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妹妹长什么样?
虽然温正楠已经见过姜凌汐两次,又通过无数次电话,他仍然答不上。那个姑娘身上永远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五颜六色的花样,头发是乱的、帽子是歪的、裤子是垮的,他甚至连她头发的颜色都不知道。微信头像上是白发,第一次见面是花里胡哨的挑染,上回又是紫色。
所以温熙刚到门口,就扑进一个短发女学生怀里的时候,温正楠完全没认出来,那个清清爽爽的女孩是姜凌汐。
姜二小姐今天真的是下了血本了。在询问过N个损友参考了诸多杂志以后,她摘下了耳钉、脐环,去楼下把发型染回黑色,还修成了中规中矩土到爆的男生短发,又翻出三年前成人礼被逼买的白T恤,配了直筒的牛仔背带裤、白球鞋。
中午姜凌汐出门的时候,姜咏华女士吓得下巴都脱了,继而激动得差点没跪下来,竟然第一时间跑上前摸了她体温,看是不是发烧把女儿给烧正常了。
不过姜凌汐虽然随了父亲的娃娃脸,远不及姜艾靓丽大气,但今天罕见地素净着脸,圆脸圆鼻头,倒像个十来岁的中学生,圆溜溜的大眼尤其伶俐,笑容满满地露出一大排白牙,生机勃勃又青春洋溢。人虽说不上漂亮,不过看起来绝对讨喜,以至于她甜笑着蹦到温正楠跟前打招呼,温正楠都不由自主地回了她一个微笑。
“呀!温sir,你今天第一眼见我没夹眉头呢!你不知道,你以前每次看我都是一张不忍直视的脸。”
姜凌汐大大咧咧地笑着,很为自己改头换面的效果满意,她完全不来虚礼寒暄那套,说的虽是实话,温正楠却接不下去,还好有温熙捧场。
“姜姐姐,你今天这样好看。”
“好看吗?我自己觉得挺别扭的,温sir,你觉得呢?”她凑得很近,因为心中有期待,笑意里带着娇憨,脸颊边隐隐露出两个浅酒窝来。
温正楠眉一挑,不知该怎么答,他没有称赞女性外貌的习惯,难道要说,我也觉得你这样比较好?
“还是你喜欢我之前那样?”
温所长差点被呛到,摆摆手:“这样就好。”
凌汐眼中的羞涩一闪而过,咬着下唇咯咯笑起来,比了个大大的“V”:“那我以后都这么穿,头发也留长一点吗?”
温正楠被她问得很奇怪,基本上他觉得姜凌汐今天整个人都怪怪的,不过还是实话实说:“你头发是剪得太短了。”
“没办法呀,之前把后脑勺都刮光了,别人修不出好发型来,不过温sir你放心,我头发长很快的,要不了半年我就长发齐肩了。”
温正楠一愣,他放什么心?不过看她难得有个人样,他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凌汐开心地抱着温熙就往游乐场里冲:“走,姜姐姐请你吃棉花糖、爆米花。”
“那是垃圾食品。”
“又是你爹说的吧?今天特例,偶尔垃圾也是一种快乐,你说对吧,温sir?”
凌汐回过头,睁着她骨碌碌转动的大眼,期待地望着脑袋又开始抽痛的温正楠,搂着她脖子的温熙也用如出一辙的神情望着父亲,温所长一口气吊在喉间半天才吐了出来,自暴自弃地挥挥手:“去吧。”
“谢谢爸爸,你帮我等等嘉嘉和她舅舅,我们去买吃的,好吗?”
“傻小子,这个时候就要嘴甜一点,喊两嗓子爸爸万岁嘛,自己爹瞎客气啥呀!嘉嘉妈妈不来吗?”
“嗯,最近嘉嘉的妈妈好忙,连学校接送都是她舅舅去的。”
“可惜可惜,我老喜欢嘉嘉妈妈了,我回家后听我姐姐说了才知道,别人居然是z省首富的女儿,看起来跟平时那些千金小姐一点都不像,这才是真的白富美呀!不过她家人都那么漂亮,舅舅应该也是个帅哥吧?”
温正楠忍耐地听着姜凌汐层出不穷的奇怪思想,目送她抱着儿子走远了,每次面对姜家小女儿那种无力感再次充斥了他的全身。
游乐场门口的美食街简直能逛花人眼,姜凌汐买了三个气球,俩棉花糖和爆米花后,被心中忐忑的温熙硬拉了回来,正巧看见陈嘉嘉穿着小白裙,打扮得像小公主一般,被一个瘦高的男人牵着走了过来。
她双眼一亮,赶紧迎了上去:“宝贝,你今天好美!”
