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敬有些惴惴然,毕竟这样的秘密一旦说出来,就等同于把整个武定侯府的脖子压在刀锋利刃上,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你能不能保证,不让武定侯府受到牵连?”看着百里长歌,百里敬犹豫了。
“我已经保下你们了。”百里长歌面无表情,她不知道百里敬即将出口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梁帝素来铁血残忍,而她又是武定侯府嫡女,如果这件事牵连到武定侯府,那么她这个嫡女自然也难逃干系。
百里敬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闭了闭眼睛,良久才缓缓吐口,“十二年前与宫女秦文大婚的那个人其实就是驸马陈亭。”
驸马陈亭……
十二年前被灭府的永昌长公主的驸马……
听到这个名字时,百里长歌用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百里敬一眼,随后踉跄着退到旁边。
百里敬见到她这个样子,心下有些不忍,走过去扶了她一把,低声道:“你若是想听细节,便随我去书房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迅速收敛了面上的情绪,百里长歌跟着百里敬来到书房,轻轻关上门以后她迅速走到他跟前,深深皱眉道:“长公主府被灭,我听说当时无一人幸存,你竟然藏匿了三老爷的死亡消息,将驸马换进府里,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这件事,我也是逼于无奈。”百里敬长叹一声,“我与驸马原是好友,他的为人我很清楚,绝不会做出勾结外臣的举动,可当时的皇上雷霆盛怒,动作更是迅速,几乎是听到风声就出动北衙禁军,那个时候我还在北疆,听到情报后以最快的速度让人利用死囚犯将陈亭换出来,三弟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消息没有传回帝京,所以我便利用这一点让驸马假装成三弟染疾归府。”
“那秦文和驸马又是怎么回事?”百里长歌问道:“一个是长公主的驸马,一个是宁贵妃的贴身宫女,少卿是宁贵妃的亲生儿子,这三者如何才能联系在一起?莫非陈亭与宁贵妃有私情,少卿是他们俩的儿子,所以才不敢光明正大放在宫里养着,要拼死送出来?”
“驸马与长公主是非常恩爱的。”百里敬赶紧解释道:“他怎么可能与宁贵妃有私情呢?”
“那你们为什么要从皇宫里抱出小皇子?”相较于方才的震惊,百里长歌此时平静了许多,依照脑子里的思路追问百里敬。
“这些事我一概不知。”百里敬惊讶于百里长歌已经查到了少卿的身份,随即蹙眉摇摇头,“我只知道宫女文儿曾经跟我说一定要保护好小皇子,便是驸马死了,小皇子也不可以死。收留了驸马,我本就内心忐忑,再来一位小皇子,我更加不知所措了,只能与文儿想出让小皇子装傻的办法。”
“可你万万没想到少卿最终还是死了对么?”百里长歌看着他慌乱不已的情绪,便知当年的事很多都不在百里敬的控制之内。
百里长歌想到当初揭开少卿死亡之谜的那晚百里敬的反应,突然醒悟道:“难怪,难怪当晚知道了杀死少卿的人是三夫人,你的反应会那么奇怪,你并没有过多苛责,震惊之余反倒有几分慌乱。”
“是。”百里敬闭了闭眼睛,供认不讳,“得知少卿死的时候,我的确很震惊,得知他死于文儿之手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置信,紧接着便是无尽的恐慌,我知道少卿的死意味着什么,很可能会把整个武定侯府都赔进去,然而这件事越来越复杂,我根本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来掩饰。”
少卿的案子是百里长歌亲自负责的,她自然知晓全过程,便不打算再问。
“那么驸马陈亭为什么会死?”
根据手链上的提示,驸马是第一个死了的人,也是能终结所有案子的人,百里长歌想不明白,既然皇宫里有长公主府回来复仇的人,他不是应该和驸马里应外合吗?怎么反倒把驸马给杀了?
