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终于踏着沉重的步伐来临了,白日的余温渐渐散去,天边现出点点星辰。
刑场上充斥着血腥和死亡的味道,侍卫们正面无表情地守在四周的铁栅栏旁。
风祭依旧抱着双膝靠坐在铁笼的一角,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一整天没有动过。此时他身体上的花纹全部浮现了出来,到了夜里便散发出奇异的光辉。
南泽耐着性子在刑场上守了一天,不料等到天全都黑了,这风祭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恹恹地打了一个呵欠,然后对花桀道:“本大人回去休息了,这可是重犯你得看好了,要是给逃了咱都是要掉脑袋的!”
话罢,南泽便带着两名手下先行离开了。花桀见南泽走远后,这才来到铁笼下方,然后攀上石台,蹲在铁笼旁边查探风祭的状况。
“你还好吧?”花桀在风祭耳边小声问道,没等到回答,花桀又问了一遍,风祭终于迷糊的嗯了一声。
花桀悄然松了一口气,于是将手伸向风祭脖子后,探了探他的脉搏,却发现他的脉象十分微弱,就像垂死的病人一样。
“你跟我说会儿话吧?”花桀忽然担忧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会如此关心这个认识不到两天的少年。
“说什么,我没力气……”风祭气若游丝道。由于被暴晒了一整天,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整个人非常困倦只想睡觉。
“随便说什么都好。”花桀想通过对话让风祭保持意识,不然照这样下去,他一旦睡着就一命呜呼了。
风祭艰难地从臂弯里侧过脸来,他右半张脸上都是奇异的花纹,眼睛也全是幽蓝色的没有眼白,看起来就像是暗夜里最惊艳的妖魅。
“那你放了我吧……”
花桀沉默了,虽然他不想这样眼睁睁看着风祭死,但他也绝不能放了他。如果这次他放了风祭,轻则被逐出皇卫军团,重则丢掉性命,而不只是削阶一位那么简单了。
“会有人来救你的。”花桀只能这么安慰道。
风祭艰难地伸出苍白的手,抓住花桀的手臂道:“也许会有人来吧,但我恐怕等不及了……当明天第一缕阳光射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会死……”
花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候,几只奇异的凤尾蝶从夜色中飞来,围绕在铁笼旁边翩翩飞舞。
风祭望着飞舞的凤尾蝶,眼神恍惚道:“它们又来了,每当我濒死的时候,它们就会准时出现……不过你小心别碰到它们,有剧毒……”
花桀的眼神微微颤了一颤,这个少年自己都快死了,却还在提醒他提防蝴蝶。
“如果你实在无法放了我,那就痛快点,一刀杀了我吧……”风祭说到这里,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带着七分绝世独立的潇洒,又带着三分流连忘返的不舍,决绝而又凄美。
“好吧。”花桀心底荡起阵阵涟漪,向来除了西岚外,任谁都不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动容。也许是风祭身上有西岚的影子,也许是他天然就有种令人怜惜的气质,哪怕自己如此孤僻也无法抗拒他的请求。
夜色愈来越浓,灯火中的皇宫却不似往日那般平静,充斥着一股浮躁的气息。
此时,*正颔首跟在宋卿身后,穿行在偌大的皇宫间。她听说大皇子被龙少戈重伤的事,便主动向宋卿请命,希望能进宫医治大皇子。宋卿自是欣然同意,若他府下女医能医治好大皇子,自己岂不又立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然而二人还未接近飞銮殿,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大殿之内,司空宸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大喊胸口烧疼,之前还用指甲将胸口二字抓得血肉模糊。御医只得将他那只手绑在床头,女婢们也是一片手忙脚乱,个个提心吊胆。
帝王见自己爱子遭受如此折磨,是心如刀割,悲叹不止。
这时候,东勤进来通报道:“回禀陛下,代西护卫携女医求见。”
帝王一脸怆然的拂袖宣见,宋卿便携*走进殿内,二人双双叩首。*双手摁住膝盖不敢抬头,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哀嚎折腾的司空宸。
宋卿正色介绍道:“此女乃府下女医,精通药理,府中侍卫每每受伤便让其医治,效果立竿见影。今夜属下特带她来此尝试,还请陛下恩准其为殿下医治。”
虽说如此,但司空宸乃皇室贵胄,岂是任谁都能医治的?若是没能医治好,反而雪上加霜岂不是要掉脑袋?
为了使众人信服,*便摘下头顶的发簪,用它轻轻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请陛下和诸位大人看民女的伤口。”*战栗着将手腕伸出,众人只见她的伤口并不流血,竟于弹指顷迅速结痂。*于是抚了抚伤痕,将伤疤揭了下来,然后她将恢复得完美无痕的手腕再度示给周遭众人。
围观者无不目瞪口呆,连帝王也叹为惊奇!宋卿更是瞠目结舌,竟不知这位不起眼的素衣女子,竟有如此天赋。
“如陛下和诸位大人所见,民女的伤口很快就复原了。民女想借此证明自己的血液有很强的治愈能力,还请陛下恩准民女为殿下疗伤。”*颤颤巍巍道,竭力调整自己的气息。
帝王不禁开怀道:“原来女医有如此神通,快来给吾儿瞧瞧!”
*这才胆战心惊地走到司空宸跟前,只见他满头大汗,神情痛苦扭曲,正在呼呼大喘粗气。而他胸前更是一片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竟能隐隐看出是“下贱”二字。
她不由得愣了一愣,然而她这神情在司空宸看来却是奇耻大辱,竟然连一个下贱的女医都敢嘲笑他!
