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我可以学(1/1)

离正扬动了下嘴角,安抚她:“江南没什么事,纪法官去看过几次了,我和黄宇也一直托人照顾着。而且江南有望这两天就出来了。”

孙青蓦然睁大眼:“真的?江南没事了?”

离正扬掏出根烟捏在手里,却没有点燃,指腹间漫不经心地打转。

只说:“江南的孩子还在,可以申请取保候审。如果出来了,自由会限制一些,但不用呆在里面。”

孙青瞠目结舌。

半晌,才问:“什么意思?”

果然全世界都被蒙在鼓里,连她的闺蜜也闻所未闻。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看来当时出了那一出事江南怕了,所以才打算暂时不说的吧。”离正扬三言两语带过,觉得更大的问题随之而来。“回来之后怎么办?跟阿姨商量一下,看看让她住哪里。总得有个人照顾她,而且肯定不能让她太忧心。”

孙青抚上额头,也有幡然醒悟之感。的确是个问题,江南现在心力交瘁,任何打击都再承受不了。肚子里的孩子是首要,已经险些失去一次了,就不能再有第二次。

想了一下说;“等阿姨睡醒了,这事我跟她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到时候再打电话告诉你。”

离正扬站起身要离开了。

“那好,到时候再说。事态到了这一步,再悲伤也没有办法,只得理智一些分出轻重缓急,你好好开劝阿姨一下。”

孙青送他出去,边走边说:“放心吧,阿姨一定明白的。”

已经出了门,离正扬忽然又想起件事来。转过身:“还没联系到宋林爱吗?”

孙青不设防上前,离正扬俊颜刹时间近在眼前,心跳如鼓。慌乱地退后一步,瞳色一点儿慌然道:“联系不了,这几天一直打她的电话,都打不通。我去他们家看过了,他爸妈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想着江南出了这种事,还是被钟庆丰所害。宋林爱一定觉得很难过,没有脸再见江南了,所以躲起来了。那个人其实自尊心很强,对许多事也很敏感。对朋友素来十分看重,钟庆丰那样,一定是伤了她的心。

其实宋林爱是真的喜欢钟庆丰,酒后吐真言,交过心的,所以不可能不清楚。宋林爱说她最爱的男人就是钟庆丰了,一直后悔没能在最好的时间里遇上他,以为这一次可以终成眷属,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的。连她们这些朋友都为她高兴。

可那个男人却坑了她最好的朋友,难怪宋林爱要躲起来,只怕此刻最大的感触就是情何以堪。比以往任何一次情伤都要痛彻心扉,孙青也很担心她一个人跑出去了,再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一直觉得自己最不幸福,平凡的生活,没有惊心动魄的爱情。甚至方青山跟薄南风和钟庆丰凑堆的时候,连气场都若有似无矮下一截。那些曾经孙青最羡慕的花好月圆,没想到伤起来,也是她这种卑微平凡的小日子远远不及的。一旦反目,就是肝肠寸断,能要人命的。

所以才说江南和宋林爱也有她不及的勇敢,如果是她,不知道这一刻要怎么咬牙挺过去。

每次想起来心疼不已,没想到两个好朋友会同时不幸,而且都是致命的伤,不知道多久才能够伤口愈合好起来。

离正扬离开好一会儿了,孙青扶着门框忘记动弹,陷在一片反思中。

生活再残酷现实,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能当童话故事听。过了那个年纪,便是连梦都不要做。人越是长大,越会生成一种偏执,是小的时候没有的。小时候拿一块糖,或者一件很俱诱惑力的童趣,便能交换一个梦想,甚至一个喜欢的人。所以认准,得到,或者失去,都无关紧要。小孩子愈合能力很强,偏又小脑不健全,忘记一样东西的本事也很快,无论是冒险,还是犯傻都可以。因为年轻,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只是长大了不行,太吹毛求疵,又较真了,得不到的想得到,失去的会苦痛折磨。心绪顽固,又极易成痴成魔。与其仰望那些未知的,不如珍惜手边人。

孙青知道她和江南以及宋林爱都不一样,有些人有冒险的本事,也便有资格得到更多。可是那样的孤勇她没有,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江南和宋林爱身置险境,就已经畏惧了。觉得是自己,非得痛心而亡,根本没有能耐浴火重生,或者化茧成蝶。