“他原本没病。”百里敬回忆道:“只是有些气虚,三弟这个威远将军在当时可是赫赫有名的,皇上听说三弟病重,有一次便遣了人来侯府将驸马接进宫,说是要让太医院的人为他诊治。”
顿了顿,百里敬又道:“可我没想到的是,驸马进了一次宫回来就真的身染重病了,整日里咳嗽不断,我让人送去的汤药他一口也没喝,最后咯血而死。”
“有没有可能是皇上发现了驸马的身份,故意让人把他接进宫,然后弄个病人传染他之类的?”百里长歌想着驸马既然决心要躲在侯府,那就说明他有活下去的意向,绝不可能不接受治疗。
“皇上要是发现了他的身份,武定侯府早就不存在了。”百里敬颓然道。
百里长歌想想也对,梁帝怎么可能容忍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人继续存活在这世上呢?
见百里长歌一直低着头在思索,百里敬忍不住出声打断她,“长歌,这件事我藏在心中十年,就是不希望暴露出来让皇上知道,武定侯府是老太爷的基业,我不能拿去赌,你查的这件案子牵连甚广,当然也牵扯到了武定侯府,我希望你能尽量想办法将武定侯府摘干净,否则……”
“你想说否则连我也脱不了干系难逃一死是吗?”百里长歌抬起眼,目光冷然地看着他。
“不管怎么说,你已经答应了我要放过若岚,保下武定侯府的,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百里敬提醒她。
百里长歌心思一动,忽然道:“要我保下你们所有人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百里敬眯了眯眼。
“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你必须无条件配合我。”百里长歌眉眼坚定,“我现在手上已经有了一些证据,但是还不完全,如果你能配合,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破案。”
百里敬斟酌半晌,终是缓缓点点头。
百里若岚母女得到了百里敬的警告,没敢再来骚扰百里长歌。
百里长歌也落得个耳根清净。
秋怜端来晚膳,她用过之后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出府之前,让你把三夫人的丫头沁雪留下来,她如今在哪个院子伺候?”
“侯爷很不待见她。”秋怜赶紧道:“原本我想让她跟在大小姐身边来着,可是侯爷不同意,便打发她到后院做个浣衣丫头。”
“这样啊!”百里长歌若有所思,想着对于秦文的事,沁雪不可能一无所知,便吩咐秋怜道:“待会儿你把她带到扶风阁来,我有事想问问她。”
秋怜应声出去了。
不多时,她急匆匆赶回来,“大小姐,后院的婆子说,沁雪染了风寒,自己出去药铺抓药了,如今还没回来呢!”
“天色这么晚了,竟然还没回来?”百里长歌眼皮一跳,随即站起身,“走!我们出去看看。”
“可是如今天色已晚,侯爷那边……”秋怜一脸犹豫。
“我如今是以推官的身份回来的。”百里长歌一见秋怜的神情便知她定然是担心侯府的规矩,轻笑道:“即便是连夜出去,那也是为了断案,谁敢说我的不是?”
秋怜这才恍然道:“大小姐说得对,是奴婢多虑了。”
二人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便匆匆坐上马车出了门。
临阳帝都的夜市,华光璀璨,热闹非凡,皮影杂耍,金石玉器看得人眼花缭乱。
百里长歌无心欣赏,直接朝着就近的药铺走去,还没挨近药铺,眼尾就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
万千璀璨光影里,他肌骨匀称的风姿让周围的所有物事都成了陪衬,那一张清透俊美到让人找不出词形容的脸上微微含笑,回眸一笑间瑰姿潋滟,天地变色。
然而,这样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人竟然在调戏一个姑娘。
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拿着药包刚出药铺的沁雪,沁雪满脸通红,不知所措,一看那样便知是被男子的美貌吸引了。
百里长歌嘴角抽了抽,实在看不下去,迅速走过去伸出手揪住男子的乌黑墨发上用力一扯,意料之中的,那一头长发直接被她扯掉了,露出男子电灯泡一般光亮的脑袋,上面还有两排戒疤。
沁雪见状,“啊——”地大叫一声连药包都掉在了地上。
百里长歌用力扳正男子的身子,微微皱眉,“拈花,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改不掉好色的老毛病,你要时刻谨记,你是和尚,和尚懂么?你要戒色!”
