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傃仔细地翻看着大包裹里面的物件:蓝格格桌布内,装着一个铁质的正方形盒子,漆着血红的颜料,泛着幽幽的光泽。红盒子里面,又装着一个更小一号的黑色铁盒子,漆黑的色彩彰显得有些狰狞。再里面,包的就是一份厚厚的报案材料、一份医生诊断证明书、一只皱巴巴的红颜色布餐巾、一条精美的女人花短裤、一条破碎的黑色连衣裙和三盒小小的录音磁带。所有这些都被郝嫣然很专业地放在了无菌提取袋内。
两个黑红盒子都未上锁,很蹊跷;更荒诞的是,那叠报案材料的题目霍然骇人地写着:关于刑警大队长平纬欺辱我的事情经过。
醒目的标题,简直像枚炮弹,炸响在平傃的眼前,硝烟弥漫,遮人耳目,几乎就是一叶障目了。
她呆傻傻地愣怔着,迷茫地凝视着汽车玻璃窗外猝然而至的雨水如同暴风骤雨般地撞击、跌落,就好像是汽车玻璃窗被逼无奈地不得不接受那些浑浊的大水冲洗一样,她并未一下子完全反应过来,是外面下起了大暴雨。
愣怔之后,平傃首先想到的是,难道蒿嫣然不怕这些至关重要的东西,被飞机场总服务台的女服务员们疏忽、丢弃、侵占、独吞?难道蒿嫣然不怕平傃藏匿、撕毁、埋葬、沉默?倘若这些材料东西从此消失,谁又能佐证他们曾经存在过呢?
平傃不明白为何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隐秘下来这些龌龊东西。
销毁它,这种心念强烈到了平傃的手开始颤抖,甚至已然就要做出了撕毁的举动。
她把那些材料拿在手里,横过来,做出开撕的模样来。
但平傃又念,蒿嫣然到底想要干什么?平纬和她真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吗?交给平傃来处理又有何种不可告人的用意?这里边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诡计阴谋?
不能冲动,要冷静。要谨慎。要睿智地先摸清楚蒿嫣然的真实目的。所以需要一个人先查证一下。
平傃似乎听到了“劈里啪啦”的巨响,她抬起头,往窗外看看,才恍然明白,下雨啦。
巨大的雨点,撞击在她的车前窗,密集地,倾斜着,几乎连成了粗粗的水线。
有一种征兆,平傃呆呆地凝望着那水、那雨、以及雾蒙蒙的车前一片汪洋,觉得其实什么也瞧不清楚,更看不明白啦。
她感觉大脑僵持,胃肠痉挛,胆囊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弯下腰,用手抵压住右腹部,使劲再使劲,以疼止疼,以暴制暴吧。
不知道怎么地,她的泪水居然流落了下来,一直在往平傃的嘴角渗透着渗透着,她感受到了一份湿润又寒冷的咸。
怎么可以呢?蒿嫣然。你怎么可以这样诬陷一个你曾经那么热爱过的男人呢?难道真的属于爱之深,得不到了,便会恨之切了么?甚至不惜以彻底毁灭他的架势?
终于,平傃抹掉了眼泪,启动了面包车。是的,她的手脚不再瘫软了,看,她居然还能把面包车开走,而且一路顺畅开回了刑警大队,仪态自然地走进了内勤室。
在自己的小小空间里,平傃彻底卸下了武装。她先是大哭了一场,然后静默了许久,最后彻底超然冷静了。
她又想起了那天跟踪平纬和蒿嫣然时偷听到的对话,或者说,是蒿嫣然的倾诉,温情脉脉的。
——想一想那天晚上,是我,是我给予你一种男人的激情吧?那种血脉迸发的感觉,你有多久没有过了?不是我,你这辈子还能体验到么?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最后,却要让我们来买单?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来要我?我想你,我要要你!为什么你从此不肯再理我了?为什么?