这些的望而却步,就注定了她不能当个冒险家,在爱情中也是。只有这样平平凡凡的柴米油盐,看似才是她最好的归处。

返回进屋里,给方青山打了通电话。知道他要上晚班,提醒他上班之前别忘记吃饭。

方青山那时候在睡觉,嗓音沉闷,咕哝一嗓:“我知道了,挂了啊。”

黄宇连着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忧心的事情多,导致他头疼得厉害。

秘书下去买了药上来,端着温度适宜的清水进来。

提醒他:“黄总,把药吃了吧。”

黄宇挑开眸子瞄了一眼,打小就不喜欢吃药,一脸排斥的瞥开视线。重新陷到椅子里。

“不用吃药,眯一会儿就好了。”

秘书站在一旁说:“你昨天就这么说,可今天还是疼。”

可见眯再长的一会儿都不管用。

黄宇烦燥的睁开眼:“出去,我一会儿就吃。”

这个秘书不一般,跟离正扬他们的都不一样,人员是自己甄别挑选出的,面视也是自己把的关。所以自是能满意进心坎里,只外表看着都赏心悦目。他这个不行,黄氏企业的一员老将,以前就跟在黄老爷子身旁,后来黄老爷子退居二线,不放心黄宇的顽劣心性,就一直跟在身旁。虽然不是时时刻刻,贴身秘书还有其他,不过真拿黄宇有办法的,也就这一个。

秘书没有动弹,仍旧十分端正的说:“一下咽下去,怎么会觉得苦?”

黄宇坐直身,本来头疼欲裂,整个人显得暴躁异常。

连声都高亢不已:“谁说我怕苦了?”

“你不是打小就怕。”

黄宇凭生有无与伦与的大志愿,就是辞退眼前人,挑一百个中意的,吃喝嫖赌,烧杀抢掠,无所不干,回头却没有打小报告的。

“等着,我非辞了你。”

一伸手端起水杯,挤出药丸一仰首灌下去了。

杯子放桌上一撂。挑衅地看人:“可以了吧?”

秘书笑了笑,拿上杯子退出去。

黄宇挫败的坐回去,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较真的,这么大的人了,反倒丢脸。

整张脸埋进掌心里,觉得这几天太操劳,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般。药的确是苦,可这世上远有比药更苦的东西,十倍,百倍,万倍,入口即化,源源不断的苦涩味道一直蔓延进心里去,那才叫真正的苦不堪言。

他觉得,自己是体味到了。

想睡一会儿,可耽误了太多天,手边的工作如同泰然压顶。

撑着头缓了一会儿神,不顾及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翻开桌上的资料看。

彼时,大富豪那边打来电话。

“黄总,林乐请假没来上班。”

黄总自肺腑中发出咆哮:“她死活关我什么事。”还嫌他近来的事情不够多么。

经理平时自然不会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他,黄宇这样的笑面虎,都知道少惹为妙。可这一次也是查到了蛛丝马迹,觉得该跟他说一声,黄宇早先便说要让林乐无限惨,明确吩咐手下人盯紧了。这一回苗头便出来了。

“不是黄总,听跟她一起工作的女人说,林乐似乎是怀孕了。”

黄宇陡然有了一点儿精神,沉吟了下:“很好啊,让她把肚里的孽种生下来,给她的污浊不堪立个永远性的丰碑,那样的女人不是不长记性,这倒是个长记性的好机会。”让她忙一点儿是好事,就没有机会兴风作浪了。问他:“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男子当即说:“我会马上跟各大医院打招呼,把您的指示传下去。”

黄宇“嗯”了声,挂断。

由付律师这样的资深老律师出面沟通,再加上几方私下打点,江南取保候审的申请通过的十分顺利。而且一切都是在暗中无声无息进行,打算一放出来,直接将人接到家里去。以江南的性情本就不是个张扬的人,由其现在,可想而知的消沉。纪梦溪当时沉不住气了,非得问问她的想法,就是怕这样下去,她会将自己逼疯。

离正扬和黄宇一起过去接的她,看到人出来,几个大步迎上去。

像是许久未见到阳光,江南撑起手掌摭住头顶的一片阳。那一场初雪早已经融化掉了,没了半点白雪皑皑的影子,世界恢复如初,入目建筑物灰黑冷硬的模样。仿佛离那天已经很久了,恍如隔世。

只是气温明显降低很多,江南下意识裹紧大外套。

离正扬已经将提前备好的棉衣披到她的身上,个子很高,手臂直接从她头顶没过去,自如而轻巧。

告诉她:“把胳膊抬起来,袖子伸进去。”

