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1)

作为一个晚辈,甄费人未至而声先到其实是一个很失礼的事儿,可是看着那小小的少年,一身宝蓝色的衣裳,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一本正紧的说着如此有担当的话,还有谁会去计较这些繁文缛节?相反,对着甄老爷有这样一个年少却刚毅,并且孝顺的儿子,众人都流露出了几分艳羡。

虽然说儿子总是自家的最好,可是想想家里已经老大不小,成婚成家的儿子还依靠着自己支撑家业,这边一个奶娃子却能说出替父亲承担家事的话,实在不能违心的说自家儿子比人家儿子好的话了。最起码这孝心,这气魄上就差了不止一筹。

至于这孩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他们还是很怀疑的,不不是怀疑,而是很有些确定,这孩子估计是不成的,虽然这孩子有胆识,有担当,也有孝心,可是管家理事却不是耍嘴皮子,不过他们这会儿的心思更多是想要劝着甄老爷这个他们当中学问最好的,不要放弃科举,所以即使明知道这样,还是想着怎么帮着想个法子,让他成行。

不过在说话之前,有一件事儿还是需要先做的,比如让甄费过来给众人见礼。

“还不快过来给诸位叔伯见礼?如此失礼真是欠教训。“

在众人的面前,即使是私下里对着儿子千疼万宠,也要维护一下严父的威严,甄老爷也不能免俗,自然是板着脸,皱着眉,口气满是训斥的意思,好在人家甄费胆子着实不小,不然只怕都能被吓着,怎么一个转眼,自家老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给叔伯见礼,还是头一次见面,那么所谓的见面礼自然是少不得的,那些个新旧举人一个个很爽快,直接扯了身上的玉佩,串珠什么的,就往甄费的手里塞,倒是让他又多了好些的私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甄老爷交的朋友,也体现了这一点,这些叔伯们一个个基本上家境和甄家也都相差不远,即使个别家境稍差些的,其实到了举人这个层次,也差不到哪里去。

当然这里头也是有些说道的,读书人,中了秀才,那就可以不用服劳役,还能见官不跪,这在等级分明,尊卑有别的时代里,在这个家天下,绝对是个很吸引人的特权。同时也是读书人努力上进的动力,而在往上一步,成为举人,那就不是特权的问题,而是利益的问题了。

只要中了举人,那么第一,你就有了做官的资格,繁华地域里谋求一个八品县丞,主簿之类的小官,或者狠一狠心,有点追求的往偏僻地方去当一个七品的县令,这都是举人就能胜任的官职,只要你有门路,只要你能打点妥当,一切没有问题。大家都看过范进中举这片文章,自然也就知道范进中了举人之后,那一连串的改变,老丈人的讨好,同乡士绅的送钱,送房,说白了就是看到了他的潜力,看到了他的未来当官的可能性,这些人直接开始提前投资罢了。即使还不明白,那么想想秀才只能被称之为先生,举人就能被喊一声老爷,就知道这一步之差,差距有多大了。

二来,就是到了举人这个地步,你名下的田产就能免税,这才是实打实的大礼呢,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有了所谓的投献,也就是说这举人的族人,同村的乡亲什么的,把地都放到了这个举人的名下,按照朝廷税赋的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给这个举人孝敬,以换取田地不用缴纳税赋,自身不用服劳役的政策优惠。这个政策导致了很多的问题,比如面上的土地兼并,比如朝廷的税赋锐减。简单说就是损公肥私。有很多的人说明朝其实是灭亡在这些士大夫手里的,这话真要说起来还真是没错,一边享受公务员福利,一边用国家税赋做人情,可不就是损害了国家的利益,导致了严重的收支不平衡吗。

举个例子,像是明朝首辅徐阶,致仕回家的时候,明明是以清廉正直扬名的阁老,在自家老家松江,居然名下田产多的几乎把整个松江都包含了进去,让人咋舌不已,这不是土地兼并是什么?而实际上呢?这些所谓的田产中,真正能属于他自己的,能有三分一就不错了,其他的都是所谓的投献放过来的田地,最要命的是,这投献,你不收还不行,在徐阶被人弹劾的时候,他呼吁各家把田地都收回去,得到的不是大家的响应理解,相反,还被族人斥骂,说他这是当了阁老,不准备庇佑族人乡亲了,是不厚道。

扯远了,现在不是批判这些的时候,反正一句话,那就是当了举人了,那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穷人了,即使条件再不好,吃穿住行这几方面还是可以保证的,所以当甄费这个大侄子进来的时候,这些叔伯们即使是为了维护一下自己这个头一次见面的长辈的风范,给出的东西也不会小气。

甄费眼睛都在闪光,虽然不一定都是什么很值钱的,可是他对于积少成多没有任何的排斥,算算在座的几个给出的好处,他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喊得也越发的甜了。