——说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你说,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想一想,那天晚上,我们多么开心呀……那次,你去我的大学讲课,我狂热地爱上了你。你说你有家有孩子了。可我还是追到了你家和单位去。你只好与我一起去喝了第一杯咖啡,于是我们知道了,原来我的父亲就是霍芫的领导,也就是说,你老婆的情人的女儿,爱上了自己父亲的情人的丈夫。这是怎么样的苦难磨砺呀!那一天深夜,我跑到你家说霍芫住在我家了。你那个气呀,你说本来,你们夫妻说好了,要遮人耳目的,为了双胞胎儿子,他俩也得收敛呀。但是——他们放任一个女孩子半夜跑来找你,你或许也是想让那禽兽难受难受?积极主动拥抱了我,亲吻了我,差点就和我做了那事。当时,是我的诡异地亢奋、激情和仇恨同时迸发了?还是其它的什么?我觉得我要疯狂了,突然,你就离开了我!因为我不肯下床走人,你还恼羞成怒地扇了我一耳光。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之后,你也坚决不再理睬我了,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你都再不给我任何的机会。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所以我肯定特别记恨你的。我当然总是要要挟你,说要将那天晚上的事,说出来,让世人皆知。为什么我要和王子乐好?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告诉你,你绝对不会料到的,如果你不答应帮我,我就要陷害、编排、侮辱、毁灭你!哼,告诉你,你不要我,有人要!但是,我也没有想到王子乐会出这样的意外呀……
——是你,平纬,是你对不起我!不,不,是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求求你~
——你应该最清楚了,我对王子乐没有爱情,没有!我爱的就是你,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为什么你一定要躲避我?为什么不能像那天晚上一样,要我?为什么不能?
平傃感觉郝嫣然完全思维混乱,语无伦次了。她听到了平纬的声音:
——我说,也不看看刚刚我们在火葬场做什么?你,你不是说,你作为王子乐的遗孀,要和我谈话么?我说,你现在了,还说这样的话,对得起王子乐吗?王子乐的在天之灵,正在天上看着你呢!我说,你,作为王子乐的遗孀,有什么话儿,现在赶快说吧……再不说,我就先告辞了~
——好,你不说,我说。告诉你,真的,王子乐的在天之灵,就在天上看着你呢!我说,你,作为王子乐的遗孀,有什么话儿,赶快说吧……
——好吧,现在,我不求其他了,我,我只求你~
平傃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耳畔全都是蒿嫣然与平纬之间这番对话,响彻云霄一样,震耳欲聋。
但平傃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了,她有一种感觉,她,正在干坏事了。
她先是爬起来,鬼鬼祟祟地躲在内勤室看材料、听录音、甚至翻了翻闻了闻那些物证。
然后,她听到院子里传来平纬出现场的大呼小叫,等到院子的寂静降临时刻,她溜出了屋,手里拿着一份简报装出要送给平大队阅读的样子,偷偷地用钥匙打开了大队长办公室的门,溜进了平纬卧室的值班床前,从枕头上提取了几根遗留物——头发,装进提取物证的袋子里,急忙惶恐地逃了出来。
平傃连夜赶到了技侦室,找到自己的校友小肖,要求先私下里做一份不具有法律效力的技术鉴定。
她对校友说,我正在办理一起强歼谋杀案件,需要知道这头发的主人和这精斑的主人是否同属一人!求你务必帮我。
校友小肖是她的师兄,大学时代貌似暗恋过她,悄悄地不动声色地追求过她,但平傃也没有想到人家居然二话不说,完全没有异议地答应了。只是在走进门之前,回头强调地要求了平傃一句话:记住,千万不能告知他人哈,必须保证世界上只有我俩知道此次鉴定事情和鉴定的DNA结果。
的确,这是绝对不合法的举动。但是平傃顾不上了,她恳求校友,浸泡有精斑的物证做DNA鉴定时候,一定要注意保存原有物证。
友情,常常就是蕴育阴谋的温床。平傃顾不上了,谋划诡计就算谋划吧,她必须要在第二天清晨上班之前清楚明白知道:平纬和此事关联性有多大!以便她做出必须孤注一掷的行动方案。
再回到内勤室,躺倒在值班床上,倦极了的平傃却依然彻夜的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