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祸从天上来
这样说来,陈家也算是有先见之明了。
后来,陈雨燕一进宫,青青就瞄上了她。
其实按照曲青青现在的地位和实力,就是不管她也没什么——甚至,要拉拢她,使得自家姐姐日子好过一些也不是很难为。
但是,曲青青是什么样的女人?
一朝跌落云端,一生起起伏伏,血雨腥风中,最要紧的,就是防微杜渐。
陈家埋得棋子离得有些远,还是走得曲线救国、围魏救赵的路子,即便有系统这个金手指,青青也要担心一个万一。而且,随着她地位的上升,敌人自然会越来越多。所以,现在她是再不会像刚进宫那样,对身边的威胁视而不见。毕竟,日积月累,聚沙成海,真到了一颗颗小珠子连成线,被一个个布局层层叠叠困住,除了以力破局,从此悠闲日子不再有,还能如何?
所以,她明明有一万个法子让陈雨燕归附自己——反正有系统牌TT,她也不在意老皇帝到处播洒种子。但却故意处处为难一个小女孩,咄咄逼人,让陈雨燕和她背后的人,都觉得曲青青是容不下她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所以,本来可能有一万个法子的人,只好提前用了那颗珍贵的棋子——要知道,一个瘦马,可不是那么好养成的,这样草草动了,实在是令人心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然,等陈雨燕真被玉德妃给弄死了,再多、再精心的布局,也成了枉然。
于是,曲家四小姐的相公死了,他最宠爱的妾室卷了钱财跑了。
李家老太太万念俱灰时,忽然发现,自己唯一的儿子和依靠,竟然很可能是被儿媳妇儿给害死的!虽然证据很不可靠,虽然曲家也算是权贵硬石头,可李向学没有儿子,李老太太本就没了指望,便是以卵击石,最多也不过断送一条残命,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李曲氏被送了官。
而且,那府尹是个不畏权贵的,对这等如子弑父般罪大恶极的事,深恶痛绝,不等详查,便先将李曲氏下了大狱。这也很正常,古代办案其实并不太讲什么真凭实据,最重要的,是效率。特别是涉及人命,或者社会影响很不好的案件,那都是要几日内迅速判案——而且,最好凡人是比较’快速抓捕的。这也是为什么到衙门告状,往往需要挨上几板子,称为杀威棒的,毕竟,一般原告人都会是最终胜利者,没有一些狠戾手段,衙门可真是忙都忙死了。
这下子,曲青青可谓躺着都挨枪了。
堂堂玉德妃,当今最宠爱的女人,她的嫡亲姐姐居然惹上官非,还被下了大狱——这脸面可是被踩到泥地里了!若是曲家男子犯了事儿,哪怕被菜市口腰斩了,其实对曲青青的损害也不那么大。但是偏偏是嫡亲姐姐!这可是一个家族的女子都共享一个名声的时代!
青青本来消息就不灵通,章和帝和姜皇后虽然关心她,却也最多是关注下曲平、封芜和曲士廉,不至于连外嫁女都时时过问着。所以,等曲青青被绮年从午睡中唤醒,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曲画尚未定罪,但下过大狱的女人,即便后来证明了清白,又哪还有名声可言?这辈子算是毁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事情也已经传扬开来,狂风孟浪已经朝着曲青青打去。
到了长春宫,还不等曲青青求见通报,早早等候在外的红药就面带焦急地行了礼,道:“娘娘快随下官进去吧!皇后娘娘也是刚刚得到消息,陛下还在延英殿和大臣们商议黔州大旱的事情,也是不好惊动!”
青青面色沉静,美目冷肃,急匆匆进了长春宫。
前日,章和帝带着皇后、玉德妃、夏侯任和夏侯重去了别宫,今儿上午才回来,却又遇上八百里加急——黔州大旱,便带着夏侯任去了延英殿,皇后和青青则各自回宫休息。封芜使人传话,但她本身知道的就比较晚,再有宫里宫外的不方便,绮年接到消息自然更晚了。皇后虽然在宫里的势力比曲青青大很多,但即使是红药这个心腹,也不是很清楚皇后对曲青青的……其他底下的人,自然对曲青青的事说不上多么用心,竟然也只比青青早知道一时半刻的。还不等皇后着人通知曲青青,就知道绮年见了宫外的人,便也就不再白跑一趟,平白地让某些人觉得她俩慌了手脚,只是让红药在外候着,免了通报的麻烦。
青青刚踏上侧殿的地毯,还不及行礼,就被姜皇后扶了起来。
姜皇后口气有些气愤和焦急,道:“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已经差人去打听了,现在还没回来,你也先别着急!老夫人是怎么说的?”