男子衣袖一挥,挥开百里长歌的双手,不满道:“死丫头,有你这么跟小师叔说话的?”
话完笑眯眯转身,对沁雪温和道:“施主别怕,小僧劫个色。”
百里长歌扶额,“……”
围观的众人原本因为如此美貌的男子竟然是和尚震惊不已,此时再听竟是百里推官的小师叔,惊得所有人纷纷将目光落在百里长歌身上。
“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百里长歌靠近他,用极低的声音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把你扔到男妓馆,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百里长歌说完,不等拈花反应,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回走。
秋怜替沁雪将药包捡起来,二人远远跟在百里长歌身后。
“你怎么来了帝京?”百里长歌扣住拈花和尚的手臂不松,疑惑道。
“丫头快松手,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拈花痛得直皱眉。
百里长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仔细端倪着眼前这位她师父的小师弟,她的小师叔,随即撇撇嘴,道:“你这皮肤保养的不错,几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就跟个二十上下的少年一样。”
“过奖过奖!”拈花单掌竖于胸前,“这都是你的功劳。”
百里长歌一噎,记不清到底是哪年哪月哪日,她偶然得见这位法度寺的高僧白天给游客讲经弘扬佛法无边的伟大精神,晚上坐在放生池边烤鱼,好酒伺候着,美名其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于是,百里长歌本着仗义之心给自己的小师叔取了个非常贴切的名字——拈花。
没想到这和尚死性不改还变本加厉,借着下山传经为由,常常调戏美人。
不过他也仅仅是调戏一下,从未玷污过人家。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来了帝京?”百里长歌心中有一种预感,总觉得拈花的出现绝对没那么简单。
虽然他平时调戏美人的时候看上去跟个风流少爷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他的道行甩出法度寺那帮和尚几条街。
“临阳帝都美人多。”拈花大言不惭。
“你对得起佛祖吗?”百里长歌斜睨他一眼。
“这天下和尚那么多,佛祖他老人家忙不过来顾及我。”拈花对答如流。
“我看你这样活着挺累的。”百里长歌无奈道:“你还不如还俗,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拈花双手合十,幽幽道:“我绝不能背叛佛祖。”
百里长歌:“……”
“大小姐,安国公亲自带着人朝这边来了,奴婢听说他们来找道灵大师。”秋怜眼尾瞥到街头的那一帮人,赶紧走上前来汇报百里长歌,话完看了拈花一眼。
“安国公?”百里长歌眯了眯眼睛。
不就是女儿被赐婚给叶痕的那个安国公么?他来西市找拈花做什么?
百里长歌想了想,觉得还是先不要跟这些人碰面的好,手腕一转,她赶紧将拈花推了出去,挑眉道:“拈花,有人请你去喝酒。”
“这句话我爱听。”拈花猝不及防,险些被百里长歌推倒,站稳身子后,他装模作样眯了眯眼睛然后对百里长歌道:“小师叔掐指一算,你最近桃花运旺盛。”
“呵呵……是么?”百里长歌勉强扯出一抹笑,“恐怕是沾了你的光。”话完催促他,“你赶快出巷子去吧,我可听说安国公府上的大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肯定是你爱的那类型。”
“这句也不错。”拈花享受地点点头,又道:“小师叔再次掐指一算,你的那些桃花被人全部剪了。”
“去你的!”百里长歌不屑地撇撇嘴,“神棍!”