乖乖地喊了一圈的人,重新回到自家老爹的身边,恭敬的站好,恩,是的,是站好,在这些长辈的面前,他甄费只能当一根柱子,没有坐下的可能,所以他很老实,也不奢望能坐下,只是看着自家老爹,然后一脸认真的开口说着自己的话:

“父亲,孩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能帮上忙的,您即使信不过孩儿,还有母亲,还有管家在一边看着,儿子断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当一个举人地主的儿子好,还是当一个官二代好,这个问题即使是个傻子也知道区分,更何况是甄费,在知道自家老爹还是有实力争取更进一步,让自己成为官二代的,他怎么可能让自家老爹颓废下去?怎么可能让老爹就这么沉沦?不,绝对不可以。官二代啊!他上一辈子做梦的时候都能流口水的名词呢!他二十好几,怎么都找不到女朋友为的是什么?他一向认为那就是因为好资源都让这些富二代,官二代占完了,你没看见,就是部队,那些个绿叶中的红花们,一个个眼睛也都盯着那些有背景的吗。眼红都没处发泄,别去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好容易自己也算是时来运转了,怎么能轻易放过。

甄老爷倒是没有想到,这会儿了,自家儿子这个臭小子居然还敢继续说,虽然说刚才那一瞬间,他挺得意的,觉得自家儿子很长脸,进门的瞬间很有气势,他都能看到几个老友眼中红果果的妒忌了,这让他心情很不错,可是这毕竟是个孩子,他可不敢轻信他说的这些话。

但是这臭小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使这孩子不靠谱,自家媳妇,管家还是靠谱的,后院放给妻子一个人,让嬷嬷们管着,把这小子放在前头,面子上撑着,下头有管家管事帮衬着,应付上几个月还真是可行的方案。就是真有什么事儿,他临走之前,和几个相交不错的人家打声招呼,让他们看顾一下,估计也能对付了。

如此这样的一想,甄老爷心动了,他本就不是到了什么老的走不动道的时候,对于更进一步还是有野心的,只是家庭牵绊太深,这才做了取舍,如今有了解决之道,他怎么能不再起雄心!立马脸上就露出了几分意动。

他这个样子,边上几个人自然是看的分明的,那年纪最大的齐老爷立马说道:

“老弟,你这孩子真心不错,如此年纪就能这样的体贴父母,将来必定是有大出息的,你就是为了孩子将来,也要努力一把了,毕竟官宦人家的孩子总比寻常富户人家更有机会些。就是将来上学,请先生,拜师,也多点资本。“

越是年纪大的,说话越是实在,可不就是这样吗,好些先生什么的,不是官宦人家,人家都不教的,这就是档次问题了,谁说都不好使。甄老爷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点头。

转头看一眼其他几个好友,也一脸的赞同的样子,咬了咬牙,重重的跟着一点头,说道:

“也罢,我就在试一次,希望再不会有以前那晦气了,最起码,也让我好生的考上一场,即使不中,也能让我死了心。“

这话说的很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不过这也是事实,他这都将近四十了,要是还是倒霉的,连考试都不能顺利完成,那他还有什么盼头,这是老天爷都不让他做官呢,人家常说,事不过三,他可是连着倒霉了三回了,第四回还倒霉,那绝对是属于天意。

再说了,他的儿子眼见着就是正紧开蒙的时间到了,他也该多为孩子上上心,要是在考不中,他就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儿子身上,两个儿子呢,够他忙乎好些年了。

边上那些举人老爷们听到甄老爷这样的决定也跟着笑了。他们这一次集体劝着甄老爷去参加会试,一来是真的觉得甄老爷可惜了,二来也是有他们自己的心思的,他们多半都是没有什么后台的寻常读书人,即使家中有些家底,可是在官场上没有根基,即使做了官,估计也没什么往上爬的可能,再加上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考了这么多年才考上举人,估计中进士什么的,很悬,所以已经不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了,只求着一次进京能不能想法子某一个官职,即使是小官,也能聊以□□。可是即使是小官,他们也希望能有一个靠山不是,那些现成的人家他们搭不上,可是他们还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他们还有甄老爷,虽然甄老爷运气实在是不怎么样,可是作为老友,对于甄老爷的水平他们总是知道的,只要这人能顺利考完,不是太倒霉的情况下,中进士其实还是很有希望的。

再加上甄老爷的老爹当年那也是进士,虽然是同进士,可是好歹也算是在官场上有一定的人脉,比他们好了不知道哪里去了,要是甄老爷真的考上了,可想而知,那些人脉必定能让甄老爷这官当的比他们更加顺一些。将来升上一二阶是肯定的,如此一来,和甄老爷交好的他们,也算是有了同盟了,并且变相的也算是有了人脉,对于他们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这些事儿虽然说起来拐弯抹角的,很有些复杂,可以真要总结一下,也不过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么几个字罢了。甄老爷也不是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只是是人就有私心,这是很正常的事儿,只要他们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损害到他,那他就能权当看不到。更不用说,这事儿其实真的还是挺戳中他心里的那一根野望的。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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