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钱昱坐在树荫下,偶尔低头瞧一眼身侧暗黄的纸张,照着上面的图案在陶瓷上细细的刻着,每刻好一处总要停下来,摸着刻刀不是独自发笑就是独自敛眉。
黄老汉盯着钱昱半晌,终于忍不住随手捡起树枝朝钱昱头上打去,嘴里训道:“刻画的时候要专心,你想什么呢,啊?”
钱昱被打,自知理亏,摸了摸发疼的脑袋继续刻着。自从认了黄老汉做师父,一天铁定要挨打一次,虽然很疼,但不得不说,黄老汉教她的东西都很实用,全不像三窑掌柜那样每教一处还留一手。在她看来,黄老汉要比张家的掌柜们懂的多、厉害的多,可为什么只是区区一个刻画烧窑的小管事?
“东家,您怎么来了,有啥事派人来言语一声,我铁定给您办好。”三窑掌柜见张渊来了,连忙率领他手下的两人迎了上前。
张渊闻言寻了个地方坐下,对三窑掌柜道:“三掌柜,把三窑的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说。”
“是,东家。”三掌柜闻言转头吩咐自己的左膀右臂去唤人。
钱昱见状心里已经猜了个*不离十,看来去女儿国、天堑国的日子定了下来。
“今日把大家叫过来,不为其他,就为将咱们张家陶瓷卖到女儿国、天堑国一事,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是这个月最末一天。我希望跟我出去的事先把要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留下来的更要尽职尽责,这是你们三窑去留的名单,待会让你们掌柜的宣布一下。”张渊说罢将名单递给了三窑掌柜的,随后道:“这个商人啊,最重要的品性就是诚信,我希望我张家商队用诚信走出一条阳光大道,谁但敢违背诚信二字,立即辞退,绝不姑息......”
钱昱站在下面瞧着说的滔滔不绝的张渊,脑子刷的浮现出电视剧里乔致庸的样子,太像了,不是说长的像,是场景太像了,都是对着管事对着学徒发话。那会子追剧的时候她十分敬佩乔致庸,钱昱想着想着,只觉得心突突的,心里隐隐的想做些什么。
张渊的话讲完了,众人一个个皆散去了,钱昱托着下巴时依旧站在原地。
“那陶碗你刻好了?站在这发什么呆?”黄老汉上来刷的就是一棍。
钱昱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刹那又停住了,瞧着黄老汉问道:“师父,经商途中银子被抢了的机遇会是多大?”
“若不配押镖的那十有*就被抢了,尤其是大旱之年,许多庄稼人没吃的了就聚个山头抢过路的钱财,有些怕事后麻烦的,当场就把人给杀了。有那么三四个庐陵人出去经商到现在也没回来。”
话音未落,钱昱的脸色便有些白了。
“你那个胆子啊,就跟芝麻粒似的。”黄老汉瞧见恨铁不成钢的斥了一句便背着手走了,胆子小不要紧,他这有的是练人胆子的法子。
“钱昱,大小姐找你。”三窑的朱温没好气的向钱昱传话,他此番也在随商队出行的名单上。
钱昱正处在对前途的迷茫之中,被朱温一吼吓了一跳。
“朱大哥,大小姐找我什么事?”
“我怎么晓得,大小姐找你,你赶紧去不就得了。”朱温说罢转身就走,随后走到一个叫梁迅的身边停了下来,瞧着钱昱的背影甩了甩汗巾道:“刚来的小子就想当掌盘,哼,自不量力。”
“朱哥,你还别说,你觊觎很久的位置很可能就要被这刚来的小子抢了,你没见东家多器重他。”梁迅说罢拍了拍朱温的肩膀走了。
钱昱一路小跑到书房,让守门的丫鬟传了话不久便走了进去。
“钱昱见过大小姐。”钱昱进门微微施礼便抬起了头。
“恩。我听大伯父说,天堑国到了秋冬季节十分的冷,你可有准备棉衣?若是没有,我这刚好备了几套。”张宁珊隔着帘子瞧着钱昱。
钱昱一听习惯性的敛起眉,试想一下,一个大小姐只为你一个备下棉衣,你会不提高警惕吗?
“回大小姐,钱昱早就备下了。”
张宁珊闻言稍稍有些失落,沉吟片刻让丫鬟阿好拿出一支上好的毛笔和一精致的薄子。
“我听说外国风景与我国不同,宁珊此番无法前去,可否劳烦你将一路所见所闻替我记下?”
钱昱闻言双眸闪过惊讶,就是张家大小姐没有这个要求,她也会记下的,毕竟开辟一条商路需要了解的太多太多,尤其是风土人情和习俗。
“此事钱昱记下了,归来之日定当面呈大小姐。”钱昱接过毛笔和本子道。
张宁珊本想多留钱昱说说话,可钱昱给她的感觉是生人勿近,再留下去反倒显得尴尬了。
“如此,你下去忙吧。”张宁珊说罢随手拿起一本书仰在椅子上,经过她这几日的观察,钱昱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每每见面时她总有几分不自在,倒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苏玉兰自早上回家后,忙完家务便躲在房间里纳鞋子,男子的鞋不似女子那般的软,尤其是鞋底,每纳一针总要费好大的力,苏玉兰的手指头已经通红,不过有早年磨出来的茧子,倒不似最初学纳鞋子那般费事。
“玉兰啊,你早上做饭把木铲子放哪里了?”苏母话音刚落便推开了房门。
苏玉兰惊慌之下连忙将纳的鞋藏在身后,支支吾吾道:“娘,我放木橱子里了。”
苏母慢腾腾走到炕边,挨着女儿坐下道:“拿出来吧,娘早看见了。”
苏玉兰闻言红着脸颊慢慢的将鞋拿了出来。
苏母拿在手里瞧了瞧,又好生瞧了眼女儿道:“这男鞋的尺寸不像是你爹和你哥的,你该不会在给钱昱纳鞋吧?”