“出家人不打诳语。”拈花已经走远,声音轻飘飘传回来,“丫头,你婚事将近,小师叔等着喝喜酒。”
百里长歌想到叶痕说过只要她破了无名祠的案子他就向梁帝请旨赐婚,顿时脸上一热。
“大小姐,我们现在回府吗?”秋怜在旁边站了半天,此时见到拈花已经走远这才敢开口。
“不急。”百里长歌瞥了一眼秋怜身后抱着药包面色惶恐的沁雪,走过去低声问她,“听说你感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多谢大小姐关心,奴婢刚刚去抓了药。”沁雪垂下头,不敢看百里长歌的眼睛。
“你随我回去吧!”百里长歌道:“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沁雪自然听得出来百里长歌肯定是想问她关于三夫人生前的事,她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道:“大小姐饶命,关于三夫人的一切,奴婢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三夫人的事,总该知道少卿死的那天晚上二老爷是如何疯魔的吧?”百里长歌冷睨她一眼,“别告诉我配合三夫人绑架二老爷的人不是你。”
“我……”沁雪将头垂到最低,再也发不出声音。
百里长歌示意秋怜带着沁雪先回去。
“大小姐,您要一个人在街上逛?”秋怜眉目间露出几分担忧。
“嗯……”百里长歌点点头,“老是闷在府里,案子理不出头绪,还不如先去放松放松。”
百里长歌说完,便看见身侧沁雪扶着脑袋,好像很晕眩。
“你怎么了?”秋怜动作迅速,赶紧扶住沁雪,“莫不是风寒加重?”
“不是……”沁雪站稳了身子以后才慢吞吞道:“刚才我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拉着一推车冰的人,被冰块掉下来砸到,所以有些头晕。”
被冰块砸到……
百里长歌觉得这句话好像影射了什么信息,她一时怔在原地,反反复复思索了一番,才突然醒悟道:“我想我大概知道无名祠为什么会自动爆炸了。”
百里长歌的自言自语使得秋怜和沁雪面面相觑,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原想去一趟沈千碧府上,但想到天色已晚不便打扰,她只得作罢,叫上秋怜和沁雪一同回了府。
回到扶风阁,秋怜按照百里长歌的指示替沁雪去厨房煎药,沁雪便留在了百里长歌房里。
“当天晚上,三夫人绑架二老爷,你们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将二老爷弄疯魔的?”百里长歌坐下来,亲自给沁雪倒了一杯茶。
沁雪颤颤巍巍接过,坐在凳子上的身子有些发颤,双手紧紧握住茶杯,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不要紧张。”百里长歌温声道:“当初既然我让秋怜救下你,就没打算要杀了你,便是你待会儿告诉了我什么,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沁雪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慢吞吞道:“其实……其实二老爷从滁州回来以后就有些神志不清,只不过表现得不太明显罢了。”
百里长歌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或许是太过紧张,沁雪嘴唇有些干燥,她犹豫半晌才突然将茶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那天晚上,傅少爷照旧来秋枫苑教四公子念书,傅少爷进门没多久,正在厨房里炒菜的奴婢就发觉了二老爷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进了秋枫苑,奴婢赶紧吹灭了小厨房的灯火,刚好傅少爷出来上茅厕,奴婢便告诉他二老爷知道了他来秋枫苑的事,于是我们二人合谋用绳子将二老爷绑了起来,三夫人听到动静以后出来询问,我把真实情况跟她说了一遍,原本想悄悄将二老爷送回去,可是很不巧,大小姐你紧接着就来了,傅少爷察觉到了你的气息,于是我们将计就计,由傅少爷穿上二老爷的夜行衣假装刺杀三夫人让你信以为真。”
“这些都不是重点。”百里长歌摆摆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重点在于你是用什么办法让二老爷吓成那样的?”
“这个……”沁雪抿了抿唇,“三夫人让奴婢对二老爷说了两个字。”
“什么字?”百里长歌忙问。
“叶思。”沁雪很肯定地说道:“奴婢敢保证,我当初就只说了两个字,可是我并不知道这两个字会让二老爷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叶思……
叶痕说过这是永昌长公主的小名,估计沁雪是不知道的。
百里长歌一阵纠结,她原以为二老爷的疯魔是因为知道了与秦文大婚的那个人是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驸马陈亭,却没想到扯来扯去还是转到了永昌长公主身上。
二老爷疯魔时写下的“田”和“心”,滁州临行前哑女用血手指给她留的“思”,这些东西似乎都在指向永昌长公主。
他们究竟想用这个字表达什么呢?