色心爆棚的姜凌汐伸手就想抱,一张沾着糖的嘴也凑过去要亲,嘉嘉却被那个男人轻轻拉到了身后。凌汐一抬头撞进一双特别温柔的眼眸里,哗!真高!她默默比了比自己不到对方第二粒纽扣的身高,啧啧,比许嘉言还高小半个头呢!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不是怪阿姨,我是嘉嘉的朋友,你是她舅舅吧?”
果然是帅哥美女都是以户口本的形式出现的,凌汐惊叹地想着,陈嘉嘉的舅舅居然长得这么好!有身高不说,一看就是谦谦君子,这种成熟温柔的大叔简直……姜凌汐见对方只是微笑着点头,并不开口,心里越来越疑惑,嘉嘉的舅舅怎么越看越眼熟呀……
“陈哥哥?你是陈鸣哥哥,对不对?”
在姜凌汐童年的记忆里,老莫非咖啡馆是个很难忘的地方,有可爱的拉布拉多犬阿布,有好吃的点心,有一整面墙放各式各样的杯子。其实店主陈鸣的相貌她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不会说话,长得很高很好看,笑起来特别温柔,再联系陈嘉嘉的姓氏,她试探着喊了出来。
陈鸣刚被这个突然向侄女冲过来的女生吓了一跳,还在想怎么沟通的问题,就被喊出了名字,他惊讶地发现女孩确实很眼熟。
“陈哥哥?”凌汐还是不能确定眼前的帅大叔是不是记忆里模糊的莫非前老板,只能率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小汐,姜凌汐,小时候经常去你店里玩的,你的店那个兼职小帅哥许嘉言是我邻居,想起来了吗?”
陈鸣终于自回忆里挑出了那个总是穿大一码校服,佩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爱吃爱说也很爱笑的小姑娘。虽然她的出现让陈鸣措手不及,但她是姜艾妹妹的认知让陈鸣在第一时间爱屋及乌,神情温和无比,他走上前,轻轻地揉了揉她的短发,点点头。
“怎么这么巧呀,嘉嘉的舅舅原来是你!天哪,好像小说剧本呀!在我家门口开咖啡店的老板居然是首富的儿子,你也太低调了。”
陈鸣微笑着,并不接话。
“我好多年没见你了,你现在还在C市吗?姜艾以前好像说过你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知道嘉言后来把你的店子又顶回来了吗?他还懒得不得了,完全没设计,照搬了你当年店里的模样,而且当老板远不如你,完全靠刷脸在开店,你有回去莫非看过吗?”
凌汐噼里啪啦问了半天,在对方从头到尾的沉默里才想起陈鸣不能说话的事实,一时间呵呵干笑着,想怎么表达自己这一大串问题其实都没有走脑子,不需要回答的。
好在陈鸣及时挽救了她的尴尬,自身上掏出了一个小本子,飞快写下几个字。
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去。
他有一手隽秀挺拔的字,只是在忽然听到姜艾的名字后,心绪不宁,写得有些凌乱。好在姜凌汐那种马大哈也看不出来,她忙着向同样惊喜的嘉嘉解释渊源。
对于彼时才十一二岁的姜凌汐,陈鸣只是一个店主哥哥,可温正楠不一样,在凌汐喊出他名字的刹那,温正楠已经目光如炬盯了过去。
身为姜艾的师兄、好友,温正楠曾经听她甜蜜又欣喜地说起过这个名字,后来他来学校接人接得多了,温正楠也碰见过几次,觉得他虽然身体有缺陷却不失为一个好男人,可最终陈鸣却让姜艾几乎一蹶不振。做了那么多恶心人事的蒋超然,姜艾都可以云淡风轻地谈起,陈鸣这两个字,这么多年,温正楠再没有听她说过。
不过两个成熟的男人都很有默契地把心中的惊涛骇浪藏了起来,仿佛陌生人般由孩子介绍认识。有姜凌汐在不愁没人陪孩子玩,而且因为“长辈”都另有所思,方便了“三个”孩子甩开了膀子玩到疯癫。
华丽绚烂的双层旋转木马,姜凌汐拉着两个娃娃抢到了拉着南瓜车的高头大马,五光十色的彩灯变幻着,三个彩色气球随风飘扬,一个大孩子和两个小孩子用力挥着手,笑容干净明亮得像载满了童话。
“我以前觉得,姜凌汐简直没个正形,可是她二十一岁了,她的世界永远春暖花开,最大的担心大概是游乐场快要关门,最怕不过是我加考,”一直没有开过口的温正楠用平静到近乎冷淡的声音说,“姜艾二十一岁那年,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喝到不省人事都不肯哭,可是我再也没有看到她像姜凌汐这样笑过。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陈鸣的眼中流露出伤痛的情绪,他拿出了笔,因为手不稳,几次都写错了字。
回来是个意外,待两个月左右我就走,不会和她有交集。
他认真地望着温正楠,神色间有种让人很容易信赖的坦然,如果不是曾经见过他,识人无数的温正楠都不会相信,这个男人会做一个不告而别的逃兵。
休息的间隙,温正楠抱温熙去上厕所,玩得满头大汗的陈嘉嘉早没了小淑女的形象,她想起妈妈说的话,从书包里掏出一大盒巧克力请大家吃,姜凌汐被品牌吓着了。
“嘉嘉,你家是土豪呀,这么贵的巧克力随便带。”
“是舅舅之前在学校外面的店子里买的,每天买,他又不吃,妈妈说过期浪费,才让我带过来大家分享的。”
姜凌汐想起可怜巴巴躺在病床上,把老姐得罪惨了的许嘉言,两眼亮晶晶地望向陈鸣:“那个……陈鸣哥哥,你家还有这个巧克力吗?”
