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韩三竹就醒了。
他裹着被子下了床,拉开窗帘,发现外面正下着小雨。
“唰”的一声,窗帘被大力合上,房间内又陷入了昏暗。
韩三竹靠着桌子,浑身酸痛,他抚了抚额,前两天那惊心动魄的经历便排山倒海般席卷入他的脑海。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不会做了场怪梦吧?!
韩三竹突然心口一紧,他匆匆走到衣柜前,提心吊胆地打开衣柜,扒开一堆黑色的衣物,终于在衣柜底端看到了那柄乌剑。
韩三竹长舒口气,掩好衣物,关上衣柜坐回了床上。
韩三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改变了。
他栽到柔软的床垫里,迷糊了大概十分钟,又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不行!再不收拾好滚蛋,后妈该起来了!
他迅速冲进浴室洗漱,又用手随意拨了拨头发,跑到衣柜前抓起了一套黑色运动装。
正要换上衣服,韩三竹眼珠一转,又将衣服放了回去。
他蹲下身,撅起屁股,掘地三尺,终于在衣柜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件胸口缀着蝴蝶结的粉色外套和一条紧身牛仔裤。
这套衣服是在韩志飞的强烈要求下,孟娇娇为韩三竹精心挑选的。
虽然她对韩志飞说这是韩三竹最喜欢的样式,但是显然韩三竹没用它们擦屁股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韩三竹用脚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踢回衣柜,着手开始换衣服,待他穿上了那身基佬一样的服装,便走到门口,取下挂在门背上的正红棒球帽,往脑门上一扣,打开了房门。
下到一楼客厅时,孟娇娇突然打着哈欠走出了卧室,韩三竹见到她如同见了鬼,脚底一抹油“蹭”地消失了,只为孟娇娇留下一抹粉红的倩影。
大门“咚”的一声被合上,睡眼惺忪的孟娇娇看着韩三竹离去的方向,疑惑道:“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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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三百中
细雨蒙蒙
韩三竹压低了帽檐,手插在衣兜里,女里女气的。
说实话,这身衣服套在身上,犹如披了荆棘,扎得他坐立难安,但是为了保命,韩三竹不得不忍下来。
他靠在墙上,向学校门口张望,果然发现光头的人在此处徘徊,凡是看见穿黑衣的,都会走上前一探究竟。
韩三竹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幸亏他想起了换衣服,不然今天就得被这伙人揍一顿。
想起前天用臭豆腐泼这些恶煞,韩三竹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为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韩三竹看向对面那颗大榕树,与他相距十几米,鬼鬼爱受人欺负的时候,他正是躲在这颗树下观察事态的。
他吸了口气,装作轻松地走过去。
显然那些恶棍们并没有对这个粉衣少年起疑心,毕竟韩三竹那乌鸦模样实在深入人心,一般人哪里会想到这gay里gay气的骚包会是韩三竹?
在韩三竹离那颗榕树只有五米远的时候,一个带着耳钉的黄毛混混叫住了他。
“喂,娘炮!”
韩三竹心里“咯噔”一下,他将帽檐压得更低了些,僵硬地转过身。
韩三竹并不说话。
“头这么低干嘛?!抬起头来!”
五六个混混聚拢过来,笑得极为夸张。
“哎葱哥,听说娘炮都是化妆涂粉的,这小子可能画得太浓了,不好意思给咱们看呢!”
混混们哄笑起来。
那被唤为葱哥的耳钉少年透过细密的小雨打量了韩三竹一番,在朦胧雨雾中,他看到韩三竹消瘦的身板,稚气的样子,料定了这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嘲笑。
“小子,抬起头来让我们看看,你的妆好不好看?”
“哈哈哈哈,葱哥你得问他的男朋友啊!咱们说的不算数!哈哈哈哈哈!”
被乌鸦弄得灰头土脸的混混们终于抓住一个出气包,每一根神经都兴奋起来。
韩三竹暗自叫苦,他他妈的就不该穿得这么gay!
他依旧低着头,不想让混混瞧到他的脸。
那些混混自以为很有英雄气概,看到韩三竹这副窝窝囊囊的可怜样,更为变本加厉了。
“喂,小美女,你哪个班的?哥哥我来追求你啊?”
