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芸飞扑过去,可晚了一步,蓝文鹤那纵身一跳太过猛烈,根本就是殉情的举动,没有给她任何施救的机会。袖中飞出的白绫也是无力的垂在山崖下,什么都没缠上。
“文鹤……”看着下面白茫茫的雾气,她眼眶渐渐湿润。
这南面跟其他几个方位都不同,这下面是万丈深渊,没有人知道山底是怎样的情况。祁滟熠透露过,就连雷霆王和乌千峯选择逃亡的后路也是选择西面峭壁,而不敢冒险闯这南面一方。
季若婕冲过来的时候,她以为她只是悲痛欲绝接受不了现实,谁知道她那么傻突然就跳下去了。
她这样去死,就没想过自己所生的几个孩子?
而她更没想到蓝文鹤一心只想抓住季若婕,他当时面临着两种选择,一种是看着季若婕跳下去,另一种就是舍身陪她一起……
而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文鹤——”蓝文濠跪扑在崖口边,双手撑着地面,十指深深的嵌入沙土中,浑身都止不住颤抖。
“二哥——二哥——”夜颜双手捧着嘴,不甘心的冲下面白雾嘶声喊着。
可回答他们的只有山间的回音,低沉悠远,像是在告诉他们别找叫了,没用的。
她瘫坐在地上,呆滞的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脑子里除了他们跳崖时的身影,什么都装不进。
经历过生死,也见过各种与生死有关的场面,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好难接受……
回想到那一声声嬉皮笑脸的‘小妹’,她甚至都不觉得讨厌了。仔细回忆,还是他最先开口叫她‘小妹’的。
从他送她‘紫魄仙筋’开始,他其实就认了她的身份,他一开始就把她当真了妹妹,可是她到现在……
直到他从这里跳下去,她才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
慕凌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透过朦胧的视线,她抬头望着他,指着山崖下方哽咽的开口,“凌苍……我二哥……没了……”
一句‘没了’出口,她眼泪突然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从来没有珍惜过这个哥哥,直到他从他们眼前消失,她才接受他的存在。原来不是只有恋人才可以用那句‘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来讽刺,亲情也一样,失去了她才惊觉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
“他从来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慕凌苍将她紧紧搂住,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似是在安慰所有人,但他低沉的言语中隐隐带着惋惜,并没有多大的信服力。
蓝文濠突然抬起头,对着身后低吼道,“元副将,传令下去,让山下的人速去搜查,势必要将二皇子找到!”
被点名的将领沉痛的上前领命,随即快速朝原路返了回去。
见夜芸还对着远山发愣,蓝文濠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嘶哑的开口,“夜姨,由他去吧,他从来都不听话,最喜欢做这些危险的事……”
夜芸没有看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看着她泛红眼眶,蓝文濠又接着道,“是他自己任性,不是你的责任。”
夜芸扭头望着半山腰厚重的白雾,哽咽道,“终究是我没看好他……明知他顽皮,还把他叫上来……”
蓝文濠轻拥着她,不停的深呼吸着,可眼角还是有泪水止不住涌出。
夜颜从慕凌苍怀里挣脱开,跑到她身边将她抱住,“娘,我相信凌苍的话,二哥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就在这时,林中突然有将士惊呼,“不好——”
夜颜他们闻声抬头,顿时变了脸,只见从林中深处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影。有在树上飞的,有在地上跑的,随着他们的袭近,层层杀气也愈发浓重。
“杀!”
夜芸推开了身前的兄妹俩,轻盈的身子带着冷冽的肃杀气息迎向林中。
那条救人失败的白绫伴着她的飞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波浪,看似优美,但每一道波浪都像蛟龙飞过,气势磅礴。
她像一个翩翩起舞的仙子在林中玩荡,但翻飞的白绫像藏着千万刀刃般凶狠又凌厉的冲击着敌人。悲痛与仇恨,让她势气只增不减,此刻的她除了有着让人惊叹的美以外,那身杀掠之气也震撼着在场的每个人。
“娘!”夜颜也不像之前那样带着玩性了,使出轻功就朝林中深处飞去。
她需要发泄,缓解心中的难受。
而这些人,正是她发泄的对象!
