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这两日没休息好,出现幻听了吗?被人遗忘在脑后,主子不仅不怒,反而还为此感到安心?
修墨愕然抬头,只觉上首的男子从未有过的陌生,他甚至很想揪着唐芯的衣襟问问他,到底给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主子对他纵容至此!
沈濯日不愿多做解释,知道她一切安好,便够了,虽说她的逍遥舒服,让他有些心塞,但总好过,她在牢中以泪洗面,担惊受怕。
可这不表示他会真的原谅她,待此事了结,她欠他的累累债务,他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黑沉的眼眸里精芒爆闪,神情也变得极致危险。
“主子,有线索了。”修慈紧随修墨之后飞窗而入,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与激动,“属下审问过把守各宫门的禁军,据他们的供词所述,近日内,宫中内官唯有一人,形迹可疑。”
“是谁?”沈濯日冷声追问道,眉宇间杀意凝聚。
“此人乃是御膳房的厨工,名为小莫子,”修慈如实禀报道,“三天前,他曾于午后出宫,声称是去宫外寄家书的,离宫约莫半个时辰,便回来了,除此人外,禁军再未发现另一可疑之人。”
“小莫子?”沈濯日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宫里内官颇多,他哪能每一个都对得上号?遂转眸看向李德,示意他解释。
“老奴记得,这人曾是张御厨的徒弟,往日时常跟在他身边,也算是亲信。”李德想也没想,就从记忆里翻出了小莫子的情报。
“张御厨……”又是他!
沈濯日霎时冷下脸,沉声命令道:“去,把人押来,朕要亲自审问!”
“是。”修慈当即飞出木窗,向着御膳房飞去。
“你去将刑部尚书宣来。”此案既交由他来处理,这刚浮出水面的嫌疑人,他自是应该见上一见的,且刑部尚书是朝中少有的中立一派,若能得到小莫子的供词,便能即刻洗清那丫头的嫌疑,借由他的嘴,堵住朝臣的非议。
修墨拱手领命,他前脚刚一走,后脚,修慈就急匆匆赶了回来。
“人呢?”见他孤身回殿,沈濯日不由蹙起了眉头,心底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而修慈的下一句话,便印证了他的不安:“属下去迟了,那人已在御膳房中暴毙!”
“什么?”李德惊得双眼脱窗。
沈濯日亦变了脸色,棱角分明的面庞此刻如乌云压顶,黑沉冷寒。
“怎么回事?好端端,人怎会暴毙?”
修慈自觉没脸见他,遂,垂下眼睑,娓娓道来。
半柱香前,他奉旨赶往御膳房,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高墙内有吵杂之音传出,不少宫人惊慌失措的逃了出来,嘴里嚷嚷着死人了。
他当即就起了疑心,跳上墙头打探情况,便见院中倒着一个脸部青紫,口吐白沫的太监,听宫人的叫嚷,他方才弄清,这人正是他要找的小莫子,且他当时已然生息全无,纵使是华佗再世,也难救其性命。
‘砰’
大手重重拍上龙案,明黄布帛难以承受住帝王暴虐的劲力,撕拉一声,震得粉碎。
李德慌忙跪倒在地上,身体哆嗦着,道:“皇上息怒!”
“息怒?”幕后之人竟算计到他头上,且先他一步除去了知情者,他要如何息怒?
沈濯日只觉心口有一头猛兽嘶吼着,就要冲笼而出,五指一紧,一脚踹翻了桌案:“查!给朕狠狠的查!”
圣意一下,太医院的数名太医即刻出动赶赴御膳房,就地查验尸体。
听闻宫中又出命案,唐尧、擎王、荣华等重臣,纷纷进宫求见天子,连太后,也携贤妃赶往御书房。
她下令绑了与小莫子交好的宫人,严刑拷打,终是问出,小莫子平日里最为亲近的,便是孙御厨一干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唐鑫。
“皇帝!”太后气红了脸,“事到如今,你还不清楚吗?定是唐鑫等人为洗脱罪名,杀人灭口!死去的太监,必是他的同党!哀家听闻你至今未下旨提审他,难道你想为一阉人,而置国家法度于不顾吗?此等祸害,当处以极刑!绝不能姑息养奸啊!”
“母后所言极是,”沈濯擎讽刺地睨了面色难看的唐尧一眼,附和道,“唐鑫仗着得宠,没少在宫中为非作歹,这次更是过火,竟把主意打到了皇嗣头上,如此蛇蝎心肠之人,皇上万不可再留。”
那女人不是想背叛他么?哼,他就让她看清楚,背主的代价是什么!
“请皇上秉公处置!”齐妃生父,太后堂兄的荣华,跪地叩请。
他乃是京中望族荣氏之主,荣家在永腾国历经三朝,根基深固,且一门武将,威望极高,他一出头,在场三名二品以上的武官,及御书房外听见谈话的御史等人,也紧跟着跪地求旨。
“请皇上秉公处理!莫要姑息养奸!”
