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见她不跳了,这才放开手来,先就福身请了安,笑道:“刚才冒犯殿下,殿下恕罪,这事儿我给您慢慢儿的解释,你在这瞧什么,若是瞧完了,不如先回里头坐一坐,喝着茶听才好,这在外头,本来不暖和,您……”
陈九掩嘴一笑:“您这一身也不大合适。”
美人嫣然一笑,大公主天大的怒火也就没了,果然点头称是,陈九就叫山药起来:“跟着里头伺候去,这位主子可是第一娇贵主儿,不是那等皮厚肉粗的,非得好生伺候才行。”
陈九又温柔又热情,把大公主只管往高了捧,加上那等漂亮的脸,纤细妙曼的腰身,不得不说,大公主就是吃这一套,乖乖的跟着她进屋去了。
周宝璐已经早回来了,正歪在炕上发呆,听说大公主逛园子去了,只打发人去找,她也不肯上心,只觉得不欢喜!.
什么事都不欢喜!
这会儿,见陈九陪着大公主进屋来,才奇道:“小姨母怎么找到大公主了?大公主不认得吧?这是我小姨母。”
陈九笑道:“得了,我来说,你歇着。”
山药忙去倒茶,恭恭敬敬的奉上,陈九让大公主坐在炕上,笑道:“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大公主救下来的那个丫鬟叫新荷,原是我这丫鬟山药的亲姐姐,她们两个虽不是一对儿生的,但模样儿长的像,看起来倒像是双生的似的,只山药在我们家里,她姐姐却在别人家伺候,论事情是没相干的,只是到底是亲姐妹,前儿那事情出来之后,山药也怕的了不得,一直就念叨,若是有造化见到公主殿下,一定要好生给公主磕头谢恩才是。”
周宝璐听的莫名其妙,只听得大公主对山药说:“原来是这样,我果然委屈你了,不该打你的,我给你赔个不是吧。”
山药吓的又跪下了,忙说:“奴婢万死不敢当殿下这话。殿下这是给奴婢的恩典,殿下对我们家有再造之恩,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没有一点怨言的。”
大公主到底觉得过意不去,在荷包里摸了一颗金瓜子给她,山药原坚持不要,还是陈九做主,叫她收下才罢了。
陈九又说:“新荷的主子是威远侯张家的小姐,公主那一日原来没瞧见人么?”
大公主道:“我想瞧来着,就是被人抓走啦!就看见了那丫鬟,原是是他们家!怪道呢,她们家最多这样的人了,还不就是看南安侯世子长的俊么!”
陈九随口附和,特别真心的说:“对,确实长的俊!”
两人相视一笑,顿觉莫逆在心。
周宝璐见她们眉来眼去就知道这两人看对了眼,小姨母从来跳脱,这位大公主更不是会把规矩放在眼里的人,倒是一样的脾性。
大公主难得遇到这样对胃口的人,和陈九顿时聊个没完,倒是平日话唠的周宝璐一声儿不吭,直到见小樱把那衣服洗好熨好了拿进来,才说道:“大公主也该回宫去了。”
大公主正快活呢,哪里肯走,周宝璐却说:“算算出宫时辰,大公主也该走了,免得闹出事来,大家不得安生。”
周宝璐板着小脸,语调虽淡淡的,却是十分有效,大公主这样的混世魔王竟也没敢反驳,只是心中暗自嘀咕:“嫂子真是有威仪!”
想到今后她还能管着自己的混账哥哥时,大公主顿时觉得有个这样的嫂子真没啥不好。
不过毕竟还是恋恋不舍的,让丫鬟们服侍换了衣服走了,还舍不得的跟陈九说:“得空进宫来陪我说话,我有好茶好点心,咱们好好说,你喜欢什么提前跟我说,我都有本事弄了来!”
周宝璐扶额。
陈九看得有趣:“瞧你那样儿,真是越发长大了。”
周宝璐瞪她:“你说说你,白在外头逛逛,就能招惹到公主,幸而大公主是个不拘小节也不大在乎规矩的,换个厉害的,你现就吃不完的亏,还笑呢!”
陈九理亏,真不敢惹周宝璐:“我知道了,小祖宗,你这是什么气不顺呢?逮着人就骂,刚才你说大公主那两句,难道就不厉害了?”
周宝璐气闷!