慕凌苍紧跟而上。
蓝文濠也迅猛的飞进林中,并腾空下令,“杀了董氏!”
见林中深处冒出起码数百人,董氏感觉自己快得救了,正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他冰冷的嗓音从天而降,惊得她眼眸大瞪,惊骇得浑身又开始发抖。
她眼睁睁看着辛氏跳下山崖,知道她是宁可自寻灭亡也不愿死在这些人手中。她是怀着侥幸之心跳崖的,但自己不能。一是她没有武功,二是她知道他们王爷一定会出来救她的。
而她没有失望,他们王爷已经被彻底激怒,派了这么多人来救她。可她没想到,蓝文濠竟在大敌当前还要杀她……
白光从她眼角闪过,她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呜咽就被头顶落下的利刀取了性命!
夜颜从对方手中抢了一把长矛,主动跟人打了起来。
而且这一战几乎让她压抑许多的血性和气魄全爆发了出来,而今的她又是内力护体,在庞大的敌人面前进退也是游刃有余。
最重要的是身边还有一个给她助力的男人。她挥着长矛在前与人搏斗,慕凌苍总会在关键时刻用手中长剑给对方致命一剑,不但替她分担杀敌的劳累,还主动为她扫尾,防止落败敌人突然反击。
夫妻俩穿梭在林中,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任谁近身都只有死路一条。
夜芸和蓝文濠之前还有些担心,毕竟他们之中就夜颜武功最差。两人刚开始还为了她有所分心,但见他们夫妻俩配合得如此默契,心里都松了口气。
对方上百人,而他们只有几十人,甚至不知道林中深处还藏着多少人。在人数上他们似乎处在劣势,但这次他们带上来的人都是荣国最精锐的将士,并非普通步兵。加上夜芸和蓝文濠以一人之力就能对抗多人,这一仗打得对方也是落花流花。
地上残尸一片,随处可见断枝残叶,方圆几十丈内,弥漫着腥浓的血气。放眼房去,真是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最后一个敌人被杀以后,夜颜靠着树干猛喘气。就是从来她也没有这么大开杀戒过,这一战是真正的战争,她是把两辈子积攒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的,能不累才怪。
慕凌苍将她手中的长矛扔在脚下,替她揉捏手上的穴位,以缓解她的不适。
“凌苍,你说他们还有多少人?”她都快没耐心了。
这些人就像蓝文鹤说的,都是小喽喽,不以为惧。但是耗时耗力,多来几场这种无意义的打斗,除了带给他们疲累外,毫无成就感。
慕凌苍沉着脸,思索了片刻才道,“以雷霆王府的兵器来算,雷霆王应该早就做了招兵买马的准备。但此山险峻,且又有他自己布置的机关陷阱,我想他带上山的人应该不多。”
夜颜突然瞪眼,“凌苍,你说他们会不会躲在机关里面?”
他提机关陷阱她才想起来,那些是雷霆王亲自布置的,对外人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但对他来说,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这一嗓子立马把夜芸和蓝文濠吸引了过来。
几个人沉着脸,都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这山上的地势跟祁滟熠说得一模一样。东面和北面被大军包围着,想跟他们的大军搏斗,等于找死。南面万丈深渊,下去等于九死一生。而西面峭壁,最适合逃生,要不是祁滟熠告诉他们,他们只会把守东面和北面,根本不会在乎这面峭壁。
如今三面都被大军包围,蓝晋和乌千峯想逃肯定逃不了的,但他们可以利用机关陷阱躲藏起来。
换句话说,要抓到这两个人,就必须闯进东面的茂林中破机关!
这种情况,就算只有这两人,就算他们有千军万马也拿他们没撤。明知是去送死,不可能让将士白白去牺牲。
夜芸咬着牙,一脸恨气,“就不信他们能躲一辈子!老娘这次非抓到乌千峯不可,就算陪他耗死在此,老娘也愿意!”