陈鸣像是有些恍惚,半天才听明白他的话,他和侄女比画了几个动作,嘉嘉亲了亲他,乖乖地把巧克力收起来扎好,递到了凌汐手中。
“姜姐姐,送你。”
凌汐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要巧克力,被惊得差点木了。
这……这……姜老太太说得好,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跟陈鸣充其量也就是多年前专去他家店里捣蛋和借道去秘密基地那点可怜的交情,就算加上死党是他下家,也不足以送此厚礼呀!不是她市侩,上千块的东西哪能这么随随便便,说送就送?
可是,真的……真的好像要……
凌汐咬着指甲,心里在激烈地斗争中,最终姜老太太的家训还是没战胜她义气至上的拳拳爱心,她纠结地打开了钱包,摸着包里那可怜兮兮的几张红票票,都掏了出来。
“陈哥哥,我钱没带够,先给你这么多,剩下的你给我个账号吧,我回家打给你。”
陈鸣笑着摇摇头,缓缓地,用嘴型说着,送你。
今儿什么日子,出门遇土豪!姜凌汐纠结了半天,最终靠着一丝可怜的良知坚持道:“别别,这太贵重了,老太太知道会打死我的!再说了,无功不受禄,要不你给我个支付宝或者微信号,我让我朋友现在付给你。”
给姜艾买的?
“你怎么知道?对喔,我姐那时候最喜欢去你们店里吃东西了。不过这是帮别人买的,有人现在在追我姐姐喔!”姜二小姐故作神秘道。
许嘉言?
“这你都知道?”凌汐瞪圆了眼睛,突然眉头一跳,“不会吧,你别告诉我你当初就知道?”
陈鸣目光微黯,他当然知道。嘉言来店里打工,想学的都是姜艾爱吃的东西,每次他偷偷望向姜艾的眼神,都是一个男人看自己心爱女人的眼神。只是那个时候,他把嘉言当成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孩子,没有上心罢了。
感觉得到。
“好你个许小白,居然真的喜欢了我姐这么多年。”
巧克力给嘉言送,不用提到我。
“那你不是做好事不留名了?我还是付你钱吧。”
凌汐把钱递过去,陈鸣坚定地把钱推了回来。他温软的双眼像山涧深湖,日光照耀下,泛起翡翠般幽绿的涟漪,宁静如诗,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一双眼睛,何况立场极其不坚定的姜凌汐。她只是摆出了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想再让一让,可送礼的人把自己放得那样低,倒像求人的是他,姜凌汐被那双眼注视着,稀里糊涂就点了头。
陈鸣看着那个和心爱的女人一脉相承,却又没有半点相像的姑娘欢喜地把巧克力塞到了包里,笑得心满意足。
当初会买,是因为他想起姜艾曾经趴在他的吧台上,指着杂志上的排行榜口水滴答的模样,那个时候他说,以后只要他看到Pierre Marcolini,就一定给她买。而姜艾就在他空荡荡的承诺里,美美地畅想起他们不会有的未来。
现在,她一定已经吃过无数个牌子的巧克力,而他却只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悄买上两盒,无人可送,也无人可盼。
姜凌汐不懂,她的出现其实是老天爷送他的礼物吧?终于,他能做到一次答应过她的事。
疯玩了一下午,小朋友的体力毕竟是有限的,把符合身高的项目玩了个七七八八后,满脑子无头思绪的温正楠就提出要回家,出乎他意料的是,依依不舍反抗的居然是温熙,姜凌汐变得异常乖巧听话,听话到他有点发寒。
关于陈鸣,温正楠和许嘉言因为熟知姜凌汐的性格,都默契地没有刻意强调,就怕越提醒她不说,她反而越上心。嘉言只是在接到巧克力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交代了两句,让她不要告诉姜艾在游乐场碰到了故人,免得说漏嘴巧克力的出处。
至于姜二小姐本人,满脑子都沉浸在自己的初次心动里,制定着各种“作战方针”,哪顾得上一个十几年前打过交道的“老人”,也就果真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