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觉得,他已经想起来了。”欧明聿低下头,捏了捏眉心,“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表现,就很奇怪。”
“怎么奇怪?”
“太激动了。”欧明聿闭上双眼,第一天见面的场景,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或许是一见钟情呢。”易雨打开榻旁矮桌上的香炉,用细长柄的小银勺拨了拨里面的香料,“欧总英俊潇洒,又年轻有为,身家过亿,可是不少少男少女暗恋的偶像呢。见到自己的偶像,激动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欧明聿睁开眼,看着几缕青烟从香炉盖上袅袅升起,消失在空气中,一股清雅的香气在室内缓缓散开,带着一种轻盈的温暖,“但是现在想来,他看到我时的激动,不像是一见钟情的激动。更像是……”
易雨微微抬起眼皮,看着突然住了口,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欧明聿。几秒钟之后,欧明聿仿佛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用词:“阔别重逢。他望着我时,眼中的深情,不是对偶像一见钟情的那种肤浅的感情,更像是深爱的情人分别多年后的重逢,激动,喜悦,哀伤,还有压抑。”
“压抑?哀伤?”
“两个人的记忆,只有一个人记得,如何不压抑,不哀伤呢?”欧明聿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仅仅凭借第一次见面的一个眼神,你就认为他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了?”
“还有我们的相处。”欧明聿继续道,“即使是天生契合的灵魂伴侣,也要有一个相识的过程。可他仿佛早就知道我的一切,我的生活习惯,我的饮食偏好,我的性格,我的底线,我所有的一切,他已经了如指掌了。”
“害怕吗?”易雨突然问道,“他就这样知道了你的一切,你害怕吗?”
欧明聿愣了一下。是啊,一个人对自己如此了解,甚至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难道不应该感到害怕吗?特别是他这样的人,身居高位,牵扯到的利益太多,早已经难以和人单纯的相处了。当遇到这样一个人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感到戒备和恐惧吗?
“不。”欧明聿说,“不害怕。而且正相反,我觉得理所应当。”
易雨点了点头,低着头,手指不断抚摸着线装书的书脊,半天没有说话。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幽幽的说道,“但是,这是有悖天地运行的规则的。要想实现违背规则的事情,就必须付出代价。”
欧明聿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流速都加快了:“什么代价?”
“不是钱。”易雨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得用你自己的东西交换。比如,你的寿命。”
欧明聿迟疑了。他之所以想想起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能够和杜念更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罢了,其实没有这些记忆也不是太影响他们的生活,而比起这些记忆,更重要的是和杜念相伴的时间。如果要用缩短和杜念相伴的时间来换取这些记忆,他宁可想不起来。
易雨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笑道:“想必你也不会同意用寿命做代价。其实代价不一定是寿命,还是可以财运,健康,身体的五感,等等。”
欧明聿几乎难以抉择。他不想牺牲已有的幸福,去换取一个飘渺的东西。
易雨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我想有一个东西,你可能不会想要了。”
欧明聿扬起眉毛看着他。
“子孙运。既然打算和一个男人相伴一生,家中又有幼弟可以传宗接代,我想,你不会介意将来膝下无子无女吧。”
欧明聿觉得心中一松:“多谢。”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我膝下无子无女,那我爱人呢?我和他是夫妻,夫妻一体,会不会也影响到他。”
“那是当然。不过,你是绝对不可能有后代,即使是人工代孕也不可能。他嘛,会很困难,但也不是不会有,看运气了。”
欧明聿迟疑了。他可以不要后代,但是杜念呢?万一他想要个孩子呢?他不能替他做决定。
而此时,易雨站了起来,绕过屏风来到内室,几分钟以后走了出来,将一个檀木匣子递给欧明聿。欧明聿打开匣子,匣子内黑色天鹅绒垫子上,放着一座和田玉雕琢而成的欢喜禅,却不是常见的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男人,耳鬓厮磨,四肢交缠,表情平和,微带着些喜悦,雕刻得精致细腻的眉眼间,竟还有一丝爱恋的神色。
“这时……”
“重阳节的那天,午时三刻,你和你的爱人,各取无名指指尖一滴血,滴在这欢喜禅的头顶之上。然后随身携带,等到血液血液完全渗入的时候,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你记忆完全复苏的时候了,也是你完全失去子孙运的时候。”
“不出意外?”