她跟血盟庄的仇,夜颜还是能体会和理解的,但她娘当真疯狂起来也是很偏激的,她就担心她耐不住性子去闯东面的林子。
“娘,这事我们必须从长计议,你可不能跑去里面送死。”
“老娘不进去,老娘让人把东西全搬到山上来,从今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了,全当为他们守墓!”夜芸带着恨气朝丛林外走去。
三个小辈哭笑不得的望着她走远。
一旁的离他们较近的将军见她走了,忍不住上前问道,“太子,接下来要如何做?”
蓝文濠抬头扫了一眼狼藉的林子,沉声道,“除了东面林子以外,其他地方一处都不能放过,让将士仔仔细细的搜!”
“是!”
看着那将军去下达命令了,夜颜这才又开口,“我有一个好的建议,不知道能不能行?”
慕凌苍挑了一下眉梢,颇有几分好奇。他是最了解自己女人的,每一次她正儿八经的做事,都有得特的想法和见解。
这一点上,蓝文濠就做不到,所以对她的想法并不抱太大希望,“说说看。”
夜颜认真道,“这山上最大的障碍就是这些树木,我想不用派将士去搜山,直接放火把这山给烧了。搜山费力费时,且山林险恶,对将士来说,太没有安全感了。如果烧山的话,就算蓝晋和乌千峯有机关保护,但短时间之类也会被困死在山上。待大火灭去,我们再佯装撤兵,如果他们命丧大火也就罢了,要是他们还能侥幸活命,我们就暗中抓捕。如此一来,我们不但能掌控局势,还能不损兵折将,算得上两全其美吧。”
蓝文濠先是皱着浓眉,但听她说完后,浓眉舒展开,深邃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赞赏,“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办法!”
慕凌苍薄唇轻勾着,颇有种自豪的感觉。
夜颜也没心思去管他们怎么想的,赶紧催促道,“我们这就下山准备去吧。”
她也没想过要破坏环境,但是眼前所面临的情况,容不得她拿将士的生命去跟穷凶极恶的人血拼。
纵火烧山,是最下策的做法,却也是捉拿蓝晋和乌千峯最有用的做法……
…
回到山下,蓝文濠立刻召集将领扎营议事。
已经确定了方案,接下来就是如何实施的问题。这一点,夜颜没打算插手,毕竟这万员大军中不缺能将和人手,放把火而已,谁都做得到的。
他们要考虑的重点是如何不放过漏网之鱼。
而她现在最想做的是,如何找到蓝文鹤……
山脚下,西面与南面相接的地方也是悬崖口,站在崖口边上,能看到的也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个还没有开发的时代,山涧林里都是最原始的景致,或风景优美、或险恶丛生。他们不知道这深渊之下究竟有什么,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谁都能想象这后果会有多惨烈。
“他们已经在寻找下去的路了。”蓝文濠将她揽到身前轻拥着。
“凌苍,我们也去寻找他们,好不好?”夜颜抱着他,语气带着哀求。对山上的事,她现在不想管,不管蓝晋和乌千峯是生是死,他们已是陌路蝼蚁。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哥哥找回来。
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慕凌苍轻拍着她的肩,低沉的‘嗯’了一声。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很清楚,不把那厮找到,她们母女这辈子都会背负罪恶感。
…
听着耳边汩汩流动的水声,男人缓缓的掀开眼皮,摇了几下脑袋将脑中昏昏噩噩的感觉赶走,这才看清楚四周的景象。
高耸入云的山体,像屏障一样立在他周围,近处野草横生,一条小溪在他头顶淌过,不知流向何方。
逐渐清醒的他回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事,猛得如诈尸般挺坐起,惊慌喊道,“婕儿!”