黄宇站在一旁静静的打量,知道这些日子有人远比他更要焦灼不安。不知道江南在里面的日子,离正扬一天天是怎么过来的。

这不是个喜形于色的男人,白天见到的时候觉得还好,只是消沉了一些,其他没有什么不同。可黄宇跟他一起长大,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他甚至可以打包票,打事发到现在,离正扬哪一晚都没有安生过。

怎么可能睡得着?在他看来,这个男人只是回过味的时间晚了,江南是个光华内敛的女人,越是深交,才越觉得光彩夺目,喜欢不已。如果没那么多的了解,就只是个平凡的女人。由其他们这样见过各形各色的美女的,这一个实在太普通了,像邻家女孩儿,看一眼并不会觉得惊滟。

所以等离正扬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别人的了。秉承君子之道没出手,并不代表放弃了,更不表示不再喜欢。

如今江南备受煎熬,跟烘烤着他离正扬的心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伸手,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离正扬那条眉毛深深的拧着,显然是心疼得要命。恨不得能代她一同受过,只怕要是他离正扬唯一的想法。

江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像是没有血色,阳光一照,透明了一般。由其那一挡,更让人疼进心坎里。宛如误闯了妖精森林的公主,受到了惊吓,撞出来了,还是一脸木讷。没有多少表情,即便捧到掌心里了也是担惊受怕。

终于是找到了,责备她实在有够乱来,做事怎么不长脑子?却半句怨怼的话都说不出,心里软软的,只想揽到胸膛前来,扣紧她的后胸勺,问她:“怕不怕?”

发现江南年纪上去了,从业水准也很过硬,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人,毫无防备之心,只是一个孩子。

下一秒离正扬已经将她按到怀里来,拥着她的那只手臂受了重创一般微微的打着颤。明明完好无损,却像是骨头断裂开了。早在走到她跟前的那一刻便想这样做,忍了又忍,压下去。到最后终是抑制不住,不管当着谁的面,他就是想她,心疼得快要疯了,有什么办法?!

这些天无论多少人来见她,他一次都不肯来,等在外面从旁人那里打听她过得好不好?就是怕自己见到了,本就脆弱卑微的心里防线会瞬间崩塌,不仅要像现在这样。更害怕会将她义无反顾带出来,再顾不得什么罪与罚,带她逃到天涯海角去,他有那样的决心,也有那样的本事。

何况他什么心思黄宇一早就知道,实在没什么好掩饰,这个女人乱了他的方寸早已不是一朝一夕。

黄宇听到他嗓音沙哑:“你还好么?嗯?”

江南本来神色平静,过了头就有几分呆滞。这一会儿怔了下,被离正扬揽得很紧,身上有干净的香水味,是男人特有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情绪反常的离正扬,揽着她的力道很大,似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不可思议。

抬起头:“我很好啊,你怎么了?离正扬?”

离正扬眸子蓦然睁大一点儿,理智过头的人,要是偶尔冲动一次,竟连自己都束手无策。手臂一僵,连薄唇都抿紧,想不出要怎么打这个圆场。

黄宇肺腑中感叹,为爱冲昏头了,真的不管不顾起来,连死都要不怕了。一把拔开离正扬,不等江南反应,顺势也揽到怀里来。手臂收紧,抱了抱,再放开。

“还能怎么,担心你啊。看看里面伙食好不好,怎么瞧着把我们女王刻薄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抬手把她垂下的额发理顺,一脸飘忽笑意:“别说,还真想你。这样抱一抱感觉真实多了。”

离正扬侧首,眯起眸子看向黄宇。

黄宇不看他,嘻笑着跟江南说话,氛围一下变得自然而流畅。

黄宇没开车,搭离正扬的车过来的。

替江南打开车门,然后转到副驾驶上坐好。扭头过去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让人现在就去给你买。”

江南笑了笑:“谢谢,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就是困,想睡觉。”

黄宇一挑眉:“困也不行,怎么也得吃了饭再睡。阿姨和孙青一大早就帮你准备吃的,忙活的时间不短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