“哈哈哈哈,只怕人家男朋友不同意呢!”
“美女你抬头嘛!”耳钉男将手伸向韩三竹消瘦的白下巴。
韩三竹偏过脸,挥手“啪”的一声打开了他。
“嘿!死娘炮!”耳钉男尖叫一声,收回泛红的手,他甩出一个眼神,周围的同伴们立刻收起笑容,如狼似虎般将韩三竹团团围住。
“胆子不小啊。”耳钉男昂起头,扯高气扬地走到韩三竹身后,“娘娘腔,你跪下给我道歉,再把你身上所有钱掏出来,我也许会放过你。”
韩三竹二话不说,一摸兜便掏出三百块钱。
其实这几张钱他早早就备好了,想不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耳钉男斜眼扫了扫那粉红的纸币,轻哼一声,装作不在意地掳到自己口袋里。
他瞥了眼韩三竹,狂妄道:“跪下道歉!”
韩三竹的小腿被踢了几脚,并不重,只是为了让他弯下膝盖。
但堂堂第一乌鸦学渣,虽然被抢了那么多次,但哪一次他求饶过,每每都是一声不吭地挨骂挨抢,被人推来推去,腿却从未弯下。
这世上还没有人值得他下跪呢!
韩三竹犯了牛脾气,他知道被混混识破身份的后果,但是他绝不肯下跪求饶。
韩三竹做好了挨一顿让他半死不活的胖揍的准备。
有什么,来生还是条好汉!
幸好是个蒙蒙细雨的天气,混混们还未看出娘炮就是韩三竹,他们并不想往死里打这恶心娘娘腔,但一点皮外伤是必不可少的。
耳钉男恶狠狠地盯着韩三竹,看到他沉默得像死人一样,耳钉男不由得想起了乌鸦那副讨人嫌的模样。
乌鸦那口气还没出呢!!
韩三竹的样子在他眼里越来越可憎,他喘了几口粗气,伸手拔下了身旁混混嘴上的烟。
他熟练地弹掉烟灰,捏起香烟屁股就往韩三竹肩上按。
“滋溜”一声,韩三竹的肩上冒起了烟,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燃烧劣质布料的臭味和肉的焦味。
韩三竹低头咬着牙,疼得浑身发抖,却不肯叫出声来。
以前他被烟头烫了不下十次,但每一次他都出手反抗,即使最后都以混混把他抵在地上揍一顿为结局。
现下韩三竹虽不肯屈尊,但也仍不想让混混认出他的脸来,他只好忍气吞声,“有一点骨气”地继续窝囊......
没认出脸来的话,只有五六个人揍,认出脸来的话,就有三十号人迫不及待地来扁他!若是他们带刀的话,他还有命撑到最后吗?!
如果因为社会败类丢了性命,乌鸦这一生也活得太窝囊了!
过路人纷纷加快了脚步,他们确实很鄙夷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恶行,但是更害怕给自己惹祸上身。
这可是一群有犯罪前科的人渣啊!
耳钉男捏起了烟头,伸手想烫韩三竹的手臂。
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大汉慢悠悠地过来了。
臭豆腐的迷人味道席卷而来。
耳钉男和他的同伴紧紧皱起了眉。
臭豆腐他们以前是经常吃的,但是被乌鸦浇了一身后,每一个混混都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臭豆腐。
大汉停到了混混身边,看着三轮车里满载的臭豆腐,耳钉男不禁想起了那个屈辱的下午,他气急败坏地转过头,瞪向了三轮车上膘肥体壮的迷彩服男人。
“干什么?想来给这个娘炮帮忙了?上一边去!”
韩三竹瞧着这阵势,突然安心了。
那大汉呵呵一笑,腿一跨跳下了车,他向三轮车后座一摸,拿出一副拐杖,卡在了胳肢窝下。
“小兄弟们,欺负小孩是不对的。”
混混们挤眉弄眼地瞅了独腿男半天,“哈哈哈”地爆发出一串大笑。
“哈哈哈哈,瘸子你想教训我们吗?”