就在他坐起的瞬间,看着躺在自己脚边的身影,他一颗心犹如窒息般,闷痛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婕儿!”哆哆嗦嗦的爬过去,看着脸色苍白如蜡的女人,他悲痛欲绝的将她脑袋和身子抱起,眼泪像开闸的洪水冲洗着玩世不恭的脸颊。
“婕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答应你再不纠缠你了……”
顷刻间,嚎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比铜钟还响亮,整个山谷都像被悲痛笼罩。
坐在地上的男人抱着怀中的女人,如同孩子般放声大哭。不惧怕被人嘲笑,只是尽情的发泄着内心的悲痛和压抑多年的心酸。
也许是他哭声太震耳,怀中女人轻摇着头缓缓的挣开了眼。
然而他还没察觉,继续放声哭嚎着,“婕儿……你不能死……婕儿……你不能死……”
“你……”女人想说话,可被他哭嚎声震得头疼,想挣扎呢又使不出力来。
仰头大哭的男人突然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声音呢?
安静下来的他这才感觉到怀里有动静,低头一看,惊得他又是连番喊叫,“婕儿,你没死?!婕儿,你还活着?!哈哈哈……都没死都没死!”
他赶紧将她放在草地上,又是摸她的脸,又是摸她身子,就差把人翻一面来个彻底大检查了。
“你、你干什么?”女人是醒了,可面对他夸张的动作吓得脸色更没有血色,整个身子都因为他流氓般的动作哆嗦起来。
“婕儿,我们都没死,太好了!”蓝文鹤激动得又准备抱她。
可这一次,女人察觉到他的举动,用力翻滚躲过了他的双手,然后坐起身惊恐无比的瞪着他,“你、你要干什么?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为何跟你在此?”
她是醒了,蓝文鹤兴奋又激动。听到她惊恐的语气,他猛然怔住。
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他这才看清楚她神色与从前很不相同。人还是那个人,但那双眸子少了许多灵气,清澈中充满了无辜,正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婕儿?你不认识我了?”他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胀,心口又一次出现窒息的感觉,压根就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认识。”季若婕不停的打量他,神色堤防,“你、你是谁?”
“我……”
蓝文鹤眸孔大睁,她一句‘不认识’犹如惊雷劈下,打得他脸色青白,浑身血液也死倒流般,差点一头晕死过去。
怎么可能?!
她居然不记得他了!
她怎么能够不记得他?!
他是她男人,她怎么能够不记得他!
回过神,他激动的爬到她面前,抓住她双肩,咬着牙道,“我是你夫君,你怎么能把我给忘了?你是故意的,故意跟我玩这种把戏,是不是?”
季若婕突然抱着头,痛苦得直呻吟,“你别碰我……头好痛……”
她陌生的眼神蓝文鹤不敢肯定是真是假,看着她苍白的额头上溢出的细汗,他能感觉到她的痛苦是真的。
“婕儿,你哪里不适,快告诉我!”他放开她肩膀,欲替她揉捏喊疼的脑袋。
“你……你不要碰我……”季若婕挥开他的手,自己用手指压着脑后,除了拒绝他的好意外,浑身都对他充满了戒备。
“婕儿,快告诉我哪里不适,我带你去找大夫!”蓝文鹤急得比她额头上的汗液还多。
“我……”季若婕突然带着哭腔求道,“你能不能小声些……我听着头好痛……”
“好好好……”蓝文鹤赶紧点头保证,又把脸凑过去,这次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就像跟她说悄悄话似的,“你还有哪里不适?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
说完,他又赶紧补充道,“你别怕我,我是你夫君,我们是从上面跳下来的。”
季若婕下意识的抬头,眼神充满了不信,“上面跳下来?”她绷起脸不满的瞪着眼前的他,“你骗谁啊?如此高跳下来还能活吗?”
蓝文鹤哭笑不得,“是真的!”
看出她不信,他赶紧拉开衣襟露出自己的膀子,“你看看,我为了保护你,浑身都是伤!”