离正扬坐到车上后给付律师打电话,通知她人已经接到了。本来付律师要一起过来的,离正扬想着他和黄宇两个人足够了,没让过来,约定好接到人后给他回电话。

挂断后没有立即发动车子离开,顺手又给纪梦溪打了一个,如今都是站到一个战线里的人,通知他安心。

纪梦溪接完电话,打开门出去透气。

实在忙,手里有一堆工作要做。否则不会在这里安生呆着。工作对他来说是治愈所有疑难杂症的最好良药,这一次却也不管用了。停下来,便会感觉心烦意乱,逼着自己超负荷,知道时间久了必要垮下来,可是停不下。

即便江南那一头已经缕出头绪,可纪梦溪也有自己的思量,事情远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他就没办法不入骨三分的去想。才觉得杂而乱,有些决定是冒险,是违背职业道德的东西。他什么都懂,却一再再的思及该不该这么去做。

其实心知肚明,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一旦动了思虑的念头,其实答案不论辗转反侧多久,都是一样的肯定答案。只需要一个绝好的理由说服自己,纪梦溪正在找。

沈书意打来电话,晚上约他一起吃饭。

按理说下了班该去看一看江南,想起来昨天才去看过。到如今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还不到。太频繁了,没什么好。不得把时间硬性占用起来,告诉她:“好啊,去哪里吃?”

难得纪梦溪这么痛快一回,躲避她的意图太明显,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推辞掉。反正大家都忙,听起来像合情合理,无可厚非。沈书意又怎么可能不懂,这是纪梦溪对她最明确的拒绝。

可她没打算放弃,坚持喜欢这么一个人,最好的年华都已经过去了。如何还会在乎现在的时光,只觉得认准了一个人,搭上一生也值得。

女人钻起了牛角尖也是无比可怕的。自打表白那一晚狠狠挫败之后,反倒不折不扣的卷土重来,对一个男人明确地发起爱的攻势。连沈书意自己都咂舌,长这么大也没做过这么疯狂的事。

纪梦溪吃不消,这一次却应允一次吃饭。

沈书意的开心很明显。

“来我家吧,我的厨艺可是一流。”

纪梦溪说了个:“好。”字,挂断电话。

其实同学一回,又都是成年人了,实在没必要将关系搞得太过激。这一段太硬性了,再见面都觉得尴尬,毕竟他是一个男人,极少做这种没风度的事。也是想着缓和一下的。

车子到半路的时候,孙青就给黄宇打电话。问他:“还要多久能到?菜已经上桌了。”

黄宇一看时间,估测一下说:“十分钟。”

离正扬瞄了他一眼,飘飘说:“我们开的这个是车,不是飞机。”

黄宇挂断电话时拍了拍离正扬的肩膀:“考验你速度的时候到了,飚一飚,给女王看看。”

离正扬自镜中看了江南一眼,四平方稳地握着方向盘不受黄宇蛊惑。漫条斯理说:“这个月我已经闯了三次红灯了,还有其他不良记录,还没消利索,我怕今天驾照就要被吊销。”

黄宇不可思议:“你开车不是一直稳当?这个月怎么玩这么大?”

离正扬下意识看向窗外,没说话。

事情太多了,都赶到这一个月里。他再怎么稳妥的一个人,也有不能稳如泰然,雷打不动的时候。

一开进小区,远远看到江妈妈和孙青已经站在楼下等了。

等车一停,孙青马上打开车门。没等说话,眼眶就红了。

连黄宇都知道孙青是个爱哭鬼。几次见她都这样,无论是幸福,还是受苦受难,都能激发她泪眼朦胧的强烈*。

一伸手把她拉过来:“控制一下你的情绪,好事,别哭哭啼啼的。有什么话进去说,别再这里吵吵闹闹的。”

黄宇说的对,这里不隔音,说什么,声音稍大一点儿都跟按了共放一样。

江南过来牵住江妈妈的手。

“妈,让你担心我了。对不起……”

强忍着,一出口还是直逼哽咽。

江妈妈有一丝别扭情绪,觉得是责备和怨怼,但看到江南那个脸色苍白的样子。又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也是个当妈妈的人,就什么怒气都没有了。一伸手揽到怀里,这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可能不心疼不惦念。这一辈子活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一心期盼她好。

轻轻拍了她的背一下。

“你就一直让我为你操心吧,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

孙青拉着两人上去。

黄宇示意离正扬等一等,对其他几人说:“我们抽根烟再上去。”

离正扬靠到车身上,等他说接下来的话。

黄宇自行点着了一根,跟着闲闲的靠过去。没看他,只说;“表现太明显了。”

