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后显示正式内容晨曦初展,东厢房门口已有仆婢端着水盆锦帕等物垂首等候,四下俱静,竟连咳嗽声也听不见一个。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悉悉索索而来。等走近了一看,正是贾敏身旁伺候的另一个丫头琳琅,另领着几个小丫头来了。
琳琅生得比琉璃更好一些,年岁虽有些大了,穿一身豆绿的衣裳,望过去仍然格外娇俏动人。虽不如琉璃得脸,却也较寻常不同。
才走到门口就见东厢房门开了,采心出来叫人,才撩|开冰绞纱就望见琳琅,忙笑着引她进屋:“姐姐怎么这样早来了,我们大|爷才起。”一面又叫伺候熟悉的进屋去伺候。
林玦正在里屋梳洗,才漱过口,就听见外头有说话的声音,问道:“什么人来了?”
采意望了边上一个小丫头一眼,小丫头轻声说:“回爷,是琳琅姐姐来了。”
话音才落,里屋门帘就被撩|开,琳琅笑着进来,先行过礼,又上前接过采意手中的梳子,细细为林玦梳理长发。从前林玦跟着贾敏住时,她和琉璃就伺候他,如今再接下这棒子,倒也不觉生疏。
“姐姐今日这样早来,母亲有什么要事要叫你告诉我?”林玦起身,叫采意采心来伺候他换衣裳,一面却跟琳琅说话。
琳琅道:“哪里有什么要事呢,只是得了个喜讯,等不及要来给大|爷报讯,顺带着讨个赏。”
既然是喜讯,就不是黛玉那里出事了。
确定这一点,林玦心下才松下来,有心思与她说笑:“姐姐伺候母亲,什么好东西没有,倒来我这里要赏。是什么喜讯,竟然连咱们琳琅姐姐都能打动?”
“今儿丑时单良来报,说是老爷已在城外,算算时候,现在也该到了。我这不是来瞧瞧大|爷起了没,好去前院迎老爷去。”琳琅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了点,“大|爷却说,这算不算佳音?”
父亲要回来了?林玦才抬手让人往腰间挂玉佩,听了这话,手顿了顿,脸上果然透出喜色。
“自然算是,劳姐姐走这一趟。”林玦抬手把玉佩扯下来,送到琳琅手里。也不等琳琅回话,早膳也不吃了,只往外去。
采心在边上直发笑:“平日里看着老成的模样,今儿听见老爷回来,步子也加快了,这算是什么呢?”
琳琅看着手中的玉佩,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玉佩还是太太上回去庙里特意求来的,大|爷可真是欢喜过头,也不瞧瞧是什么,胡乱就塞了过来。
“能算是什么呢,能见着老爷了,大|爷自然欢喜。”琳琅也不收那玉佩,只命采心放回盒中,又道:“得,算我这一趟白走了。若是爷问起来,就说我已拿了走了,别说是给了这块。”
“姐姐放心,我省得。”
林玦一路往前院去了,出了垂花门,又命小厮去寻单良。单良回林府已凌晨,这一夜自然不能再睡下去。只坐在椅子上稍眯了一刻钟,防着老爷回来寻不到人,又或是林玦有话问他。
单良一直候着,小厮去传了,倒也很快过来。“奴才单良请大|爷安。”
林玦命他起来,又看了一回单良的面色。见他虽现疲惫,面色却仍红|润,眼神也明亮,并不见颓色,心已安了大半。
这才问:“父亲在外,你们伺候得可好?父亲用膳进得可香……”
琐琐碎碎问了许多,单良一一答了,最后道:“老爷一切都好,只很记挂太太和大|爷,担心大姑娘的身子。”
林玦又问了单良一些事,过了一时,外头就有仆役进来,道:“大|爷,老爷回来了。”
这才止住话头,只站在门内静候。日头渐渐出来,又等了一时,林海的轿子才渐近了,抬着进了府门,边上仆役撩|开轿帘,林玦上前伸手:“父亲。”
林海伸手出来,搭在他手心,由他虚扶了自己一把。走出轿子,先在日光下细细打量长子一回。见他身形稍长,精神奕奕,虽面容仍稍嫌文弱,却已较从前更好几分。
林海分外满意,命人退下,自领着林玦进了垂花门:“我这些日子不在家,你母亲和妹妹可还好。”
“家里一切都好。”见林海并没有不妥帖之处,面色望过去也有光彩,林玦总算将心尽数放下。又添了一句:“妹妹昨儿醒了。”
林海步子一顿,倒也并无什么大的反应,只淡声道:“醒了就好。”只是脸上透出掩不住的喜色,便是连步子也加轻快许多。
林海子嗣单薄,自娶贾敏之后,过了近三四年才有了林玦。此后再无喜讯,林老夫人在世时为延林家枝叶,又做主为其纳良妾两房。只是林海与贾敏恩爱甚笃,对妾室十分寡淡。直到林老夫人大去,妾室那里也没传出消息。
