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一身戎装,满脸的风霜之色,傲然点了点头道:“大将军心怀天下万民,乐浪虽处边塞一隅,但毕竟也是我大汉疆土,所居住的也皆是炎黄后人。于情于理,大将军都不会作壁上观。只因幽州乐浪相距甚远,山川阻隔,大军行动不便,所以也无法给予乐浪太多援助。守土保家,更多的,还需要你们自己努力才是!”
田威重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攥紧拳头信心满满道:“公孙度无胆鼠辈,经此败后,必定心生惧意。天雷地火,神鬼莫测,非人力所能抗衡。我敢断言,此时辽东军内必然是将无战意,兵无斗志,胆魄已丧,再想要图谋我朝鲜城就几乎可能了!”
张绣冷笑着摇了摇头,“主公特意嘱咐过,莫要小看了天下英雄。大汉人杰地灵,英雄辈出,区区猛火油不可能成为攻城一方永远的噩梦。所以,切莫以为,有了猛火油便高枕无忧。也莫要想当然地认定了,公孙度就一定会束手无策,明白吗?”
张绣虽然年轻,可毕竟也曾立足大汉朝堂之上耀武扬威,见惯了大场面,言语中带来的威压让田威不自觉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地拱手道:“将军放心,我绝不敢有丝毫疏忽大意,小心谨慎为上,严密防范为上,定不给辽东军一丝一毫的机会!”
“嗯。”
张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表情依然无比的森冷,深吸了一口气,凝望着远方的皑皑群山,一颗心却不由地提了起来。
张绣在挂念着一个人的安危,而此时在千里之外的蓟县城中,同样也有一个人在牵挂着他的生死。
邹氏双手支着下巴,一双好看的眸子,却空洞无神地盯着前方,心乱如麻,千头万绪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和张济虽然年龄相差悬殊,但感情还算深厚,但是很显然她此刻心里所想着的人,并不是长眠于地下的前夫。
张绣名义上是她的侄子,可如今却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她弄不清楚自己内心中对于张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知道自己此时的一颗心,已经完全随着张绣飘到了千里之外。
是亲情么?大概是吧。
邹氏苦笑了一声,眼角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溢出了晶莹的泪珠。
“大将军帐下,人才济济,为何偏偏指派绣儿去往险地呢?”
邹氏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被张济强掳为妻之前,她只是个单纯烂漫的农家女,从没有见识到人心的险恶。跟随张济之后,她固然也经常跟着东奔西跑,但大多数时间张济都挡在了她的身前,挡住了一切有可能伤害到她的危险。
“莫非?”
邹氏的一张俏脸,忽然通红一片,心里面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楚的同时,居然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旖旎心绪。
邹氏慌里慌张地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把内心中那奇异的想法摆脱掉。她不敢想得太多,好像生怕想太多了那古怪的念头就会真的发生一样。
“张夫人,大将军有请!”
就在邹氏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清亮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边炸雷一般响起。
其实,韩俊亲卫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却让邹氏的一颗心,瞬间沉落到了谷底。一张脸刹那间变得纸一般苍白,身如筛糠一般胆战心惊地看了看亲卫,银牙紧咬着才不让自己惊惧出声来。
派往辽东的兵马,虽只有数千人,但带给幽州的后勤压力仍然很大。韩俊这些日子来,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地盘大了,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起来,再想要像之前那样做个甩手掌柜,已经不现实了,荀彧恐怕也不会答应。
远远地看到邹氏气色似乎有些差,韩俊也没有多想,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邹氏稍等一下,他手头上正在处理着赵浮丛冀州发来的公文,言辞恳切的要辞去常山郡太守的职务,请求到新成立的水师中任职。
赵浮和程奂二将,或许本领一般,但是对于韩俊的忠诚度却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数次大风大浪,他们二人都始终不改初心,所以或许韩俊对他们不会太过重用,但他们却绝对是韩俊最信任的人。
冀北四郡,位置极其重要,因此虽然韩俊内心里也认为赵浮和程奂恐怕更适合去往水师发展。但在寻找不到代替他们的合适人选之前,韩俊也只能是好言相劝他们再坚持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韩俊的毛笔字功底还可以,恐怕单是批复公文就能让他头大如斗了。也幸亏汉末楷书已经流行开来,若是当初一不小心穿越到了秦末,恐怕单只是那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一般的小篆便能便能让他彻底崩溃掉。
“大将军,只要能保得锦荣性命,贱妾愿为大将军驱使!”