离正扬淡淡的眯着眸子眺望远空,没什么话好说。他对江南什么心思黄宇很知道,掩不住,这样的失控连自己都茫然无措,可是没办法。

黄宇弹掉一截烟灰,扭头看过来。

“要是不行,江南官司的事我负责吧。”

离正扬已经站起身,眸底那点儿光色很是凝重,集结了日月精华,宛如铅华不改的模样。

“不用,我心里有数,我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这样说,黄宇倒也信。离正扬从小就很理智,相信他这一次是隐忍了太长时间,积蓄的情感一下爆发。毕竟发生这些事,跟连环车祸一样碰撞开,就连黄宇也不能说自己就心绪一片宁静。还不是波涛万丈的模样,同离正扬比起来,简直半斤八两。

扔掉手里的烟,跟着离正扬一起上楼。

分离的时间不算太久,不过几天而已。每个人又都是刻意压制,索性没有失控,不过都掉了几滴眼泪而已。

江南是江家二老一手疼大的心头肉,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家境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可是从没少过她什么。

只怕这一生的风浪加起来,也没这一回栽的跟头大。什么都知道了,即便不从江南口中得知,报导也堪称全面。一幕幕,一件件,血淋淋的在眼前呈现。

知道这是江南的命,命中该有此一劫,任谁会想到薄南风那个满意到江南二老心坎里的乘龙快婿,会是来讨伐的白眼狼?

江妈妈不敢再想下去,心口又开始憋闷。

孙青看出端倪,马上过来扶住她,言辞提醒:“阿姨,江南才回来,这几天肯定着急上火,对肚子的孩子不好。”

江妈妈马上稳了神,擦了一把眼泪说:“没事,都过去了,快吃饭吧。”

江南没动,拉着她问:“我爸呢?”

江妈妈滞了下,然后说:“被气到了,在医院修养呢。这么多事一起发生了,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我去看看他。”

江妈妈反手拉住她说:“他没什么事,你暂时别去了。只怕他看到你会更生气,等他平静一段时间,想见你了再说。现在最紧要的是顾好你自己的身体,快当妈的人了,心里也得有个数。”

说到底虽不是江南的错,可这些事还不是他们自己闹出来的。当时要她嫁给纪梦溪,结果她叛逆,不听劝,义无反顾的跟了薄南风。现在好了,竟是换来这么一个不堪的结果。

孙青提醒大家:“行了,时间不早了,先吃饭吧,否则菜都凉了。”

离正扬和黄宇帮着一起上菜。

饭桌上商量起照顾江南生活的事。

孙青咽下一口饭说:“我留下来,正好班上已经请了假,可以跟江南一起住。”

江南没什么食欲,见到这些人才越发感觉慌乱,不如在里面,一个人静静的,即便感觉是在自生自灭但也来得轻松。

而现如今却不行,接受的恩惠越多,亏欠的也像越多。她有什么资格收受这些的好?

“孙青,你去上班吧,我一个人可以,你总不能因为我一直不上班了。”

江妈妈坐在一旁,叹口气:“你一个人会做什么?以前是饿不死,现在你是当妈妈的人了,能随便唬弄么?”然后对孙青说:“是啊,照顾阿姨你就耽误挺长时间的班了,别再请假了。我搬过来跟她一起住。”

江南喉咙哽动:“妈,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爸不是还在住院,也得需要你照顾。你天天在我这里了,爸爸怎么办?”

事到如今这些苦都是自己找来的,便想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下来。她想勇敢,又觉得是在无止境的怯懦下去。把自己一个人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壳里面,像是束紧的茧,慢慢终老,也没什么不好。尘世太嘈杂,江南由心的觉着……那么累。

离正扬放下筷子,很中正的望向江妈妈。

“阿姨,还是我来吧,现在大家都脱不开身,再说您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受了不少累,再这么下去怎么吃得消。正好江南的官司一直是我和付律师在沟通,手中没什么事做,暂且照顾她一段时间没问题。”

黄宇侧首望过来。

离正扬优美的唇线微微凝紧:“我租对面的房子,她的饮食我可以照顾,没什么不方便,阿姨您只管放心就好了。”

黄宇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是被离正扬感动,鬼使神差的才想要替他争取。

跳出来说话:“是啊,阿姨,我们平时比较闲,手下的事都是员工在做。有时间照顾,等到江南行动不方便的时候,您再过来,或者孙青,也都能喘一口气。”

