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即便在这样的场合中,脸上依然带着不疾不徐的温和与从容不迫。
在确认了菲尔德和赛雷亚两人的安全后,他才像是放心般舒了口气,道:
“太好了,您二位都没有出什么意外,真是万幸。”
菲尔德缓了缓神,在震耳的交战与呼喊声中问道:
“霍尔大人,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霍尔脸上的微笑依旧灿烂:“当然是知道您今晚上会有危险,您看就连国王陛下都亲自来了呢。”
他说着一挥手,对身后列队成排的士兵道:“你们这队,来负责保护菲尔德大人的安全。”
银光闪闪的盔甲一字排开挡在菲尔德和赛雷亚面前,菲尔德提着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倒觉得原本不太明显的自己越发引人注意了。
“霍尔大人,”赛雷亚越过菲尔德,伸头看着从容的近侍长,提出自己的疑惑不解,“您来的真是太及时了,不过陛下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今天晚上在这个偏僻的广场遇到神秘人的袭击呢?”
他这话问的并不巧妙,对着国王的侍卫长以这种质问的口吻相向,除了僭越还有种无法遮掩的怀疑。
霍尔却仍旧好脾气的笑了笑,似乎只当他是孩子气的心直口快,他冲着赛雷亚眨了眨眼睛,颇为神秘地回道:“当然是因为我们有一位能够预言一切的出色占星师。”
这位出色的占星师是谁,不言而喻。
菲尔德垂眸挡住眼中的深思,赛雷亚则直勾勾地盯着霍尔,似乎听不懂他话中所指的深意般。
霍尔则注视着广场中央光与影的交叠,始终保持着微笑。
法兰托利亚最尊贵的国王陛下的突然而至,似乎并没有让潜藏在黑暗中的黑衣人有所忌惮。而由全副武装的王城护卫队所筑起的防线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黑衣人渐渐分离。
赛雷亚沉着脸,靠近菲尔德身边,低声道:
“菲尔德,还记得德加哥哥送你的卷轴吗?”
德加托昆顿送到他手里的卷轴,菲尔德当然记忆深刻,因为德加身体病弱,制作一个空间卷轴是多么辛苦,他曾作为德加的助手,自然再清楚不过。
所以那个卷轴几乎算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非到万不得已,他着实不想用。
瞟了一眼似乎凝神注视着场上乱斗的霍尔,菲尔德凑过去低声对赛雷亚道:
“怎么,你想让我在这里用?”
赛雷亚望着光影交错的夜空,抿着嘴角神情严肃地默默点了点头。
被魔法与剑气围在场中的亚力克双目通红,他出手迅速,神情狠厉,目光却一直盯着不远处阴影中某个更加晦暗的影子。
他听不见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也感受不到魔法溅起的热度,亚力克满眼满心,心心念念都是刚刚使出魔法破坏了他引以为傲的结界的那个人。
那人离得那样近,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所向披靡的天才依旧站在魔法界的顶端傲视一切。
胸口甚至有些气闷,以至于那个名字在舌尖上翻滚半天也未能宣之于口。
此刻,亚力克全然忘了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挡在眼前的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阻挠他的去路,只拼了命般地向前冲去。
与他同样陷入疯狂的人,在场上还有一个,就是杰森·瑟兰迪尔。
穿在身上的铠甲因为阻挡了前行,而被杰森毫不犹豫地脱下来扔在了地上。身后的护卫见此大惊,却被国王陛下森然的表情吓得不敢开口。
威严的国王,浑身散发着可怖的气息,以至于接近他的黑袍人都有一丝犹豫。在挥剑挡住魔法攻击的同时,杰森的脸被魔法晃得越发狰狞恐怖。
他如同一头失控的魔兽般,从另一个方向朝着使出那个熟悉魔法的人拼命靠去。似乎每接近一步,浑身的血液就会沸腾得更加厉害。
“伊格鲁!”杰森仰头大喊,“伊格鲁,是不是你?回答我!”