季若婕瞪大双眼,一边惊诧无比的看着他膀子上还在流血的伤痕,一边又充满怀疑的盯着他脸,“你真的救了我……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为何要从上面跳下来……为何呢……”
她嘴里念叨着,努力的去回想,可是一用脑脑子就像被人狠狠敲打一样,痛得她又抱头呻吟。
“好痛……我这是怎么了……”
论难受,蓝文鹤并不输她。
眼前的她完全没有做作的迹象,何况他比谁都了解她,她从来都不屑说谎。
越是肯定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越是难受。别看他像无事人一样生龙活虎的,其实他是真的遍体鳞伤,只不过因为她他不想倒下罢了。
“婕儿……”他又激动的扑过去将她抱住,在她头顶哽咽起来。
好在他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嚎嚎大哭,季若婕还能接受。只是,她还是不满的将他推开,“你放开我!”
“婕儿,不要抛弃我!我允许你忘了我,但是你不能抛弃我!”蓝文鹤不但没松手,还越抱越紧。
“你……你真是我夫君?”季若婕抬头盯着他难受的样子。
他手臂的伤就在眼前,鲜红的血水还未干涸,触目惊心。其他地方的伤暂时看不到,但他身上的长袍已经看不出原样了,又破烂又满是血迹,可见他没有说谎,身上确实受了许多伤。
正因为如此,她才强忍着逃跑的冲动耐着性子与他说话。
蓝文鹤低下头,眼眶里全是水,“我不是你夫君谁是你夫君,你屁股上大腿上的痣我都一清二楚。”
季若婕下意识的抓住自己的衣角,想检验他说的话。可下一瞬,她尴尬的僵住,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她想不起来自己身上究竟有没有那些痣,但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她也不能脱裤子……
不过,他说得如此肯定,而且她只要有机会检查自己,就能确认他是否说谎。
凭这一点,她选择相信他。毕竟那种地方,除了自己的夫君外,还有谁能看得到?
“你真是我夫君?那你叫什么?”她眨了好几下眼,急切的想知道更多。
“我……”蓝文鹤捧着她的脸,喉间嘶哑得难受,“你叫我‘文鹤’,文采的‘文’,飞鹤的‘鹤’。”
“文鹤?”季若婕低声念了一遍。
蓝文鹤咬着唇,抬手狠狠的吸气,天知道他有多想再大哭一场……
老天没收走他们的命,却搞了这一出,这不是让他比死还难受么?
季若婕虽然接受了他,但抵触的心还是有的。一边在他怀里挣扎,一边转移话题,“这是哪里?我们的家在何处?”
她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蓝文鹤心里不满归不满,可想着她脑子犯糊涂,也没跟她计较。
放开她,他拉她起身,四下看了看,决定带着她往溪水上游走,“我们去高处看看,趁着天还亮,找找出去的路。”
这里荒无人烟,周围又是野草遍布,季若婕主动的抱住他手臂,生怕他会把自己丢在这里似的。
她这主动的样子,总算安慰到了蓝文鹤那颗受伤的心。看出她害怕,他从她手中抽出手臂,搂着她在野地里行走。
四周太过静谧,季若婕被他搂着身子都有些哆嗦,见他突然沉默起来,她只能主动与他说话。
“文鹤,你的伤要紧吗?”
“都是些在树上划破的皮外伤,不碍事的。”说起来,都是那些长在山壁上的树救了他们。不是那些树拦着他们,直接从上面掉下来,他们早就粉身碎骨了。
“可是你流了好多血,会不会死?”
蓝文鹤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关心的样子,唇角倏然勾起,“不会,我舍不得你当寡妇,就算只剩一口气,我也要陪你终老。”
没有人知道他想起那一幕心有多痛……
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撇下去去死,而他为了她,宁可共赴黄泉……
就算她现在眼里只有他,他也知道,这不是她发自内心的关心,只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已……
看着脸颊上浮出的红晕,他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心里滴着更多的血。
“走吧。”
他收回含痛的眸光,一手搂着她一手为她拨开野草,继续前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在这山涧野地里,他知道自己必须挺住……
两个人就这么相依相偎的走着,感受着山涧的幽沉和静谧,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可四处怎么都看不到出口。
感觉到身旁的女人时不时抬头看他,蓝文鹤也会在她收回眸光时偷看她一眼。
怀里的她让他感觉好陌生,不论是她对他说话的方式,还是她偷看他的行为,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起初他是很不适应,可随着两人安静和睦的相处,他突然发现有些喜欢这样的她了。
原来的她在面对他时,身上就像有一层屏障,不论他如何努力,始终都被她隔绝在屏障之外。她的心里、她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他蓝文鹤。
而今,她的眼里只有他,跟他说话的样子好温柔好体贴,让他感觉像是做梦般……
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没想到今日居然发生了。
“文鹤,你看那边有人!”