最是行得通的法子,江妈妈自知顾及不暇,只怕自己每天面对江南,也会有很多苦楚。然后不自知的流露,影响到她的情绪。

知道江南现在比谁都不好过,全世界最受苦的只怕就是她了,她若住过来,江南肯定会顾及到她的情绪,每天收敛着也会很辛苦。不想给她添一丝丝的思想压力,点点头:“好吧,那就麻烦你们了。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就没少让你们费心,几乎都是你们在操办。到现在还得继续麻烦下去,阿姨也觉得很对不住。”

“阿姨,您别这样说,我们跟江南都是朋友。”

说起来算什么朋友,最早会认识江南还不是通过薄南风。也是看着他的面子,才对她上心,渐渐的觉得这是个傻丫头,很讨喜,就走近了一步。本来江南这样的女人不是他们平日所喜欢的,职业不喜欢,外型不惊滟,这样的女人一般都打着“玩不起”的标签,沾上了会很麻烦,如果不是有薄南风这一个中介,只怕一辈子不会想着去招惹。

大难当头的时候,却反倒是这些人忙前跑后的一手操持。觉得是很久的朋友了,细想想,狭路相逢,仗义相助,其实认识不过短短数月。

但若不是这短短的几个月,江南会以为这些人只是纨绔的公子哥,含着金勺子出生,开跑车,玩女人。哪里会知道,他们翩然华丽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真挚的心。

离正扬最先送江妈妈回去的,能看出来最近江妈妈是累坏了,一点儿精神都没有,整个人很萧条,即便硬撑着,还是看出疲惫。一吃完饭,离正扬就提议先送她回去。江南以后就能在家里呆着了,什么时候想过来看她,随时可以过来,不急于这一时。

江妈妈嘱咐了江南几句,也就回去了。

孙青去收拾碗筷,看出江南也累了。告诉她:“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去卧室睡一会儿吧,这些事不用你管。”

黄宇站起身:“我去帮你放洗澡水。”一想不妥,叫住孙青:“咱俩换,我去洗碗,你去给女王放洗澡水。我妈说了,纯爷们不适合干这事。”

孙青不跟他客气,把围裙摘下来扔给他。拉着江南去浴室的时候想起来,回过头问他:“你会洗碗吧?”

黄宇刹时间表现得很愤青:“不会洗碗像话么?看不出我是好好先生?”

孙青摇摇头,实话实说:“别说,还真没看出来。”

黄宇转身去厨房,哼了声。

“那是你眼瘸。”

自己的家里,江南哪里都熟悉,不用孙青帮忙自己就很可以。可是孙青执意,让她在一旁等着。

江南勾着头,许是浴室中渐渐有水汽升腾有原因,自己的眼眶跟着一点点氤氲。这些天了,从没有勇气问起来,觉得自己这样其实是害怕。自己有这么一天,其实早在预料之中,甚至想过比这更悲惨的。可是,从没想过要将宋林爱的幸福一起搭上。

孙青回过头。

“行了,水温正合适,泡一下澡睡觉才舒服。”

一转身看到江南泪流满面,当即慌了神。

“怎么了江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肚子么?要不去医院看看吧,你是不是都没去做过检查……”

江南拼命摇头,想说她哪里都好,没有哪一处不舒服。体检也会按时去做,日期都是薄南风帮她想着,再忙也没有错乱过。可是说不出话来。哑了嗓子,只能呜咽着悲鸣。

孙青隐隐猜到什么,过来将她揽紧。抱到怀里说;“知道你很辛苦,看到这些熟悉的事物也一定很难过。辛苦你了……不要听世人说什么,再难过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你还有孩子,不是很好么?”

江南伏在她的肩膀上不停的点头,比起宋林爱她实在好太多。她还有孩子,想一蹶不振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孩子,觉得没什么苦不能捱下去。

紧紧扣着孙青的手腕,呜咽着问她:“爱爱还好么?她是不是很伤心,很生我的气?”