倒是贾敏,六年前再度有孕,生下了胎里不足的长女,取乳名黛玉。林海半生得了一子一女,凑成好字,已觉满足。未料贾敏在生长女后次年又得喜讯,中年再得一子,二人皆分外欢喜。偏前年又一病去了,贾敏接连产子,已伤元气,又因次子伤了心,倒是一直病着。
亏了长子林玦,业已懂事,从旁敦敦劝母,叫她不必想着别的,只想着黛玉和他就是了,问她可舍得不舍得他们。他日日劝贾敏,贾敏身子倒也好得快。
失了次子,长女又素来羸弱,二人便将一腔疼爱都放在长女身上,对此女爱若非常。只黛玉生来不足,去岁起身子便一直不好。大抵为母则刚,贾敏原先病得还有些断断续续,这一下倒是彻底好起来,只一门心思守着女儿。
林海对黛玉也爱之极致,自她那一日昏厥过去,一直不曾醒来,只当她也要离自己而去。偏这时京内又传来圣上口谕,要他面圣。真是百般不舍,也唯有将愁忍住。
这一路一来一回,他最担心的便是黛玉。长子林玦自幼聪明懂事,五岁起就启蒙进学,今十四过半,虽尚未及冠,却已见大家风骨。唯有黛玉这个女儿,是他手心的宝中宝。
若是去了,无异于在他身上割肉。
如今听林玦说黛玉醒了,知道她好了,心内多少惊涛骇浪,只掩住了,并不言语出来。
二人才进了内院,便被一早候在那里的婢女们围住,上前来接帽子的接帽子,打扇子的打扇子,拥着二人往正屋里去,又有人一叠声报喜:“太太,老爷回来了。”
这话才喊了一声,就见正屋的纱帘被撩|开,贾敏正抱着黛玉,往门外来。
“老爷!”
林海忙道:“屋外热,夫人别出屋子,仔细热着黛玉。”
说着,和林玦二人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往屋里去了。正屋内放下冰绞纱,摆着冰雕,另有几盘散碎冰块置于四处,一进来便觉凉爽宜人。
林玦在外等了林海一刻,已觉后背潮|湿,更别提林海一路坐着轿子回来,更是热得里衣都已湿|了。
黛玉许久不见林海,见了就伸出手臂要他抱。
林海才要伸手,就被贾敏嗔怪着阻了:“才进了屋子,衣裳也不换就要抱黛玉,若是过了热气给黛玉,可怎么好?”
“是了,夫人说得是。”他想也是这个理,把手收了回去,往里间换衣裳去了。
林玦虽也觉得热,却不必换衣裳。朝黛玉伸出手,笑道:“来,哥哥先抱你一时,等爹换了衣裳出来,你再缠着爹去,顶好是今儿一整日都不放过他。”
见黛玉点头,贾敏在一旁笑道:“你净教她这些。”
母子三人说了几句话,林海就已换了常服出来。握了握贾敏的手,就从林玦怀里把黛玉接过去:“让爹看看,咱们黛玉是不是又俏了。”
黛玉搂着林海脖子,娇娇地唤了一声:“爹~”
林海还在逗女儿,贾敏便问林玦:“你一早出去候你父亲,听琳琅说早膳还未用过,我和你妹妹也还没用,一起用一些。”
“爹一路颠簸,想必也不曾用过。”
“管他做什么,他有了女儿就万事足,哪里用得着吃早膳。”
话虽如此,却叫人摆了早膳上来。林海正坐主位,贾敏居左首,林玦坐了右首,黛玉仍被林海抱着。
“爹一路辛苦,快用些东西,过一时再看妹妹不迟。”林玦说着,命乳|母来,将黛玉抱起,安放在自己手侧坐下。
林海就着干丝用了一碗热粥,方才觉得通体舒畅。
又命人盛了一碗粥,一面吃一面道:“夫人着人准备着,我这趟回来歇不了多少时候,半月后就要迁入京城,你们与我同去。”
林海说得平淡,却如一阵惊雷,砸在林玦同贾敏耳边。两人同时朝他望过去,皆是又惊又喜的模样。
林玦到底是男子,先平静下来,问道:“爹升官了?”《红楼梦》里林海可是早早地去了,如今却又了升官这一茬!
由不得林玦不震惊。
贾敏也道:“圣上亲口?升了几品?”
相较于二人的吃惊,林海却很沉稳,只道:“从一品户部尚书。”心中却在叹息,升官瞧着光鲜,如今也不啻于将他置于炭火。京城形势不定,只怕要变天,圣上却在这时候叫他入京。
都说君心难测,不过是,不敢测而已。
皇长子是个超脱的人。若非生在皇族,大抵他一双眼也不至如此废了,也兴许他能过更自在一些的日子。
权势是一杯美酒,世上半数人都想着能喝下去。皇长子不爱这个。
他不好权势,也不好女色。眼虽盲,却极善音律,也爱读书。爱的也不是四书五经,而是诗词歌赋。
如今皇上已呈颓势,各个皇子之间暗潮涌动。便是偏安一隅如皇长子,也受其害。前些日子伺候的宫侍没留神,夜间开了半扇窗子,第二日皇长子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