韩俊刚刚写完了一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落笔,堂下便传来了让他哭笑不得的声音。
苦笑着叹了一口气,韩俊将公文放在一边,站起身来踱步走了下去。
他明显可以看到,跪在地上的邹氏,浑身上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低着头云鬓乱舞,显示出了此时她内心绝对不平静。
韩俊努了努嘴,示意亲卫将邹氏扶了起来,咳嗽一声尴尬道:“张夫人恐怕是误会我了,也怪我之前没有把话说明白。此次请张夫人过府,韩俊绝无歹意,只是生恐锦荣在外,张夫人独居寂寞,因此特意把张夫人请来与我的夫人们叙话谈天疏解胸抑。”
“啊?”
邹氏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韩俊一眼,旋即又羞涩地低下了头去,声若蝇蚊一般开口道:“大将军天下豪杰,英气勃发,贱妾蒲柳之姿,寡居之身,自然是配不上大将军的。只是贱妾斗胆相问大将军一句,若是大将军对贱妾无意,又何必远派锦荣到苦寒之地?”
韩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夫人真是多想了,我之所以会派锦荣前往,原因有二。其一,锦荣文武双全,胆大心细,实乃是此行之不二人选。其二,锦荣新入我帐下,我虽有意提拔重用,但无奈若是无相应战功资历,我却无法张口。所以,夫人,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啊?”
邹氏吃了一惊,讶异地张了张嘴,羞赧不已地低着头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望着邹氏远去的婀娜背影,韩俊的笑容越发的苦涩了,自己的好色之名,竟然会让邹氏变得如此敏感。看起来,名声在这个时代,果然是个好东西啊!
韩俊很苦恼,公孙度只会被他要苦恼上百倍千倍,日间的一场惨败,三四个时辰过去了,他却仍然心有余局的不敢去回想那一幕惨状。
真的太惨了,千余攻城先登悍卒,竟然是无一逃生,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之中。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之后,尸骨无存的修罗场,是那样的触目惊心,让人只看了一眼,便会忍不住生出呕吐的冲动。
三个多时辰了,公孙度水米未进,一言不发,就那么傻愣愣地靠在床榻上,直勾勾地望着装饰豪华的帐顶发呆。
公孙康和公孙恭兄弟二人,脸上的神情也并不比公孙度好看多少,就连韩猛那样的无双猛士,都对于威力巨大的猛火油束手无策。勉强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的公孙兄弟又能有何良策呢?
“此一战,事关重大,我们只可进而绝不可退,我们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公孙度终于缓缓开口了,虽然内心里对猛火油无比的恐惧,可是理智告诉他,一旦因此被吓退,恐怕这大好天下,就再也没有他们公孙家的立足之地了。
“主公,事不可为而为之,恐非智者所为啊!”
阳仪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心里面早已经敲响了退堂鼓,耳听得公孙度一开口,立即一个激灵站出来反对道:“如今我军士气低落,战意低下,若一味强攻,臣下担心……”
“你给我闭嘴!”
公孙度一皱眉头,不客气地呵斥道:“区区一介腐儒,也敢妄议军机,莫非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阳仪缩了缩脖子,在公孙度杀气腾腾的眼神中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硬着头皮继续道:“主公可曾想过,猛火油从何而来?”
公孙度愣了一下,转头看了公孙康一眼,眨了眨眼睛,猛然醒悟过来道:“莫非是来自幽州?”
阳仪一直吊在半空中的那颗心,这才稍微落了地,苦笑着点了点头道:“自是如此无疑!世子曾言,之前数次都几乎攻上城头,若田家人彼时便有此神兵利器,便决计不会等到今日方才用上战场。”
公孙度倒吸了一口凉气,烦躁地拍着几案,“若果真是韩俊小儿捣鬼,他日待我攻进幽州之时,定然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阳仪和柳毅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情。眼下自身都难保了,还惦记着找别人算账,公孙度也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