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霜意当即便囧在了原地。
赵徐氏喜欢赵善好,她从一开始便有了料想——到底是亲娘亲女儿,哪怕赵徐氏不知道赵双宜穿越的真相,多几分喜欢也总是可能的。然而她并没有想到,赵徐氏会让她去找钱婆子拿山参……
这是多喜欢赵善好才把自家闺女支去干丫鬟的活儿?
然而她终究算得上是反应敏捷的,醒过神儿来便点头应了,却只出了内室,向外头侍立的丫鬟道:“去告诉钱妈妈,在库里捡两支好山参来,要顶好的,给五叔家的姑娘带回去补身子!”
她没有故意压低声音,里头的赵徐氏和赵善好自然听得到。待她再转身进来,便见得赵徐氏一脸的“我对你可真好”神色,赵善好也是一副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温暖的模样,轻声笑道:“伯娘待我当真好,只是山参贵重,怕是……”
“两支山参算得上什么?”赵徐氏微微笑道:“先前咱们来往不多,若是你时常来坐坐,你姐姐那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好送你呢。”
赵霜意心间那股子闷气越来越顶着,可脸上却是照旧笑着:“是呢,如今妹妹的身体既然日渐好起来,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日日闷在家里头,多无趣呢!”
赵双宜也是借着杆儿往上爬的人物,听了这话自然满口应承,说是今后一定多来探望伯娘和堂姐。倒也算是个满堂欢喜的情形。
她这第一回造访,却也不便在尚书府赖得太久,三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推说要吃药,带着钱婆子挑出来的两支山参回去了。赵徐氏叫赵霜意将她送到马车上,可赵霜意一回头,便看到了桃枝在一边儿鬼鬼祟祟躲着。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她有些诧异,问道。
“方才姑娘和堂姑娘一出来,夫人便叫奴婢来跟着姑娘,让您这边儿妥当了再回她那里呢。”桃枝道。
赵霜意一怔,也就跟着桃枝回去了,可进了屋子,便发现赵徐氏脸上半点儿方才的欢喜温柔都没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明知赵徐氏不会看出那个赵善好才是真正的赵双宜的,可她还是难免有点儿心慌。
赵徐氏却冲她招了手叫她过来,让她在身边坐下,又命令下人们都出去,方道:“你只去过你五叔家一回,是不是?你和这善好,在一起待了多久?”
“是……大抵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赵霜意道。
赵徐氏的眉头压得更低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她该学不会你的举止做派的才对。这姑娘真是有心啊。”
“怎么?娘……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哪有做娘的不喜欢自己孩子的事儿呢,她怕是想惹我疼爱,所以故意学你呢。”赵徐氏抓着赵霜意的手,轻声道:“你看她的样子,虽然也是病弱的,但何至于先前都不能出门?早不来,晚不来,眼见着你定下亲事了,过了这个年就要出门了,才突然跳出来,还样样事儿都学着你……可不就是她爹娘和她自己都存了心,想借咱们家的光,谋点儿好处么?”
赵霜意无言以对,她实在不知道赵徐氏能在那么高兴看到一个像女儿的姑娘之后会有这样的想法……说好的母女连心呢?赵徐氏看着赵善好,敢情满心都觉得她是处心积虑要来蹭福利啊!
“她这个时候来,倒也未必坏呢。”赵霜意道:“若是我走了,娘多孤单,能有个人来说话儿也不坏。”
“她难道就不嫁人,就一直来和我说话?”赵徐氏道:“不过是趁着你走了,你五妹妹也走了,小的那个还没到十岁,咱们家当下不必考虑旁的姑娘的婚事这么个空子,便来讨好讨好我,指望着咱们能给她寻个好夫婿吧?真等她也嫁了人,你可瞧着吧,绝不会常来的。”
赵霜意此刻再没有半点儿惆怅了——赵双宜要是知道她和自己的相似给赵徐氏留下这么个印象,只怕要抱着山参哭昏过去。
人家难说还真不是为了靠着尚书府找个好男人嫁了呢。赵双宜那是个什么人啊,那是皇后啊,她能看上谁?怎样的男人对她来说是好男人?
要不是赵双宜的那位赵之蓁死得太委屈,只怕她都不会穿越过来,就算穿了,人家心里头一直记挂的也是冀王吧?可如今冀王先是赵之蓁的男人,其次才是死了王妃的王爷,赵善好若是真去勾搭冀王,要不得季雪川出手,赵尚书都要弄死她——蹭顺风车也就算了,还跟堂姐抢男人,带不带这么无耻的?