陈九搓揉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难得见你这模样儿,看起来也不像被人欺负了呀,你要是被人欺负了,还不跟老虎似的扑上去咬死她们,也不会这样儿,出啥事儿了,跟小姨母说,我帮你想法子。”
周宝璐没精打采的被她搓揉着,特别认人摆布的样子,就是不大肯说话,陈九记得曾氏交给她的任务,要从周宝璐嘴里问出具体情形来,便也脱了鞋上炕,跟她歪在一起,小声笑道:“我认识你一辈子了,这才第一回见你这样儿,快告诉我怎么了。”
周宝璐回想起刚才门边那一幕,想起那个人,心中越发酸楚,只拿帕子遮着脸,自己伤感。
已经做了决定了,多想无益,多说更无益。
那人便是有千好万好,始终却是没缘分的,他们没有相配的身份,那便是再好也没有用,更何况,就算他有相配的身份,却终究不是家族在谋求的那个人……
一滴泪从周宝璐的眼角滑落……
真讨厌!
明明想好了,今天之后,就再也不想他,再也不回应他的笑容,也再也不为他伤心为他哭的!为什么还是忍不住!
其实,像舅母和她的安哥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多年后,还有一个想起来就能笑一笑的人,一个想起来就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的人,也就不枉了。
更何况……这个黄公子看起来虽然好,可说不准嫁过去了,就跟普通男人一样了呢?周宝璐恶狠狠的想,还说不定比其他男人更差,打老婆养戏子……
还不如像舅母那样,嫁给舅舅,舅舅也没什么不好嘛!
而且能生个安哥儿这样的儿子,多好,给什么也不换。
周宝璐觉得自己想通了,擦一擦滚落在腮边的眼泪,这才发现,小姨母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呢。
周宝璐没好气:“看什么看!”
唔,嫂子说的没错儿,小璐这明显是情窦初开了嘛,瞧她这样无端落泪,神色变幻不定,眼中常露怅然,陈熙晴也是打那个年龄过来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小璐一向比同龄的姑娘懂事明白,这个年龄倒也不出奇,只是……想到周宝璐的身份环境,尤其是公主府嫡长孙女的身份,陈熙晴不由的怜惜的摸摸她的头,比起许多姑娘,她的确要艰难许多啊。
陈熙晴说:“咱们俩从小儿一起长起来的,虽说差了辈数,可论起来,比许多亲姐妹还亲密些,有些话你憋着难受,不妨告诉我,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周宝璐叹口气:“也没什么好说的,还不是就那样,没什么大事。”
陈熙晴嘻嘻的笑:“我们家小璐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嘻嘻,其实爱慕哪家公子,也不是那么大逆不道的事儿,谁还没点儿人伦天性呢,你就悄悄的跟我说一声儿,怕什么呢。”
周宝璐这么无精打采都忍不住笑了,那一日舅母跟她说过的话,肯定也给小姨母说过,这简直就是一套嘛。
两人笑过了一阵,周宝璐才叹气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个伯府家旁支的公子,我因着巧合,与他见过几回,那人很有意思,跟他一块儿,我……我觉得很欢喜。”
这的确只是情窦初开,陈熙晴放下心来,只要不到生死相随的地步儿,也没多少要紧,怪道嫂子也并不怎么担心,只是跟自己说,小璐不欢喜,陪着她几日,过了这个坎儿就好了。
当然,最好是问明白她到底钟意谁,若是能成全,就想个法子成全她,若是实在不行,也就只得罢了……
到底小璐是人家公主府的小姐,大哥虽是亲娘舅,也没有强压着公主府要把人家嫡长孙女嫁给一
个家世配不上的人的道理。
陈熙晴听见这个伯府家的旁支公子几个字,就知道没戏,嫂子隐约给她透露过一点儿,公主府大约在谋求某位殿下的妃位,这位公子差的太远了。
陈熙晴知道该怎么给嫂子回话了,也只得劝慰周宝璐,若是她自己,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反正她是庶女,生母早逝,又无兄弟,可是小璐,的确跟她是不一样的。
生在这样的家里,又是这样的长姐身份,小璐的一生,注定是与自己不一样的,真要劝她不顾一切追求想要的东西,只怕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小璐从来都是个通透明白的孩子,她自己其实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处置。
只是……怎么这样叫人怜惜呢。
陈熙晴只能哄着她玩儿,早早过了这一关,今后便伤心也有限了。
当晚,给陈熙华接了风,回房之后,曾氏问陈熙华:“璐儿的事,你可听到些风声?”
陈熙华不妨她这样一问,接茶的手顿了一下:“什么事?”
曾氏也不提周宝璐的表现,只把今日这两个丫鬟的事说了:“若只是公主打发人也罢了,只是这一个是宫里赏的,另一个看起来也不像是公主府养出来的丫鬟,这是怎么回事?”
