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长沉默良久,才沉稳冷静地对着卧在担架上的平傃说:
“平支队,你太受苦啦!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啦,只好请您上来去接近方晟。
接近他之后,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第一,在保全自己的生命的前提下,引诱方晟离开铁塔下巨石超过三米,你的任务就算胜利完成啦。余下的工作,交给狙击手就好;
第二,你一定要有高度的警惕性和十足的心理准备,一定要沉着、冷静、细心、勇敢,千万注意不要被狡猾的方晟封住了你的智慧,让他所幻想的两赢之阴谋得逞;
第三,实在万不得已之时候,你就见机行事,以保全自己的生命为要件……
这一点上,决不能失败,绝不能擅做主张,明白了吗?”
平傃虚弱却冷静地点下头,然后,飘逸的清风般地声音,夹着倔强的口气,斩钉截铁地答道:
“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当平傃感觉自己被抬到了灵茓山峰顶的时候,却恍然有了一种“永恒”的感觉。
这永恒感觉,或者来自生命,或者来自爱情,或者来自正义,或者来自一份决一死战的决心?
此情此景,简直就是一部哀叹“初恋时节我们不懂爱情之青春年华”诗意镜头的反刍,只不过讲述的是一个男性中年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中所要告别、回忆和自戕生命的所谓制造爆炸案件之故事,只不过是在这个古老又新颖的故事里,还加入了一个视死如归的女刑警,疑惑还有一个柔媚的女人,来与他一起演绎一场惊天地泣鬼魂的爱情绝唱。
在苍茫的灵茓山顶,南海之滨的海边悬崖之上,可见那颓废之男人和一个半身不遂般地的伤病之女人,在孤独寂寞的时空气流之中,彼此感受到了一种灵魂的漫步吧。
这是一幅空气流动中进行的凄凉的画面,更凄凉的是这对男人女人之间,那种情与情、欲和欲,纠缠和争执所造成的彼此之内心情感的无处可归依的绝望与悲苍。
远远地看见柔弱的妩媚的梅瑰被抬了过来,往昔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显得更加温婉而清幽……
那徐徐的清风,终于,将方晟拉回了现实。
昔日不再重来,现实,依然冷酷绝望。
即使他们尚能目目相对,却又能够述说怎样的别情呢?
悲凉的现实蚕食着梅瑰的敏感脆弱的心,惟有回忆生活中那些闪亮的日子,才会让她感到平和与温馨。
也或方晟也是这样,在现实的冲击和回忆的温婉中,在眼和眸对视之瞬间发生的霹雳闪电之后,他们也许真的就历经了无数的悲欣交集的生活情感的碎片。
在最后一刻的生命行程中,他们是否都应该彼此一一向现实与往昔道别……群山、海洋、穴柩、爱人,还有短暂的一生一世的美丽与哀愁。
在不断的回忆和告别中,他俩都又有所发现,生命的形态都化成了碎片纷飞飚升,而那碎片垂落的尽头,就是他们曾经彼此拥有彼此的那些美艳如花的平平常常的日子。
平傃突然想起来,有人用浓雾表现人生的暮色,以苍茫迷离的诗情画意的朦胧景象来表达对生命旅途的思考,表现对时间的印象,让现实时空和过往时空相杂糅交替,从而形成一种难分彼此的记忆浓雾,形象地诠释出“一刻”即是“永恒”,一刻即是永世的哲学理念。
只不过这样千钧一发般地一刻,实在是要修度上一百年,才可具备的呵。
平傃想:方晟,你有过要修度百年的历程吗?
梅瑰想:方晟,我们一起结伴共修吧!
方晟想:梅瑰,我们就是前世的姻缘;平傃,我们是今世的永恒情侣,疑惑是彼此的绝版克星?
当平傃被抬着送过来,距方晟的巨石尚有十余米远的地方的时候,就被方晟喝令,停住了。
方晟声嘶力竭地吆喝说:
“如果——你,还是平傃,你就不要过来了。我现在就起爆手雷,让你眼看着我的烟灰云灭!
如果你,是我的——梅瑰,你就自己拼命爬过来吧!
我们可以一起同生死,然后再涅磐!
即便这辈子我们不能再相爱了、再做夫妻了,那我们下辈子,必定是一对白头偕老的情人!
所以,……你,如果是……梅瑰,就……过来吧!”
平傃强忍着剧痛,感受着腰部刀口处的撕裂,感受着心灵的疼痛,让抬她过来的警察和战士翻将过来她的身体,俯趴在碎石地上,然后抬起自己傲娇的头,再咬了咬牙,感觉是一种切齿,却又满是虚弱的,说道:
“方晟,我来了,我就是梅瑰呵……
是你——再次,将我抛弃于舰艇上的……
现在,我又来追寻你来了……
我曾经答应过你的……永远做你的梅瑰的!
方晟……你记住……你千万不要再让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里了,……等……等着我……我,这就来到你身边啦!
我,梅瑰来了——”
平傃就像一个爬行的匍匐动物,煎熬般地靠着自己的手臂力量,以及顽强的毅力,缓缓地爬下、趴下,……再爬下、再趴下……,汗粒如同黄豆般地滚落,身体如同寒慄般地颤抖,神态却如同视死如归般地凝定……直到爬近巨石……
平傃早经是不可能自己站起来的人儿了……
她极尽全力的扬起自己的右手臂,气喘吁吁的好似哀求一般地召唤着:
“方晟……方晟,快来……快来呀……来帮帮我……来啊,把我拉上去,我们一定要相拥着,一块儿离开这个世界,好不好?
快来帮帮我呵……
难道你又不想要我了?我,就是梅瑰呀!
……我是你的梅瑰呀……你不要忘记我呀,方晟,我是你最亲爱的梅瑰呵……”
不知道为了什么,此时此刻,梅瑰还真的想起自己曾经看过、听过的一部讲述南洋华人艰辛创业的话剧故事,名字好像叫《回春之曲》。
……第一次听歌的时候,是和少年涂蝶一起,在亲生父亲的军队小会议室,倾听到的那支由田汉填词,聂耳作曲演唱的《梅娘曲》。
那么凄凉、那么悲惨、那么忧郁、那么深情,简直让青春少年少女梅瑰和方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悲恸不已。
此时此刻,梅瑰脱口而唱出:
“哥……哥,你别忘了我呀,我是你亲爱的梅……娘,你曾坐在我们家的窗上,嚼着那鲜红的槟……榔,我曾轻弹着……吉他,伴你慢声儿……歌……唱,……,……我……预备用我的眼泪,搽好你的创……伤,但是,但是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你……可怜的梅……娘!”
悲痛的梅瑰几乎断断续续唱完了整个《梅娘曲》,虚弱的身子一下子便沉落在了大石边的碎石泥土上,脸贴着碎石和泥土,双手柔弱无力地瘫软在头旁……
显然,梅瑰真的是没有了力气了,更没有了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