就在他沉溺在思绪中时,耳边传来她惊呼声,他赶紧回过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他脸色唰的变得又黑又青。
可不是嘛,草地里有个人。凭那身衣裳,他就知道是谁!
他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扭头看着她,眸光里又含着几分痛。
“文鹤,你快去看看,不知道她死了没有。”季若婕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嗯。”
蓝文鹤这才抬脚走过去,看着满身是血的辛氏,他带着恨意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她的呼吸和脉搏。
“死了。”
“死了?”季若婕紧张的抱住他膀子,只看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脸就赶紧扭开了头,“那……那怎么办?”
“别管她,我们继续找出口。看来我们是走反了,应该顺着溪水往下游走。”蓝文鹤假装从容的起身,然后拉着她准备原路返回。
“可是她……”季若婕又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这样子,蓝文鹤既松了一口气,又满心复杂。
庆幸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的娘都忘了,否则,这会儿她怕是恨死他了。
可是辛氏是真的该死,就算他们饶过她,她也不会饶过他们的。
停住脚步,他沉着脸脱了自己的外袍,然后盖在辛氏的身上。
“我现在也没力气去埋她,先让她在这里吧,等我们找到出口,再叫人来给她收尸。”
他也没说谎,他现在确实是有心无力。
季若婕也没强迫他,“嗯,那我们赶紧去找出口吧。”
蓝文鹤又复杂的看了一眼她,可从她脸上只看到了紧张和不安。
他对着辛氏的遗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搂着她头也不回的往下游走。
而就在他们刚走没几步,原本盖在辛氏脸上的外袍突然滑落,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充血的眼睛,狰狞的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
他们在山涧不知道走了多久,始终没找到出口。眼看着天都快黑了,蓝文鹤才决定找地方先歇下。
再这么带着伤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他是很想带着她离开这里,可自己终究不是铁打的身板,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极限。
在一个小石洞里,季若婕在附近找了些枯草树枝,好在蓝文鹤身上带了火折子,她生了一堆小火,小石洞里没多久就暖和了起来。
蓝文鹤靠着石壁,连睁眼都觉得累。喝着她手捧回来的溪水,他又舍不得闭眼,只能不停的掐自己受伤的地方,想让自己能多坚持一会儿,让他能多看看她,多感受一下她的温柔。
“婕儿……”
“我在。”看着他疲惫到极点的样子,季若婕紧张的劝道,“你好好休息,我会守在这里的。你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事,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我……我想抱你……”他眸光已经很难凝聚,干涸的薄唇就连说话都费力,可他还是用了最后的力气抬手。
“可是你的伤?”这个时候季若婕也没去想什么男女有别,她只看到他快撑不下去了。
“婕儿……不要离开我……”
她柔软的身子一入他怀中,蓝文鹤猛得收紧手臂,彷如下一瞬她就会消失一般。
而他,再也没有力气撑下去,脑袋落在了她的肩上,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
这一晚,蓝文鹤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唯一的感觉就是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他们幼年时的情景,她追在蓝文濠身后,而他总爱搞破坏,不许她跟蓝文濠接近,还要把她送给蓝文濠的东西全都破坏掉。