陈熙华就笑道:“你冷不丁的问我两个丫鬟,我哪里就能这样门儿清了,多少军国大事还讲究个来龙去脉呢,这样两个丫鬟的事,你也得叫我问问才知道。”
曾氏也笑了:“也罢,你到底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外甥女,你好歹上上心,璐儿这孩子不容易,我心里很怜她。”
“嗯。”陈熙华说:“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如今跟女孩儿们有干系的也不过是那件事,可璐儿到底年纪小,和三位爷都差着岁数,就算圣上留意过,大约也还不要紧。且我听到些风声,今年圣上大约是打算只选侧妃,正妃或许要等明年了。便是公主府有什么打算,那也得等明年再看了。”
这本来也是大盛朝的规矩,曾氏便说:“宫里几代里头都是如此的,总是先册一位侧妃的,只怕人人也都想得到,那这些日子相看的都是侧妃了?这第一个侧妃,今后不管哪位爷登基,那就是稳稳的皇贵妃了,那这一回的三位爷里头总有一位是要紧的。”
陈熙华却道:“也不一定,如今看来,虽说圣上是偏向大爷了,但二爷三爷就能甘心不成?且都是有出息的,还难说的很,说不准圣上选三位侧妃都差不离儿,今后不管是哪一位,这皇贵妃都是够格的。”
皇贵妃向来有副皇后之称,皇后早逝或是被废以及其他缘故不能理事,自然就由皇贵妃代掌凤印,且纵观大盛朝的历史,便是皇贵妃最后能封后的也有三位。
是以每一朝为皇子赐婚前,先遴选勋贵世族、高官大员家中德才貌兼备的够身份的女孩儿赐为侧妃,稍迟再册正妃,已经成为惯例。
周宝璐的身份在那里,怎么着也不会被选为侧妃,既然正妃的事还早,曾氏就安心了些。
曾氏这才又把那日公主来兴师问罪,陈七发疯的事说给陈熙华,陈熙华听了道:“怪道今儿我一回来,父亲就传我去说话,话里话外都在问薛世元的事,原来是老四挑拨的。”
杨夫人这两个亲生女儿,一个阴毒一个蠢笨,还真是相得益彰。
曾氏便问:“那么到底怎么回事?”
曾氏是不信这事是陈熙华做的,虽说陈熙华与杨夫人一系不对付,不过陈熙华到底是这一家的嫡长子,家族的脸面是要的,且曾氏知道他心底其实总有些心慈手软,又要常看在父亲的脸面上,手段能力都有,却通常并不愿意与她们计较。
陈熙华沉吟了一下才说:“这事儿的确有蹊跷,调任七妹夫的档子并没有从我手里过,我是知道了事儿才去查的档子,这是尚书大人动议,圣上亲准的,单是程序上就有些不寻常,圣上的批语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后来我仔细打听了,这宗档子是大爷亲自送去御书房私下奏请圣上御准的,难道七妹夫这是得罪了大爷?我也是这样跟父亲说的,只我看父亲还疑惑,并不怎么肯信。”
侯爷信不信,其实干系不大,两人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这事连陈熙华都疑惑,曾氏自然更没说的了,只是道:“这也罢了,横竖与咱们家无关,只是一点,怎么薛家就认定和七妹有干系了,这样整治她?看着倒是怪可怜的……只是,你这七妹啊,还真叫人提不起这可怜她的心来。”
陈熙华笑一笑:“这个就简单了,无非就是静和大长公主得知了薛家这事儿,扯了大旗做虎皮,在东望侯夫人跟前明里暗里的暗示是七妹得罪了公主府,才整治的薛家,东望侯夫人正不自在呢,自然就发作在七妹身上了。再说了,就算没这样的事,七妹得罪了公主府,薛家也总要拿点儿表示出来,公主府虽式微,可到底是今上的姑母,如今又占着理呢。你且想一想,且不论公主府有没有能耐办这件事,单看若真是公主整治的薛世元,那气也该出够了,还用得着到咱们家来发作?”
“这话倒是真的。”曾氏也就想明白了,陈熙华又说:“这事儿倒是提醒了我,姐姐是没什么算计的,你平日里多留留心,替璐儿相看着,今年就十三了,挑个一两年定下来,过了礼,预备一年也就差不多了,这是璐儿的大事,你多与公主府商议。”
这话合了曾氏的主意,曾氏便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多看几个孩子,总是好的,我瞧着公主府是一心要把璐儿嫁进皇家去,可这皇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管哪个爷府上,只怕都不轻省,还不如嫁一家寻常些的,哥儿知道尊重的才好。”
陈熙华叹气:“也罢,咱们多想想法子就是了,我知道你拿璐儿当亲女儿那么待,可咱们再疼她,总是不能替她做主的。”
曾氏只能点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周末我太厉害了是不是!
感谢小伙伴们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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