“若是医不好本皇子,就把你拖出去斩了!”司空宸愤恨道,深色的瞳孔里似乎住着两条毒蛇,随时都准备扑出来咬人。
这一恐吓,*更是脸色煞白,吓得浑身都微微颤了起来。
帝王见状上前摊手道:“皇儿莫要无礼!女医尽管放心医治。”
*这才定了定神,向宋卿讨要了一把匕首,再度割开自己的手腕。这次她割得更深了一些,疼得双眉紧紧蹙在一起,然后她小心将血液滴在了司空宸的伤口上。
众人皆屏息凝望,期待有奇迹发生。
司空宸本是满脸厌恶,可那血滴方甫一碰到血肉,便倍觉清凉舒坦。紧接着,他的伤口处泛起一阵淡淡的红色光晕,原本溃烂的伤口竟迅速愈合,长出粉嫩的新肉来。
“此女真乃神医呐!”旁人啧啧称奇,慨叹不已。
*暗自松了口气,手腕上的伤口顷刻间也复原了,然后她又割开另一只手腕,将血放在一个瓷碗中。
“用我的血给大皇子配药引,分两次敷在伤骨处,断骨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愈合。”这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多血来救人,虽然飞灵给了她无与伦比的自愈力,但恐怕她至少要折寿两年了。
“真的?”司空宸喜不自胜,立即命人给自己松绑。他不可思议地抚摸自己的胸口,肌肤竟恢复得与当初无异。
帝王见爱子奇迹般复原,笑逐颜开,连连夸赞道:“女医真乃神女,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
宋卿也跟着沾沾自喜,没想到这*真把司空宸治好了,自己这“代西护卫”的“代”字没准儿也能去掉呢。
只见*双手伏地,叩谢道:“民女别无他求,只求……陛下能撤免龙少戈和风城主的死罪。”
此话落地,帝王的笑意顿时僵住,殿内的喜庆之声瞬间全无。
宋卿脸色一沉,立即附在*耳边小声道:“这个绝对是不行的,赶紧向陛下认错。”
*愣了愣,她自小便是个懦弱的女子,是下了多大决心才敢来到这个殿堂,她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皇恩浩荡,只求陛下撤免二人死罪。”*咬牙心一横,此刻她已经不敢抬头看周遭人物的表情。
“又是龙少戈!”司空宸拍案而起,怒发冲冠。这时他忽然觉得胸口有股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那二字竟再度浮现出来,不由得失声大喊。
殿内之人瞧见那血红的“下贱”二字,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殊不知,这二字是龙少戈用飞灵术刻在他灵魂上的,哪怕肉身侥幸治好,这二字也会永生永世不可磨灭。
“来人啊,把这女的拖出去斩了!”司空宸雷霆大怒道。
*吓得惊慌失色,脑海里一片兵荒马乱,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见帝王脸色难看之极,宋卿也不敢出面相劝。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步,架住*的胳膊将她拖出了大殿外。
“放开她!”
一声娇喝传来,侍卫循声望去,却见幻公主雪茶正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苦瓜脸侍卫正紧随她身后,他的面色尚有些许苍白,好在身体已无大恙。
“她是我的朋友,还不赶快放人!”雪茶瞪圆双眼,挽了挽袖子作势要动手。
侍卫们这便松了手,雪茶于是上前扶起受惊的*,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恰巧帝王正从飞銮殿内走出来,雪茶见状立即迎了上去,殷切道:“陛下,儿臣有话要跟您说!”
帝王神色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他自然知道她又要替龙少戈求情,这也正是他最不想听的。
雪茶还未开口心便凉了半截,却还是坚定道:“那夜闯宫欲掳走儿臣的人确实不是龙少戈,更不是风城主,相反他们还救了儿臣,现在苦瓜脸醒了他可以作证!”
苦瓜脸立即半跪下来,叩首道:“回禀陛下,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护好幻公主。那夜入侵之人确实另有其人,绝非龙少戈,还请陛下明察!”
“他们无辜,那朕的孩儿就不无辜了?”帝王冷哼了一声,就算不是龙少戈又怎样?这狂妄小儿不仅伤他爱子,还敢藐视皇威,死一百次都不足为惜!
雪茶见帝王仍是一脸不容商量,不禁焦急地揉起了手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侍卫是你的手下,你想让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呗!”
只见司空宸正坐在轮椅上,被女婢推到了殿门口,脸上挂着一抹森然笑意。雪茶狠狠瞪了他一眼,毕竟他贵为王储,她又不能当着帝王的面反驳他。
苦瓜脸见状立即辩解道:“若属下所说有半句虚假,宁遭五雷轰顶之祸,还请陛下定夺!”
帝王金袖一甩,怒不可遏道:“够了,这二人死罪难免,谁再跟朕求情朕就先斩了谁!”话语铿锵有力,不容丝毫转圜余地。
雪茶眼睁睁看着帝王拂袖而去,顿觉遍体生寒,仿佛掉入深不可测的冰渊。
而司空宸正玩味地看着雪茶,心想她不过就是个平民公主,又没有任何皇室血脉,父皇对她的宠爱自然远比不及自己。不久之后,这北芒的天下必将掌于他手,到那时一定要将这碍眼的平民公主扫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