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福柔出嫁那日是冬月十三,本来是定在冬月十九的,后来东宫那头又突然改了时候,说是先让郑福柔进宫,十九那日就是姜家的那位侧妃进宫。
可是……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冬月十三是三姑娘的生辰啊?这太子纳侧妃算不得小事,难道三姑娘个生辰就是小事了?
青陵手里掰着一块生的红薯,长指甲插、进那红薯肉里,恨恨道:“二姑娘这可不就是故意的?明明今日是姑娘的生辰!”
“许你胡说八道,到时候叫别人听去了不知道怎么嚼舌根。”青蕊瞪了她一眼,二姑娘出嫁之后就是太子侧妃了,日后太子荣登大宝,二姑娘就是妃子,这话要是叫二姑娘身边的人听去了,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还不知道二姑娘心里怎么恨姑娘呢。
“我说的可不就是实话?自从二姑娘定了亲事之后,柳姨娘的尾巴不是都翘上天了?”这说话也比以前硬气了许多,就跟二姑娘一嫁过去就是太子妃似的。“姑娘可是给了二姑娘许多好东西的。”她嘟囔道,姑娘去给二姑娘添妆的时候她可不就是在边上,这头面首饰可是一匣子。
“你!”青蕊被青陵的口无遮拦气得不轻,手直发抖,“这话你要再说,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青蕊生的柔柔弱弱地,平日里脾性惯是好的,青陵见她真要生气的模样,连忙求饶:“好姐姐,我不说了,咱们还是快些过去罢?”
福毓往烟云阁去的时候,送亲的安氏已经在阁里了,穿了件藏蓝夹袄,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则是抚着肚子,正在和一同送亲的人说话。
“三妹妹来了?”安氏抬头一笑,撑着桌子便要站起身。
“大嫂。”她连忙过去,一手盖在安氏的手上,笑道:“大嫂这几日看着气色好了许多了。”
她顺着就在安氏的手边坐了下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国公府要出一位侧妃,这周边的人都热热闹闹地说着,烟云阁里也是十分应景,四处挂着红色的布绸,剪了大大的喜字,贴在上头十分地喜庆。
又不是娶正室,搞得这般大张旗鼓的,这烟云阁里的东西那可都是有人精心摆放过了,满屋子的红,二姑娘看着也不嫌膈应人?青陵如是想着。
突然外头一阵响动,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不过好在屋子里人多,都热闹地说着郑福柔,无人将注意力放在一个丫鬟身上,那丫鬟左右瞧了瞧,一见到安氏,便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安氏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大嫂?”她也感觉到什么不对,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句。
安氏脸色白了几分,侧过头在她耳边细声说道:“本来给二妹妹准备的是一身水红色嫁衣,我先前过去二妹妹就是穿着的,这会儿丫鬟过来说二妹妹换了身正红色的……”
正红色自古以来就只有正室才能穿,郑福柔一个妾室,还要越过古来的规矩不成?她眸子沉了沉,按住安氏的手,说道:“大嫂,你且在此等着,若是亲迎的队伍到了府门,你便派个丫鬟快些过来知会我一声,这头也走不开,不要叫别人看出了。”她说罢,便站起了身。
“三妹妹……”安氏连忙拉住她的手,眉头紧蹙着,哪知道二妹妹这么多事!
福毓拍了拍她的手,对青陵使了个眼色,青陵连忙过来扶着她,“青陵,我头有些晕,你扶我出去走一会。”
青陵知会,扶着她便往外头去。
郑福柔的屋子就在隔间,因为屋子不大,所以送亲的人都在偏厅坐着的,里面坐的人在里头和郑福柔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也从众到偏厅来了。外头守着两个丫鬟,见她来了连忙行礼。
“三姑娘……”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连忙伸手去拦她,柳姨娘和二姑娘都交待好了的,这会儿不许人进来。
“二姑娘这会儿正在梳妆,您……”
“作死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挡?还不让开?”青陵厉声道,“二姑娘梳妆,莫非三姑娘还瞧不得?”
两个丫鬟垂着头也不敢说话,这是主子交待的,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只能服从。
梳妆?要是来的早的话她也就信了,这亲迎的队伍就要过来了,还梳妆?她冷笑了一声,郑福柔当真是要反了不成?这穿着正红色进东宫,还不被人笑话死,这笑话的不是郑福柔,笑的可是国公府,一个做妾的还真当自己是正室了不成?
青陵力气大,护着郑福柔就往里头去。
郑福柔正和柳姨娘说话,声音不大,听也听的不是很真切。
郑福柔坐在床上,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嫁衣上绣着好看的凤纹和牡丹,凤冠霞帔,她本就生的好看,上了粉之后更是显的她肌肤如白瓷,眉毛描的较平日里要浓,嘴唇涂得也是正红色的口脂,两只染了红色凤仙花的手交叉叠放在膝上,果真是美人,美目盼兮。
“不是叫你们在外头守着么?”柳姨娘正和郑福柔说着事儿,眼圈又几分发红,听到声音立马就转了头来看,一双好看的眼睛立马就睁大了。
她怎么会来?