“不不不。”独腿男摆摆手,“我只是想让你们吃我的臭豆腐。”
“烦死人了!谁他妈吃你屎一样的豆腐!赶紧滚一边去,否则你以后别想在这摆摊了!”耳钉男丢掉烟头,上前一步,伸腿想踢掉独腿的拐杖。
独腿冷哼一声,一个侧身转到了耳钉男的右侧。
只见一个两腿的拐杖飞起,“噗”的一声戳在了耳钉男肚子上。
耳钉男脸色煞白,瞳孔放大,他的身体像是在放慢镜头,一点一点地瘫在地上。
除了看到葱哥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搐,其余混混竟是一点也没看到独腿的动作,他们战战兢兢地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你们这些泼皮,也就仗个气势,狐假虎威。”独腿抬了抬拐杖,混混们吓得退了三步,“还不快滚蛋。”
混混们拾起了葱哥,作鸟兽散。
独腿男面向韩三竹。
“小子你挺厉害的嘛!穿得跟个面首一样,一开始把我也骗过了。”
他盯着韩三竹肩膀上又黑又糊的窟窿,竟有些兴奋。
“原来香烟还可以这么用!学到了,以后逼供有新招了!”
韩三竹抬起头,露出他苍白的脸。
“谢谢你。”
声音虽小,诚意很深。
独腿男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
“无妨无妨,去树后面的小吃街吧,我那有个屋子,有药有酒,可以给你处理伤口。”独腿身手矫健地骑上了三轮。
“不用了,这么小的伤,我又不是没受过。”
“你客气个啥,看了你十四年,还没真正跟你交往过。”
韩三竹脸上一变,他心想也许可以从独腿男口里套出点话,便点头应允了。
跟着独腿男,韩三竹走到了榕树下。
“喂,你等一下。”
独腿男停下了三轮车。
只见韩三竹走到榕树一根低垂的树枝下,伸手抓住粗壮的树枝,因为手生,比较艰难地爬上了树。
蹲到树上后,他又跳下来,重复了三次,直到最后一次可以在三秒内爬上树枝。
“行了。”韩三竹甩了甩泛红的手心,走到独腿身边。
独腿一头雾水,忍不住出言相问:“你干什么呢?”
“为明天做准备。”
“什么准备?”
“鬼道子说我明天这么做就没人敢打我了。”
独腿讥讽地大笑起来,“你听他瞎扯蛋!”
“诶?”韩三竹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盯向独腿,“你不是江湖中人么?怎么敢打江湖外的人?”
“哼哼哼哼。”独腿冷笑起来,“我是江湖中人,却不是侠道中人,江湖里有好有坏,有不好不坏,我是那种最坏的,坏人谁都敢打。”
想起昨晚鬼道子对男孩与独腿斥骂的话,韩三竹明白了这两人一定是个邪恶团伙的成员。
“你是坏人的话,干嘛要救我?”
独腿笑了几声,骑着三轮往前走。
韩三竹迈腿跟上。
“坏人救坏人,有什么不对吗?”
韩三竹横了他一眼。
“我不是坏人。”
“哼,你现在是跟着鬼道子混,等你看清了侠道中人的嘴脸,就会来跟我们混的。”
韩三竹不打算继续跟独腿理论,他转头瞧了瞧榕树,突然明白了什么。
“喂,你是不是每天在那个树后卖臭豆腐?”
独腿男点点头,“你上学的时候不是天天都见到我了么。”
“你是坏人,不信江湖道义,所以江湖外的人也敢打?”
“狗屁江湖道义,我想打谁就打谁。”
韩三竹欣然一笑,懂得了鬼道子的用意。
好个心机老头!
他不肯出手帮我,便使一计让不信江湖道义的人帮我!
看独腿男今日这仗义凛然的表现,他韩三竹明天完全不用担心了!
韩三竹春风满面,连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那些人渣们,明天要吃点苦头了!
小吃街里,街巷错杂,独腿七拐八拐,拐到一个最阴暗、最偏僻的角落停下来。
他的房子阴暗狭小,墙皮生着绿苔,当打开门,看到了屋内的桌椅床具后,韩三竹才确信了这确实不是一间茅房。
“怎么当坏人比当好人还穷?”