所有的过去全出现在他梦中,最后一幕梦到她跳崖死了,他心痛欲裂,大喊着她的名字惊醒了过来。
季若婕正靠着他入睡,被他一嗓子给吓醒了。
“婕儿!不要离开我!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见她就在身侧,蓝文鹤翻身就把她扑倒,犹如失而复得般激动。
“文鹤……咳咳咳……”
季若婕一晚上没休息好,趁他睡得沉,帮她清理伤口,还要安抚他睡梦中大喊大叫的情绪,天亮的时候才开始闭眼休息。
加上又没吃东西,被他这一压,差点昏厥过去。
“婕儿……”感受到她柔软的身子,蓝文鹤才渐渐的从梦境中走出来。撑起身看着完好无损的她,他眸光一深,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吻住她。
“唔!”两唇相触,季若婕惊骇的推开他,吓得往一旁退缩。
“婕儿?”蓝文鹤皱起眉,很不满的瞪着她。
“你身上的伤还痛吗?我饿了,你要是有力气的话,能不能去外面找点吃的?”季若婕红着脸开口。
想到确实两天没吃东西了,蓝文鹤脸色这才好看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发现只剩一件里衣,中衣不知道跑哪去了。
身上明显不对劲儿,他扯开衣领一看,顿时有些惊讶。
“我把你衣裳撕了给你包扎伤口了。”季若婕看出他惊讶,主动解释道。
“嗯。”蓝文鹤忍不住勾起薄唇。
后背、前胸、手臂上都能感觉到绷带的存在,就连大腿上也有……
他能不乐才怪!
看着她莫名涨红的脸蛋,他喉结动了动,直勾勾的盯着她,都不想眨眼了。
“你、你赶紧去找吃的!”季若婕抓着衣襟,故作凶恶的催促他。
“好。”要不是怕她饿着,他真想立刻扑上去先把她‘吃了’。他现在才发现,这女人换了一副性子,竟是如此勾人。
出了小石洞,他不放心的转身叮嘱,“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天还是昨天一个样,灰蒙蒙的,可他的心情仿佛焕然一新,一股难以形容的美好滋味在心尖里流淌,热热的,暖暖的,二十四年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四周依旧险山环绕,但他已经忘了昨日绝望的心情,甚至有种想在这里待一辈子的想法……
…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找,夜颜他们总算从两座山缝间找到下山崖的路。
落在山谷中,天已经亮了。她和慕凌苍也不敢让将士们休息,毕竟时间紧迫,万一掉下来的人还有生还的机会,他们也能及时救命。
一大批将士分成几路,脚不停歇的开始在山谷间搜找起来。
“二皇子——”
“二皇子——”
“二皇子——”
一时间,山谷里全是呼喊声和响亮的回声。
夜颜和慕凌苍没往深处去,带着几名将士顺着溪水往下走。
“文妍公主,快看,那里有痕迹!”突然,一名将士激动得惊呼起来。
夫妻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也忍不住激动,赶紧上前。
将士所指的地方是一处枯草地,但有一团明显是被人压过的,而且走近一看,枯草上还有许多血迹。
“凌苍,看这压痕明显是有人掉在这里!”
“嗯。”
“他们一定没死!”夜颜扭头朝身后的将士道,“快找,二皇子他们一定还活着!”
枯草被压坏了,可人却不在这里,很显然,他们没死。但这血迹也代表着他们受了伤,那肯定走不远的。
将士们赶紧往溪水下游找起来。
夜颜也急迫的跟上,边走边喊,“二哥——二哥你在哪——二哥我们来救你了——”
“二皇子——我们来救你了——”
“二皇子——”
…
因为怕小石洞的女人乱跑,蓝文鹤也不敢走太远,在附近摘了几颗野果子后就返了回去。
而他刚进小石洞,就听到门外有声响。
“什么声音?”季若婕紧张的问道。
“你别动,我出去看看!”蓝文鹤将野果子全塞她手里,然后跳了出去。
远处的回声很是沉闷,几乎听不太清楚,但他很肯定,这是来人了。
而且他还能肯定这是来救他们的。
朝小石洞看了一眼,他俊脸有些冷。这些人,来这么早做何?他还想着在这里跟自己的女人多温存几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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