青青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倒是还比较平静,她柔柔地坐下,说:“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母亲这几年和姐姐家不怎么往来,她听到风声时,姐姐都已经被送了官,慌忙给宫里传了消息,哪知道我竟不在宫里……我已经让岐山去求牌子出宫一趟了,只是自东太后去了后,大将军也求了出宫去荣养,岐山在宫里也不那么方便了。现在皇上又忙着,程公公向来不和后宫亲近,岐山也只能走正常程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得了宫。”
贤妃没了,先皇后去了,后宫事务的权柄也变化很大,但是内侍监一直是贵妃管理,一般情况下自然是管不到青青这个玉德妃身边的太监,但是太监出宫还是能被卡一卡的。看起来只是按流程办事儿,至多耽搁别人一些时间,也不能真阻止别人干什么。但是,阴谋布局里,一时半刻的延误,很可能就是胜负之分,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握在手里的权利都是最有用的。
姜皇后见青青手里的帕子被揉得不像样,心里酸酸的疼,握着她的手,嗔怪道:“姐姐毕竟是皇亲国戚,即便现在受些委屈,谅他们也不敢真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也不要太担心。”
青青微微摇头,眼帘低垂,道:“女儿家家的,到公堂牢狱走一遭,真是……到底是我连累了她……”
姜皇后心里叹了口气。
青青也真是……还在担心她那个不争气的姐姐!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有这样好的条件,还把日子过成如今这个样子,谁不说是自作自受呢?就因为她不愿意娘家管她家的事儿,青青宁愿时常被贵妃和珍淑妃拿着姐姐家的事儿嘲笑,也不曾真的干涉过她家的日子。自己和皇帝也顾忌青青的感受,不好对她家动手。本以为最多也就是被人指桑骂槐,明着关心实际嘲笑地说一说,反正皇帝是早说了要给曲家小女儿(曲士廉的)指婚,长宸公主就更不愁嫁,所以虽然因为曲画,让曲家女儿的名声有些瑕疵,到底无关品德,对曲青青影响不算很大。哪知道竟然有这一场祸事!真应该早早……
未几,皇后的人回来了。
皇后本来就只在意青青会在这次的事情上有什么损失,所以她手下的人自然也更侧重于打听这方面的事情。只知道曲画还没有被提审,在牢里关着,应该没受什么罪。重点是现在许多流言蜚语——那些人可不管曲画是不是无辜的,他们直接无视了案子还不曾审问清楚,直接就默认曲画是谋害了亲夫的罪妇。除了讨论她应该受什么刑罚,就是顺带也说,曲家女儿如此德行,曲青青也没资格当她的“玉德妃”,合该审一审,最少要罚一罚。
这在现代人看来简直是莫名其妙,可古人本来就讲究族人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多少家族里,因为某个女子做出类似淫奔、通奸、忤逆公婆、谋害丈夫小叔小姑等事情的,甚至会使得族中外嫁女被休弃,未嫁女自尽的……
曲画这件事,若是坐实了,除非章和帝相当昏君,否则就必须对玉德妃曲青青做出处置——比如,贬为九嫔一下,并且终身不得晋位之类的。就算是最后证明了清白,曲画也名声全无,只能青灯古佛了却残生。曲青青的名声也会有瑕疵,毕竟一说起来就是“姐姐上过公堂、下过大狱什么的,即使无辜,到底不好听呢。章和帝爱惜羽毛,说不得就心生不满,渐渐疏远。
皇后听了禀报自然怒不可遏,摔了杯子。
“这宫里长舌妇怎么永远除不尽呢!赶走一批又一批,杀也杀不完!本宫手段还是太仁慈,也该让那些人知道什么价天家威严!”
青青拍拍她的手,笑着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也是姐姐自己……谁不觉得,像她这样忍辱负重的,遭受那样的待遇还不声不响,明明有条件却不肯反抗的,多半是所图甚大,比如想要恶人性命的……也是我,若是肯拉下脸面,早早处理了李家——就算说出去不好听又怎样呢,有陛下和你在,谁还敢多说什么呢?总归是我不愿意被姐姐怨恨,没有‘耿介直行,为亲为恶’,珍惜自己的名声,到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该有此报。”
姜皇后见不得青青这样贬低自己,便道:“何必把那起子心肝儿黑透肠子烂透的小人的过错往自己身上背?姐姐是完全按照妇德来做的,哪里有半点错?至于你和曲家——自古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和你姐姐就更是两盆泼出去的水,强行干涉,也不怕把自己熬干了!”
青青到底自责,虽然不是说出去的原因。
她到底是个坏透了的人。
就为了自己更安全,连待自己极好的亲姐姐也算计。
就算这之后曲画的日子其实能过的更好,又怎么样呢?青青最知道自己,若是为了曲画好,那是绝对不会干涉别人的生活的,她只是为了自己。其心不正,哪怕结果是好的,也不能掩盖出发点的险恶和人品的低劣。
可惜,自己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皇后又安慰了青青好一阵儿,但是她自己也气愤难平,而且没能想出好办法平息事端呢,只觉得自己说得都是废话,也不怪青青始终情绪低落。
好在,岐山终于出了宫。
他毕竟有正五品的身份,还代表了玉德妃,自己也有几分手段,至少能保证案子审清楚——或者,哪怕出了问题,拖延到玉德妃去求皇帝还是没问题的。
青青得了宫人的回话,心里也稍稍放下些,又开始担忧皇帝。
这都十月底了,旱不旱的关系也不大吧?“肥追菜麦”什么的,更是要“趁晴日”呢。就是冬灌什么的,也还有两个多月呢,就是十月没做什么,后两个月勤快些也就是了。如此,这所谓大旱竟然呈报到皇帝面前,章和帝还似乎非常重视,急忙就召集了大臣们商议,怎么也觉得有些怪异。
姜皇后是无语了。
这自己身上的污水还没想好办法先洗干净呢,就开始担心皇帝——再怎么样,皇帝不也能过得好好的,哪里用得着担忧呢?
姜皇后也懒得说她,只是自己再派出大量人手打探消息,又使出手段压制宫里的流言。
这皇帝带着自己和青青出宫的事,也要查一查,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有些不自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