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又一部的兵马在雷薄的威压下冲了上去,有了韩司马及其所部的前车之鉴,也没有人再敢耍花招磨洋工了。
但是,足足两个时辰过去了,曹军似乎仍然没有力竭的迹象。
雷薄很焦急,山下的袁术更加焦急。
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转悠着,山上高高飘扬着的曹营大纛,仿佛在讥笑自己的无能一样,袁术恨不得自己肋生双翅,飞上山去脚踩着五色祥身披着金盔金甲大发神威,让那些可恶的曹军灰飞烟灭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但可惜的是,袁术出身再高贵,也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想的再好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一步一步艰难向上攀登的普通士卒。
雷薄寄希望于通过消耗战来减弱曹军的战斗力,却不知曹操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在山上扎营,优点和缺点是一样突出的。如果袁术有充足的时间,采用阎象的断水之策,则短则十几天,长则一个月,曹军必将不战自溃。但是,纪灵的惨败,让袁术别无选择只能不计损失的强攻曹营。
纪灵惨败的消息,已经在大营内传开了,但是那些底层士卒们却不知道,获胜后的于禁,并没有赶来安城增援曹操,而是朝着宛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曹操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在他的后方生变之前,先在袁术的后方点起一把火来,让袁军主力在慌乱之中露出破绽,寻觅良机一举破之。
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让袁术无可奈何的阳谋。
只剩下老弱病残守御的宛城,能够在曹军的猛攻之下坚持多久?袁术心里没底,他也不敢去赌,所以只能是咬着牙定下了“擒贼先擒王”的决心。他坚信,只要能生擒活捉了曹操,那所有的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所以,袁术又一次抡起了鼓锤,山上的情况如何他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只要曹军的大纛不倒,那他心里这股火就绝对散不出去。
“咚咚咚”的战鼓声再次回响在心力憔悴的袁军士卒耳边,却只让他们更加的惊慌了。曹军的阵地,固若金汤,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攻上去。而袁术又是这般心急,原本用于激励军心的战鼓声,此刻却犹如催命魔音一般,让他们感觉到进退无路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上。
雷薄,梁刚,陈兰三将,能力本就有限,因为乖觉听话这才得到了袁术的器重。让他们围拢在袁术身边溜须拍马,歌功颂德绝没有问题,但要让他们指挥一场艰苦的攻坚战,却实在有些难为他们了。
更何况,他们的对手是乐进,是李通,是吕常这样史书留名的名将。
三个人之中,乐进自不必说,后来大名鼎鼎的“五子良将”之一,李通大破张绣并且担任汝南太守十数年,深得曹氏父子两代主君的信任。而吕常,名气上或许稍微差一些,但却镇守襄阳十三年,让关羽及孙权都忌惮不已的名将,又岂是等闲之辈?
袁术垂头丧气的将鼓锤扔在了地上,满脸失落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无力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天不助我而助曹!莫非,天命当真不在我?”
杨弘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今日虽未能攻克敌营,但也不是全无收获。曹军兵力毕竟远少于我军,而三位将军此时想必对于曹军的虚实也做到了心中有数。明日再战,我军定能一鼓作气冲上山去!”
袁术信心明显不足的又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等不到明日了!”
阎象断然开口道:“还请主公下令,稍作休整后,点起火把,连夜进攻!”
“阎象!你胡说什么呢?”
袁术还未开口,杨弘就抢着驳斥道:“你一介文士,丛未上过战场,不知道将士们的辛苦就不要乱说话!”
阎象懒得理他,定定地望着袁术沉声道:“主公,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袁术浑身一震,目光阴冷地看着阎象,双拳慢慢地攥紧,咬着嘴唇缓缓问道:“你是说,这一切都在曹阿瞒的算计好的?”
阎象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否则的话,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选在山上扎营搭寨。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只带了区区数千人便敢于迎战主公的中路大军。所以,稳妥起见,这个时候主公决不能有任何的妇人之仁。我当然知道将士们的辛苦,但是如果不能速破曹军大营的话,一旦宛城失守的消息传来,我担心,主公恐怕就彻底”
杨弘冷笑一声,打断道:“宛城加高加固之后,已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铁壁坚城,而曹军只有区区万余人,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破城而入?更何况宛城内有天子坐镇,难道那于禁真的敢冒大不敬之罪造反攻城不成?无非是曹操为了脱困玩弄的小把戏罢了,又有什么好怕的?亏你阎象也是饱读诗书,难道连这么浅显的围魏救赵之计都看不破么?”