杰森浑厚的声音即使在嘈杂混乱的环境中依然响彻整个广场,交错拼杀的场面有那么一刻,犹如被按了暂停一般,所有人都因为这声叫喊,因着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而停滞了一下。
也正是因为震惊之余的慌神,十来个黑袍法师趁乱渐渐向着菲尔德的方向靠近。
远处,站在阴影中的人动也不动,沉静地注视着独眼青年带着一队人,贴着墙角偷偷绕到广场的另一个方向。
站在他身后原地待命的黑袍人,畏惧般地跟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然而,所有落在他身上有意无意、躲闪或是执着的视线,都没让他挪动分毫。
换作是几个月前,仇人如果这样站在他面前,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会毫不犹豫且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而现在……
他的眼睛早已如同他的魔力一般,在灵魂印记回归的那一刻恢复如常。如今即便在暗夜中,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目光顺着狡猾的独眼青年的背影,扫向沉着的菲尔德,而后一一掠过那些或是狰狞或是疯狂的脸。
诡异的巫法、神秘的组织、自己的绝笔手稿、突现的占星师以及从始至终想要得到菲尔德的目的。
此时此刻,这个局面倒真是让人看不懂了。不过,这一切却并不妨碍他继续扮演世人眼中至善至美的伊格那茨大魔导师,以此来求得一丝答案。
何况,今夜这里有这么多的故人在场,他不打声招呼,实在对不起为他造好的声势。
就这样,一直处于暗处的人猛地发难。
飘然而至的身影如同一柄凌厉的黑扇,缓缓展开轻轻一扇却带起熊熊的火焰,转眼就将对方逼得动弹不得。
亚力克此时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忘了身后还有两个少年需要他的庇护。他此刻眼中只有那个悬在半空,从容又雷厉的身影。
他找了这个人那么多年,有好几次以为自己找到了他还活着的线索还存于世上的证据。却从来没想现在这样,如此确信眼前的人就是伊格鲁本人。
是的,他是伊格鲁,除了那个难以模仿的魔法外,他的动作、施法的节奏都是那个人的风格。
亚力克双目赤红,不管杰森是不是在场,不管伊格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这次他绝不会再让伊格鲁再次消失了。
随着那受关注的焦点猛地现身在众人眼前,这场对峙与交锋的激烈程度终于达到了顶峰。
菲尔德深吸了两口气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皱着眉看着被照的通亮的夜空。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博伟尔,这是第一个意外。而在遇到博伟尔的当夜,随之而来的杰森陛下,是让菲尔德感到吃惊的第二个意外。
手里紧紧捏着卷轴,菲尔德有那么一瞬间脑袋里嗡嗡直响,不知是被互相撞击的魔法震得耳鸣,还是对眼前错乱的场面有些回不过神。
赛雷亚自从车下,就一直紧紧跟在菲尔德身边。和他一脸困惑地找菲尔德想要述说自己的怪梦时不同,此刻他沉着冷静,比起略有不安的菲尔德,竟然更加从容一些。
他的目光在挡在他和菲尔德面前的银甲护卫们身上转了一圈后,再次悄悄落到了站在菲尔德身边的霍尔身上。
即便他向来粗枝大叶,没有菲尔德那敏锐的第六感,但说不清为什么,赛雷亚觉得这位近侍长大人今晚有些异常。
从他在黑暗中依然发出光亮的眼眸中,赛雷亚看到的是异常的兴奋和无法掩饰的激动。
也许同国王一样,这位近侍长见到了传言中的故人也是心情激动,又或许是困扰帝都半年之久神秘团伙的现身,让他紧张得难以自制。
但赛雷亚却始终皱着眉,也许是因为霍尔与菲尔德的距离站得太近,也许是因为菲尔德此刻跌至谷底的魔力让他忧心。总之,即便时刻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赛雷亚仍是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瞟着一动不动目视前方的霍尔。
国王的银甲护卫将他和菲尔德当了个严严实实,除了远处响声震天、光电交错的魔法对决,他其实并不清楚,到底是谁占了上风。
按理说,他和菲尔德躲在不起眼的暗处,暂时是安全的。毕竟王城护卫队如此光鲜靓丽不单是为了晃瞎人眼的。
但是,赛雷亚却几乎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所以,即便他偏着头,仍然察觉到近侍长霍尔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战况时,默不作声地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引起了赛雷亚的注意,他装作不敬意地微微侧过头,眼角余光略过菲尔德肃穆的面容,落在霍尔的双手上。
悄然眯起眼,赛雷亚才看清,原来霍尔大人是在来回转动着他戴在左手上的古铜色戒指。
目光在那戒面上匆匆一扫,赛雷亚只看见光泽的戒面上似是浅浅刻着一朵舒展着花瓣的蟹菊。再想仔细确认,霍尔来回摩挲的手指已经将那图案遮挡得严严实实。
大概是紧张或者只是这位激动的近侍长下意识的小动作,赛雷亚在心里暗笑自己神经过于紧张,还来不及收回视线时,异变突起。
菲尔德虽然被王城护卫军围在身后,却并不觉得自己就此安全了。他紧紧盯着激烈交缠的两方势力,努力让自己冷静的同时,已经将卷轴和药水都握在手中了。
他知道无论是哪一方蓄积着力量,带着绝对的自信和捉摸不透的目的赶到这个舞台上,都不可能让今晚这场大戏草草收场,所以他透过银色铠甲交错的缝隙,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局势,完全忽略了身后。
危机袭来时,首先是本能的第六感发起了预警,一股寒流猛地从脊背窜上脑瓜顶。
菲尔德几乎没有犹豫,捏着卷轴立即撑起一层防护罩。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有一群黑色的影子绕道他们身后,借着广场中央的激烈交锋吸引人们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朝着菲尔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跪在榴莲上的作者瑟瑟发抖地自白:
我终于从山沟沟里回来了,摸着颤颤巍巍的小心肝,努力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