“意外就是你弄丢了,或者它碎了。”易雨在贵妃榻上坐下,“你可以回去再和你爱人商量商量,如果不想用的话,再还给我。还有一个月就要到重阳节了,这期间你可以好好考虑,如果错过了,就只能等下一个重阳节了。”
“丢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那倒没有。”易雨摆了摆手,“只是会失效罢了。而且以后,你再也无法用这种方法唤醒记忆了。”
欧明聿郑重的合上匣子,用双手抱着:“谢谢。”
“五百万。”易雨道,“这尊欢喜禅,五百万。”
“我马上让人划账。”欧明聿站了起来。易雨不喜交际,他也就没有再留下来继续叨扰对方。
“那我就不送了。”易雨脱了鞋,毫不避讳的在贵妃榻上侧卧下来,拿起刚刚放在一旁的书,不再看他。
欧明聿捧着匣子,跟着刚刚领他进来的年轻男子的身后离开了大宅。九月的c市已过了阴雨绵绵的季节,天气难得有些干燥。欧明聿望着天空中连绵一片的羽毛一般的云彩,掏出手机,拨通了欧定宸的电话。
嘈杂而有节奏的音乐声中,欧定宸有些可以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哥?怎么了?”
“干什么呢?”欧明聿皱起眉头,“不在学校,去哪儿鬼混去了?”
“哇,老哥,不带这样扣帽子的!”欧定宸嚷道,“我从良很多年了好吧?今天慕诗有场秀,我去给他捧捧场罢了。”
“那就好。”欧明聿说,“对了,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帮忙?”
“嘿嘿~嘿嘿~”欧定宸立刻傻笑了起来。
“知道了。”欧明聿无奈道,“想买什么?”
“我看上一套清代的香具。”欧定宸飞快的说,“后天开拍。”
“香具?你什么时候开始玩香道这种高雅的玩意儿了?”欧明聿疑惑的问道。
“哎呀,我附庸风雅,不行吗?!”欧定宸的语气颇有些恼羞成怒,“难不成我跟你要跑车你更高兴?”
“是送给容先生的吧。”欧明聿一针见血道。
欧定宸没有说话,沉默片刻道:“慕诗最近在写一本关于香道的剧本。放心吧,东西买了也送不出去,慕诗最多只会用用,不会拿走的。我送他东西,从来没有成功过。”
“我只是担心你会被骗。”
“我知道啦,老哥你对我是爱在心间口难开。”欧定宸又高兴了起来,“那就是会买了,对吧?你让我帮什么忙?”
开完庆功宴后没几天就是国庆节,不过这七天节和《九婴剑》剧组没有什么关系,两位主演因为《仙途》的缘故接二连三的放假,落下的进度要尽快赶回来。好在天气转凉,厚厚的戏服穿在身上没有那么难受了,演员松快了不少,状态也好了很多。
虽说剧组不能放假,国庆节还是给剧组带来了些麻烦。影视城作为一处旅游胜地,对外开放的门票费也是一大收入。因此国庆节期间,游客涌入,不少粉丝聚集在拍摄场地之外,甚至是想尽办法混进摄影棚,只希望能够和自己的偶像见一面。
为此剧组下了死命令,严禁任何人带粉丝进场,违者立刻开除还要追究责任。重罚之下,没有人敢对粉丝的金钱攻势心动,倒是保证了电视剧的正常拍摄。只是影视城内聚满了游客,对演员们的出入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大家老老实实的呆在摄影场地内,倒是推进了拍摄进度。
不过几天后,剧组还是迎来了两名顶着其他粉丝艳羡的目光,光明正大走进来的粉丝。
“来,求签名。”欧定宸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口香糖,“包装纸上签个名,再把糖吃了,用包装纸包上,我拿回去冻着,或两年等你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再拿几个影帝问鼎奥斯卡的时候,我再拿出来卖,说不定价格能拍到好几十万呢。”
“恶心不。”杜念拍掉他的手,揉乱他的头发,“怎么想到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