杨弘的讥讽,于阎象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袁术脸上的意动,落在他的眼睛里,那就是天大的灾难了。
正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时候,袁术的犹豫与动摇,甚至比纪灵的惨败还要可怕。
心急之下,阎象猛然跪倒在地哀求道:“主公,我军疲累不假,但曹军之累必定胜过我军十倍不止!我军兵力十倍于敌,万不能给曹贼以喘息之机啊!当此存亡之际,生死之时,主公绝不能有半分侥幸之心啊!”
杨弘鼓了股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因为袁术终于还是被阎象说动了,长吐出一口浊气断然道:“那便以你所言,挑灯夜战!”
“主公英明!”
阎象大喜过望,连连叩头。
杨弘却是不屑地吐了吐舌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强攻敌营,损伤太大,主公何不智取?”
袁术问道:“如何智取?”
杨弘嘿嘿笑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主公何不以疲敌之计命兵士轮番进攻,如此曹军困乏疲累之下,必然无法久战!”
袁术欣然点头赞道:“正该如此!”
“袁术,不会是,打算要挑灯夜战吧?”
董昭远望着山下密密麻麻的火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自然,他又不是傻瓜,想必这个时候已经猜到了我的一些安排,再不拼死一搏,难道还会束手就擒乖乖等死不成?”
曹操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嘴角边挂着淡淡的讥诮,“袁公路虽不过只是一具冢中枯骨,但向来自视甚高,满心壮志而来,又怎可能寸功未立便灰溜溜地缩回去?”
“可是,日间一战,我军伤亡虽不大,但兵士普遍已不堪再战。袁军兵多,可轮番冲击,但我军却别无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疲劳应战。我很担心,就算撑过今夜,明日恐怕也”
曹操呵呵冷笑道:“你以为,袁公路还能活过今日吗?”
董昭满脸的惊骇之色,讶然问道:“主公,莫非早有安排?”
曹操一脸平静地凝望着远方的天际,淡淡道:“应该,也快到了吧。”
曹操的视野中,是浩淼的苍穹。而袁术的视野中,此刻却只有模糊的曹操。
表情肃杀地拔出了腰间宝剑,袁术的声音冷漠如冰,“我与曹阿瞒之间,多有仇怨,势同水火,难以共存。今夜月色虽暗,但我军十倍于敌,况敌兵此时必已疲累不堪,我军轮番上阵,定能一举突破防线,生擒那曹阿瞒!”
虽然又累又困胳膊都快举不起来了,但雷薄仍然咬着牙带头喊道:“杀上慎阳山,生擒曹阿瞒!”
“杀上慎阳山,生擒曹阿瞒!”
全军兵卒的叫喊声,炸雷一般,一直传出去很远,不但山上的曹操听到了,山那边一队急速前行的兵马,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雷薄,陈兰,率所部兵马回营歇息!荀正,俞涉,上山!梁刚,你辛苦一下,留在我身边护卫,另外行监察督军之职,凡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五员大将轰然应喏,各自去准备了。
眼望着一排排火把组成的长龙,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乐进的心里面,也多少开始紧张了起来。
正如董昭所说,虽然白天的战斗中,他的部下死伤极少,但却一个个都已经是疲惫不堪了。这个时候,他们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战斗。但是,袁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想要守住他们的阵地,守住他们的信仰,他们再累再苦也必须要咬着牙挺住。
乐进猛然拔刀在手,狠狠地插在了山石之中,扯着嗓子吼道:“我知道,兄弟们这会儿都很累都很困,我也一样。说老实话,如果袁贼没有攻上来,我站着都能睡过去。但是很遗憾,天杀的袁贼来了,我们不得不告别告别家中的妻儿老拿起武器来保护他们。因为,我们是男人,是铮铮铁骨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