近十人的附和声,震耳发聩。
沈濯日冷冷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眼中尽是戾气,广袖中,双手紧握,手背上凸起一条条青色的血管。
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叫诸位大臣感到阵阵压力,却咬紧牙关,固执的不肯让步。
“杀人灭口?唐鑫至今尚在天牢,而孙御厨更是负伤在身,他们有何滔天本事,能杀人于无形,嗯?”沈濯日怒极反笑,“朕看你们是脑子不清醒,竟会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视如百里外取人性命的高手!”
“是与不是,一审便知。”太后眼里滑过一抹异色,旋即又隐去了,“他若当真清白,还怕在刑部的公堂走一遭吗?”
“太后,”寒眸迎上她愤慨的目光,冷声说,“朕说过,此事与你无关,这么多年你不曾涉政,放权于后妃,今日,也该守规,于一旁静观结果便可。”
“皇上此言不妥,”眼见母后在朝臣面前被下了面子,沈濯擎哪里能忍?“母后既是太后,在后宫群龙无首之时,自然该站出来接管宫务,为皇上排忧。”
“朕无忧可排,”沈濯日抬手打断了他,态度很是强硬,“这件事,朕会查明,给殷嫔,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你是铁了心非要护着那阉人!”太后似气得狠了,身躯微微摇晃几下,指着他说,“一个卑贱的奴才竟蛊惑得你黑白不分了?啊?他有什么好的?能好得过哀家的孙儿?好得过永腾万里山河?你就非要保着他,便是引来非议,被人戳脊梁骨,也不在乎了?”
“嘶!”
抽气声从人堆里传出,大臣们满心惊骇。
听太后这意思,皇上和那人似乎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些大臣哪个不是精明能干的?略微一回想,立马想起不久前,天子破格提升他做御厨,带着他进出唯有皇子方能出入的墨林院,命内务院替他制冬衣,连在国宴上,他顶撞景国公主,苦苦纠缠于其,天子也置若罔闻。
种种行径如今想起来,可不是两人有一腿的证据吗?
“先帝!”曾经历了两朝更替的御史大夫捶胸顿足的哀嚎道,“老臣枉负您的信任啊!竟没能及早发现宫中的祸害,容他屡屡引诱吾皇,老臣实在是愧对您啊!”
这一声哭嚎后,竟有好几个大臣帮腔哭吼起来,御书房霎时间变作了吵杂的菜市口,太后垂目拭泪,沈濯擎更是走到她身旁,痛心的搀扶着她。
好一出大戏!
沈濯日的情绪忽然平静下来,如看猴戏般,冷看着这批装腔作势的臣子,施压者多是附庸着荣华的一干武将,而以唐尧为首的文臣,则因相爷不表态,犹豫不决。
若说武将背后没有他人的怂恿,沈濯日第一个不信。
寡淡的唇线微微一勾,笑若初雪,却又满怀杀意:“尔等如此思念先帝,不如去九泉之下作陪,朕想父皇若见到尔等,定会开怀。”
“……”哭声戛然一止,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会说出让他们去死的话!
“唐相!你是两朝重臣,如今皇上一意孤行,罔顾法度,你难道要由着皇上继续胡闹吗?”沈濯擎将矛头对准默不作声的唐尧。
他是唐芙的生父,又是文臣之首,且素来刚正,今次,若为大义出声惩处爱女,必会元气大伤,即便日后能缓过来,与皇帝之间也会有一道裂痕,而这,便是他要看到的!只要君臣离心,他把控朝堂之日不远矣。
“哟呵,本王怎不知,几时宫中内务,也轮到朝中重臣插手了?”就在唐尧做着天人交战之际,一道熟悉的邪肆声线从殿外飘来。
阔别多日的香王轻摇着骨扇,不紧不慢踏进殿中,风姿卓卓,慵懒如妖。
兄弟二人飞快对视一眼,随后,沈濯日略微缓了缓语气,道:“香王既已回宫,尔等又疑心朕有包庇之嫌,朕便将此案交与他及刑部两堂会审。”
“这!”大臣们有些迟疑。
“案情已然水落石出,何需再审?”太后下意识蹙紧眉头,“更何况,香王不着调也非一两日,交给他办,哀家……”
“母后是在质疑朕的决定?”沈濯日甚至没等她说完,便强势的阻拦下来,眼神冰冷,蕴含着一股危险的意味,“香王不在京中,是与此案最不相干之人,由他来审,相信诸位应当安心才是。”
这话分明是在暗指在场诸人,皆有份儿参与到案件里。
太后等人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惊疑,难不成他查出什么来了?
“尔等若无异议,就此定了。”沈濯日趁机拍板定案,优雅地挥了挥手,命他们退下。
“臣妾告退。”一直当隐形人的贤妃盈盈俯身,有人带头,剩下的人纵使再不甘心又能如何?难道真要和帝王撕破脸,硬碰硬吗?
只得忍住满心的复杂心情,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