“二姐姐,这恐怕不合礼数吧?”她挑着眉,扫过她一身正红色的嫁衣。
“你!”柳姨娘立马就站起了身,“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只要太子殿下喜欢……”
“太子殿下喜欢?这侧妃同正妃莫非还能坐到同等的位置上去不成?”她眯了眯眼睛,瞥眼边看见先前郑福柔穿的那身水红色的嫁衣,“二姐姐,你自来聪慧,这样的事,你不是想不过来吧?”
郑福柔面色一白,一双手握了握。只要太子喜欢她,她穿红又怎么了?她早就打听过了,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不合,太子那么将就她,她穿红色又能怎么?她面上还是挤出一丝笑来,“三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换了身颜色罢了,殿下要的又不是这身衣裳?”
就是不愿换的意思了?
“这样吧,这轿子也不是正红色,要不我知会一声,立马换了?”她笑道,然后走上前,将那件水红色的嫁衣拿了出来,“这亲迎的队伍就要到了,不过这轿子还是借的到的,要不我去知会祖母和母亲一声?好让二姐姐自大门出,风风光光地出嫁?”
“你!”她双手一紧,死死咬住了下唇,“你当我不知道你见不得我好?何必这么假惺惺的?可真是叫我恶心!”
“是,二姐姐就当是如此好了。”她面无表情,郑福柔想穿着正红色出国公府,她是不允的,郑福柔丢的起这个人,国公府可丢不起!
郑福柔的胸脯急剧地一起一伏,本来便涂了粉,此刻脸上更是白了,她恨恨地看了郑福毓一眼,嘴唇翕动,“好!好!好!”说着,便站起了身,走到郑福毓面前,将那身水红色的嫁衣扯了过来,冷笑道:“我这就要更衣了,三妹妹莫非要在此看着不成?”
“柔姐儿!”柳姨娘连忙挡了过来,“……三姑娘太欺人太甚了!”
“我就在外间等着,亲迎的队伍就要进府了,二姐姐可不要误了吉时,若是换不好的话,妹妹帮你把喜婆叫进来。”她笑道。
“不必了。”她冷声道,便拿着那身水红色的嫁衣往贴了大红色双喜的屏风后去了。
亲迎队伍来的时候,郑福毓已经进去查看过郑福柔的衣裳换回来没,嫁妆是要先出府的,她换来了管嫁妆的婆子,将那件正红色的嫁衣加了进去,那婆子看见这喜服时也是吓了一跳,但是也不敢多问,连忙就塞了进去,然后上了锁。
而郑福柔则是一顶小轿子从侧门出,到底是国公府出去的姑娘,在她出门的时候还放了十挂鞭炮。
严氏对这个孙女已经失望透顶了,但是终归是看着长大的孙女儿,她哪里有不痛的?叫人在郑福柔的嫁妆里偷偷加了两千两银子和一对上乘的龙凤玉镯,这是柔姐儿选择的路,日后便由她自己走吧。
外头是炸的噼里啪啦响的鞭炮声,严氏垂着眼帘,竟然落下了泪来了。
“老夫人,今日是二姑娘的大日子,您……该高兴才是。”吴嬷嬷安抚道,今日是二姑娘的大日子,老夫人连去都没去,当真是被二姑娘伤寒了心了。
“是啊,该高兴才是。”严氏叹道,抬起眼帘看着窗外。
郑福柔上了轿子后才叹了一声气,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大花瓶,看着自己一身的水红色嫁衣,眼里浮现的是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是妾又如何?她所嫁之人是太子啊!今日郑福毓给她的种种屈辱,她永远不会忘记的,而那些屈辱,在日后,她也一定会加倍奉还!
耳边是鞭炮炸开的巨响,还有唢呐锣鼓敲打的声音,她抬手掀了轿帘的一个小角,回头看了以前国公府,她在这座大宅里生活了十几年,最讨厌的人是郑福毓,终于……终于要走了,她该高兴才是,想着想着,她的嘴角浮现起一丝笑意来。
她选择进宫,就是不想在过那种被人瞧不起的日子了,她的兄长,她的姨娘,她不想他们被人瞧不起,所以,她要出息,她要出头,只要她闭上眼,满眼都是郑福毓闯进她房里说的那些话,她心里有多恨?她说不上来,自小,姨娘便对她说过,不能和三妹妹发生冲突,不论她做的再好,那又如何?郑福毓的身份便压了她一头,尤氏,郑福毓,张姨娘,郑浩之……她一个个都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