“娘。”苏玉兰羞的将鞋夺了过来,“他今儿早上托我给他纳双鞋,我想左右欠他的,纳几双鞋大约不妨事。”
“玉兰啊,他钱昱到底是啥个想法,女孩子的针线活他张口就要,是不是他不打算休你了?”苏母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希冀,若是钱昱不休妻,她一半心思的就没了。
“娘,那人咋想的,我怎能知晓。”苏玉兰说罢重新纳起鞋来,休与不休,她都得过日子,都得为幼弟上学费心。
“哎,这日子过的......”苏母连连哀叹,瞧了眼女儿后走了出去,她现在就盼着三件事,头一件,女儿有个好归宿。第二件,喜田能上私塾。第三件,大媳妇芳姑有喜。可是现在这三件事一件都没有着落,她怎能不急?
日落余晖,一天将近,苏玉兰刚刚纳好一双。按着苏玉兰的打算,前两天纳好两双鞋子后好赶着绣花样,好给喜田凑束脩银子。可纳鞋费力又费眼睛,纳好一双竟累的趴在炕沿边睡了过去,这也是这些天一来她睡的最快的一天。
钱昱自窑场回家后,约了小六子去捅蜂窝。要做牙膏,必须用蜂蜜将那些香磨成的粉糅合起来。而县里的蜂蜜卖的又太贵,只能自己回村去捅了。
“昱哥儿,你疼不?”小六子浑身捂的严严实实的。
钱昱往手背上吹了又吹道:“还能忍的住,这蜜蜂也太毒了吧。”
“让你穿棉衣你偏嫌热不穿,昱哥儿,你右边的脸颊上也被蛰了。”小六子惊呼道。
钱昱闻言方觉得疼,连忙道:“快替我把毒刺拔了去。对了,小六子,你知道哪有碱性的东西吗?”
“什么是碱性啊?”小六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钱昱。
“碱性啊,我也描述不出来。我这样问你吧,你若被蜜蜂蛰了,怎么办?都涂什么?”钱昱疼的难受,好似针一下又一下扎着。
“摘野决明,这种草满山遍野都是,昱哥儿,你等着啊。”小六子说罢踩着草鞋子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钱昱手上脸上被蛰的地方便红肿起来,小六子拿石头将草砸出汁来往钱昱脸上抹去。
“嘶。”钱昱此刻是后悔莫及,现在她宁肯花钱买也不想遭这个罪。
“昱哥儿,现在感觉如何》”小六子蹲在一旁将摘来的野决明递给钱昱。
钱昱闻言忍着疼站了起来道:“也就那样吧,走,去你家找你爷爷去。对了,拿上咱的蜂蜜,先看看是不是都被熏死了。”
“嗳。”小六子小心翼翼的拿树枝拨了两下,确定安全后小心翼翼用布将蜂窝包了起来。
二人一路往山下走,走到极为破旧的茅屋前停了下来,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爷爷,昱哥儿来了。”小六子朝屋里喊了一声,随即把蜂窝放在院里的干草上。
“昱哥儿。”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拄着木棍走了出来。
钱昱见状,忍着疼迎了上前,“王叔。”虽然老人六十有余了,可王家的辈分要比钱家高一辈。
“你要的东西在侧屋里,你去瞅瞅中不中。”王叔用拐棍指了指身侧更简陋的屋里道。
钱昱推开布帘子,入眼处便是做好的双肩背包,只不过这双肩背包是用一根根竹条编制而成,钱昱用手摸了摸,很结实,心喜之下背在肩上走了出来。
“王叔,你手艺真好。”钱昱背着走了几步笑道,随即忍着疼从怀里取出五百个铜板,“王叔,给。”
“你收回去。”王叔说着瞧了眼在一旁取蜂蜜的孙子,而后对钱昱道:“六子他三岁便没了娘,他爹又是个不成器的,又三四年没回来了,我也不指望他了。我这个岁数说句不好听的闭上眼一了百了,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六子。钱昱啊,王叔把手艺传给你,只求你在我这老头子百年后让六子有口饭吃。”
钱昱闻言扶着王叔坐下道:“王叔,今日怎对我说这样感伤的话?来,这五百个铜板您收下,小六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的偶尔吃顿好的。您的手艺啊,就好生传给小六子,这个和竹子打交道的手艺我还真学不来。不过有一点您放心,在这个村里我和小六子最合得来,他有啥困难我铁定帮。”
王叔闻言连连点头,拉着钱昱的手道:“六子他大字不识几个,窝在村里也没啥大出息。以后啊,你若想找个帮手或者跟班了,就来找六子。”
钱昱愣愣的瞧着王叔,她怎么有种直接,王叔想这事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成,王叔,这事我应下了。”钱昱应下不是王叔开了口,而是小六子的品性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