除了她和赵双宜本人之外,别人可是都不知道那些不可置信的内情的。没人知道赵之蓁其实暗恋姐姐,没人知道她有可能会为了保护姐姐自己死掉,大家都以为若没有王妃突然死掉的事儿,得宠的赵之蓁是过得很好很舒心的。这样的情形下,如果赵善好打出为了堂姐的幸福我要去和她抢老公了的口号,是个人都会觉得她是发疯。
赵双宜若是还打算在赵家的支持下接近冀王,便一定要有一个先决条件——冀王府的情况太复杂,赵之蓁需要一个帮手。唯有如此,赵家才会支持另一个女人接近冀王。
而若是这么想想,季雪川想接近冀王,不也是同样的情形?这两个上辈子针尖对麦芒的女人,如今很可能还要互相为难,可她们谁都无法接近上一世所有问题的根源冀王了,说来也是好笑的。
“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轻易揣测她的好。”赵霜意字斟句酌道,她不敢和赵徐氏说这位“堂妹”的心有多大,只能扮成一个傻白甜:“反正是个小女孩儿,能有多大本事心思?想学我,也不过是想叫娘多喜欢她点儿罢了。祖母早就过世了,她娘又不顶事,若真是只想寻个好人家,不靠着娘,还靠着谁呢?”
赵徐氏摇了摇头:“你这话说得仿佛在理,其实不然——她若只是想学得像你,那么差不离,也就是了,可她……你想想,五丫头也罢,那个小的也罢,都是和你朝夕相处的庶妹,也该知晓什么都学你是最稳妥的,可她们谁学到了她这般程度?她还只是见过你一面……若是处的时日长了,怕是通身气派,都是要学你的。”
“那……难道不好么?”赵霜意硬着头皮装下去。
“自然不好。”赵徐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便是咱们家的侄女,到底亲爹娘还在,家世还是你五叔那边儿的。她爹没有官职,连带她也不十分好了,又素有病弱之名,你说,她能找到个好夫家么?若是寻个不那么好的,她何必处处都学得同你一般?我当初教你是为了谁来,你该知晓的,这京城中,许多人也知晓……”
赵徐氏这言外之意,赵霜意到此是全听明白了的,不由暗叹尚书府这位主母的心思之深——她刚一看到赵善好的时候,眼中的喜悦赞赏当然不是装出来的,然而她却能用理智的分析将一切直觉的好感给压下去。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她教女儿,是为了赵霜意有一天能当王妃,甚至跟着丈夫走向天下的巅峰,成为皇后。身为尚书夫人,她自然不知道皇后该怎么做,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将女儿养成一个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模样。
而如今,这“最好的模样”,竟被赵善好给全盘照抄了,赵徐氏便是喜欢她言语行动肖似女儿,也得多考虑考虑,她一个这般出身的姑娘,学得这么上进是图了什么了。
“娘是怕她心太大?”赵霜意生怕自己揣测错了,又问了一句。
“怎么叫太大呢?她想找个好的,以她的情形来看,怎么都算是心大了。”赵徐氏叹了一口气:“若只是想这个,我倒也不怕,京中的少年郎那么多,总有合适的,总有能两边儿都落上好的,可我怕她这么处处学着你,会给你五妹妹找麻烦啊。”
赵徐氏到底是赵家的主母,她考虑的,只有她自己家庭的利益。在这样的利益面前,哪怕是庶女赵之蓁,她都要维护,而再像她亲女儿的“赵善好”,也终究是个外人。
“五妹妹如今管着王府呢,这差事若是能拿得起,今后想来地位会稳固些,倒不怕她找麻烦。”赵霜意道。
“可谁知她拿不拿的起呢?”赵徐氏苦笑:“还是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是不是?难不成王妃的灵柩就一直停在府里?也不嫌瘆的慌!查了这许久,也该查出点儿消息了吧,怎的王府还是没有人出来呢——你别说你娘多虑,这事儿见的多了,有时候真比你们这些孩子多担心些。”
“想来就算查出了什么,也不好说出来的。”赵霜意道:“北衙的人过去之前,不是有过消息么?说是王府的水出了纰漏……王府里用的水,可是和宫中用的水一起运到城里来的呀。若是水源便不妥,这事儿牵扯可就大了。”
“但宫中并没有出事……”
“那……”赵霜意想了想,道:“也许查出了线索,只是不方便拿出来说呢?这几年,这样的事儿难道还少了?初时闹得轰轰烈烈,最后可不……旁的不说,当初在围场里头,殿下到底为什么失踪,失踪的几天去做了什么,如今可有公论?怕还是有人有心掩盖……”
“别说了。”赵徐氏忙打断了她,道:“这不是咱们该说的。公论……如今连王妃都没了,这点儿事还值得要个公论?却也不知殿下何时才能明白过来,他这么忍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猜,该是差不多了吧?”赵霜意道:“娘也说了,王妃都没了,这一回,陛下可是当真生气了啊。”
“且看吧。”赵徐氏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倒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