想起了鬼道子那全水景大豪宅,韩三竹有些可怜这个屌丝残疾人。
独腿脸上挂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他锁好三轮,盖好摊铺,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内。
他拉出一把木椅,坐了下来,将拐杖靠在椅子旁。
“你随便坐。”
韩三竹张望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屋子虽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些不可避免的潮味,并没有其他异味。
“小子告诉你,你学校外面这些街巷大楼,都是我们盟会的。”
“什么?!”韩三竹几乎要跳起来,“这整个小吃街都是你们的?”
“小意思,而且我们这还不是为了盈利,纯粹老大买来监督你的。”独腿男倒了杯白酒,推到韩三竹面前,“咱们坏人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不仅这片地,你住进你爸那别墅时候,我们还把那片别墅区给买下来了。”
韩三竹张目结舌地呆了很久,终于平复下来。
“我是不是拿了你们什么宝贝,害得你们这么在意我?”
“不是不是。”
独腿指了指酒杯,韩三竹摇摇头。
“我不会喝酒。”
“男人怎么能不喝酒?”说着独腿拿来那杯酒,仰头干脆自己喝了,“你啥也没干,反正老大叫我盯着你,可能跟你妈有仇吧。”
“跟我妈有仇?!有仇怎么不一开始就杀了我?”
“不是你妈和鬼道子护着你吗?后来你妈……”独腿咳嗽一声,“那个了,还是有鬼道子这老狐狸护着你,我们动不了手。”
韩三竹站起了身。
“现在你有机会了,要杀我了吗?!”
韩三竹知道凭独腿的本事,他就是跑也没用,干脆耐心等他答复。
“唉,你别紧张,其实老大没叫我们杀你,而是一有机会了就把你抢回来。”
“他想亲自动手?!”
独腿倒了杯酒,“呲溜”嗦进嘴里。
“也许吧。”
“都想杀我了,你还让我跟你们混?!”
“哎呀你莫急啊,老大他爱收英才,好多仇人都被他收了充人手,他费了这么大劲抢你,你又这么聪明,直接杀了也太亏本了,肯定先要好好利用你的。”
“那你现在就是要带我去见他了?!”
独腿叹了口气,撅起嘴。
“只怕不行……鬼道子那老东西正蹲在我房顶上呢,,,,,,”
韩三竹长舒一口,瘫在椅子上。
这老头就算将我羊入虎口,再跟着我满世界跑,也不肯亲自帮我,怎么会有这么一根筋的人?!
独腿却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一边喝一边怅然回忆起往事来。
“唉,四年前侠道一百零八盟联合起来清剿我盟,本来我们已要大获全胜,结果不知你们那侠道盟主要挟了老大什么,害得他自甘认输,让我们盟会死伤过半,若不是我、老妖怪和老二平复了盟里内斗,只怕老大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韩三竹思索了片刻,出言问道:“侠道真有一百零八个盟?这么多?”
独腿翻了他个大白眼。
“怎么可能!他们那些小儿科,看《水浒传》有一百零八个好汉,给自己也取个这名字,好像自己真是个大侠了!”
韩三竹有些好笑。
他来回思考了一番独腿的话,不禁对母亲的身份感到深深的怀疑。
可能母亲并不像旁人想的那样,只是一个下贱的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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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男带着将近三十多人跑到学校门口,结果半个鬼影都没看到。
他们气得叫爹骂娘,但最终还是只能一边跳脚一边原路返回。
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走到一处废弃工厂,转头往里走。
这就是他们“帮会”的秘密基地。
“老弟,守了一天了,没抓到那个卖臭豆腐的。”光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韩远星转过身来,俊朗的脸上隐有怒色。
想他初二时候凭自己跆拳道黑带的本事,把这光头带他几个跟班削了好几顿后,他们就对他乖乖俯首称臣了。
“我不管那个卖臭豆腐的,我只问你抓没抓住乌鸦。”
“乌鸦?我们一天都没见到他,可能躲在家里了吧!”
“哼。”韩远星冷笑一声,“他没在家,我看过了,从星期五晚上,他就开始夜不归宿,我没工夫大晚上跟他耗,你们明天要是再不好好教训他一顿,只怕他以后更要为所欲为了。”
“老弟你放心,我带上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堵不到他?”
韩远星点点头。
这一次凭光头的怒气,只怕韩三竹不被打死也被打残。
韩远星要静静等到明天,等乌鸦残了,光头几个被抓进局子,他既除了心头大患,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做这伙人的老大。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