孙青一颗心冷下来,原来也是担心这个。下意识不想跟她说起,只怕江南会更难过。自打那一天江南的官司出了问题,宋林爱就一直联系不上了……

又知道瞒不过,捧起江南的脸说:“爱爱是个有理智的人,不会再干什么傻事。我想她一定很生钟庆丰的气,一时间承受不了,所以躲起来了。你不要担心她,爱爱一想清楚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要忘了,她也是个当妈的人,她有小九……”

说到最后自己心里都没有底了,毕竟太多天了,宋林爱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却像石沉大海。

孙青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不要看此刻这样安抚江南。其实自己一直很忧心,连着几天晚上都会看新闻报导,就怕哪一个地方出现尸体……

摇散一头荒唐想法,抬头见阳光浓烈。过去将窗帘拉上,双层的帘子,深浅不一。是薄南风住过来后新置换的,觉得江南家原本的那一块色浅,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光渗进来,就后加了一块颜色厚重的窗帘。

拉上后掩去一室的光,见江南睡得很安稳,悄悄的退出去。

离正扬把江妈妈送回家已经返回来了,正换下鞋子进来。看到从卧室里出来的孙青,便问:“睡着了?”

“嗯,好不容易哄睡着了,问起爱爱了,很担心她。”

离正扬“嗯”了声,然后说;“我已经让人去找宋林爱了。”看了一圈:“黄宇呢?回去了?”

不在客厅里,洗手间的门敞开着也没看到人。孙青想起厨房,了然:“估计还在厨房。”

两人走过去,扒着门一看,果然一室的惨状。洗碗池中大堆的泡沫,白花花的承载不住堆挤而出,一直涌到地上去。

而黄宇衬衣袖子挽得老高,边缘还是湿透了。两只胳膊埋在洗洁精的泡沫里,像被吞噬掉了。捏着滑溜溜的盘子洗得满头大汗,觉得自己有点儿失控,不想那点儿东西竟能搞出这么多的泡泡来。太神奇了!

孙青抚了下额头,无奈的叹口气。

“黄少,你不说你会洗碗么,还真是打了个持久战,就洗成这样?”把他推到一边去,伸手下去摸索着把水放了。问他:“你用了多少洗洁精?”

黄宇实话实说:“半瓶,不,大半瓶,倒下去的时候不见有泡泡啊。”

“败家子。”彼此都太熟悉了,所以说起话来也很随意。

黄宇也挺郁闷,摘下围裙递给她。就差对着那一堆的盘子碗骂咧咧了,以为很简单的事,没想到实干起来这么难。

“累死我了,早知道这么难办就去帮女王放洗澡水了。”

离正扬倚在厨房的门框了,闲闲的笑了嗓。

“你要帮江南放洗澡水,不得把她冲到大西洋里去。”对着孙青道:“你太信得着他了,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碗是怎么洗的。”不是他在信口胡说,这些事都由下人做,打小就没进过厨房,只知道盘子碗的长什么样,完全不懂清理那一套。

所以黄宇能将事故现场搞得这么惨烈,一点儿也不稀罕。

黄宇不满的望过去,很是不噱:“离正扬你别光说我,我不会,你就会?你见过碗是怎么洗的么?”

离正扬扫了他一眼,转身去客厅。

黄宇扭过头,对孙青笑嘻嘻的说:“辛苦你了,我去泡茶。”随后跟出去。

离正扬已经坐到沙发上开始若有所思地想事情。

黄宇贴着坐过去,掏出根烟递给他,一并点上。

“你什么都不会做,打算怎么照顾女王的饮食起居?”

“觉得我不自量力?”

黄宇眯着眼睛看他,没说话。别说,还真不是。

只是讶然离正扬会有这样的魄力和决心,以为他们一辈子不会为一个女人改变的。起码那些天生的大少爷习惯不是说改就改,今天下厨房洗碗的是他黄宇,搞到最后鸡飞狗跳。只是离正扬比较有自知之明,不会轻易挑战这些事情。但黄宇笃定,他若真的做了,只会跟他有如出一辙的惨状。

所以不敢相信,这样的离正扬要怎么照顾江南的起居饮食?

是会下厨做饭,还是会整理家务?这世界上不是哪个男人都是薄南风,连那样的本事都是信手拈来。

他们打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不要说没伸手做过,就是看都很少看。就连去外面读书的那几年,也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撑到最后。东西在外面吃,宁愿省下自行研发的时间做些别的。衣服很少洗,手边永远不缺乏备用。

那时候黄宇不得不说:“我们真没做个好好先生的天赋。”

离正扬按灭手里的烟,淡淡的说:“不会我可以学。”

他学东西总是快,只要用心想学,不信什么东西是他离正扬学不来的。

黄宇扬起首看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早在饭桌上离正扬说出那一句时,他便想到了,这个男人要为一个女人洗手做羹汤了,真是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所以才不得不说,自己是有那么一些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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