直赖着不肯走。”

纪梦溪和江南对视一眼,快速去林乐的病房。

那一刻的时间很哀伤,让看到的人情不自禁想要落泪。如果不是那么一个瞬间,可能纪梦溪不会萌生想要收养林乐的念头。

从没见过那么可怜的孩子,跟傻了一样,默默的坐在那片金灿的阳光里掉眼泪。朦朦胧胧的光打在身上,第一次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和明亮,只是悲恸。

林向雨干瘦的身体缩成一团,坐在地板上,时不时抽搭一嗓,看样子是哭得时间太久,没了力气。筋疲力尽的盯着床面,紧紧的,眼睛大而空洞,如同被人挖去眼瞳,刻意掏空了。

她不相信林乐已经死了,虽然医生那么告诉她,护士那么告诉她,连林父也是那么告诉她。

可是她仍旧不相信。她相信林乐只是不喜欢她,因为她做的不够好,所以妈妈不爱她。她知道不会一直这样,她每一天都很努力,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她相信妈妈总有一天会喜欢她。

可是,那一天还没有来到,林乐怎么可能死去呢。

她知道死是种什么概念,在电视上时常会看到,埋在墓地里,永远再回不来了。

林向雨觉得林乐不会那样,她只是跟往常一样,出了门,就不知道归时。可能很晚回来,醉醺醺,时间上从来没有固定的埋单。

她等啊等,等啊等,再晚,可是每一次都等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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