驸马为什么进宫一趟回来就身染重病失去了求生意志?百里长歌再联想到之前吕兴彩的遗言。
吕兴彩在十一年前进宫替宁贵妃接生。
宫里有稳婆,为什么要让一个外地人去接生?
根据吕兴彩的意思,宁贵妃在生产前,太医把过脉说她只怀了一个孩子,然而临盆那日,吕兴彩见到了两个孩子,一个死了,另一个被人悄悄送到了武定侯府,因此梁帝见到的就只是个死婴。
故而所有人都以为宁贵妃当年诞下了一个死婴。
宁贵妃为什么要将小皇子送出来,况且负责抚养小皇子的是宁贵妃的贴身宫女和驸马陈亭。
如果不是驸马和宁贵妃有一腿,这个地方无论如何都推不过去,解释不通。
百里长歌取来笔墨,将所有的事情在纸上列了出来。
她感觉得到,真相的轮廓正在逐步形成,就好像命运的齿轮在慢慢推动着所有事件的真相缓缓而来。
不多时,秋怜煎好了药端进来,沁雪接过,喝了以后才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大小姐,方才在西市,奴婢听您说无名祠的案子有眉目了是吗?”秋怜小心翼翼问道。
“爆炸的原因大概想通了,但我还得跑一趟沈都尉府上进一步确认。”百里长歌道:“如果不出差错,明日便可破解无名祠的案子。”
百里长歌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梁帝曾说无名祠案子破了当日他就为叶痕和安如寒,叶天钰和她确定大婚日子,倘若明日便能揭开无名祠的案子,那么叶痕可有时间来做准备应付这一局?
秋怜再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百里长歌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去一趟晋王府,有必要提前通知叶痕安国公请了拈花和尚前去不知道有什么动作,顺便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无名祠爆炸的原因。
“秋怜,你去准备好马车,我要去一趟晋王府。”百里长歌随口吩咐。
秋怜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推开门直接朝着大门外走去。
百里长歌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抬步出了门坐上马车,不多时便到了晋王府。
“王爷在不在府上?”百里长歌与门房处的宦官熟识,打了个招呼以后便直接问。
“刚才出去了。”小宦官低声道:“长歌小姐若是有急事的话先到前厅去喝杯茶吧!”
“嗯。”百里长歌应了声,带着秋怜直接去了前厅,转角处见到青姨从厨房出来,百里长歌一愣,立即便想到品仙阁的水娘子,她忙上前含笑道:“青姨,这么晚了你还在厨房忙活吗?”
青姨听出了她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温和一笑,“翠墨那丫头回了栖霞宫,小世子又不要别的人照顾,只能我自己来了。”
百里长歌眉梢一扬,“翠墨回了栖霞宫?”
“是啊,我还以为大小姐早就知道了。”青姨笑道。
百里长歌心思一动,想着那丫头之前还在龙章宫外与她顶嘴来着,没想到叶痕做事这么利落,竟然直接把她给送回宁贵妃身边了。
“大小姐可曾用过饭?”青姨关切地问道。
“已经用过了。”百里长歌含笑点头,又问她,“有一件事,我想请教青姨。”
“大小姐请说。”
“品仙阁的水娘子与青姨有什么关系吗?”百里长歌想着这世上不会真的有长得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吧?
“她啊,是我的孪生妹妹。”青姨轻笑一声,“大小姐有此疑问,莫不是你得见了她?”
“有过一面之缘。”百里长歌点头,“我当时还以为水娘子就是你。”
百里长歌想起叶天钰二话不说将人家镇店之宝就给抢了出来。
青姨既然是水娘子的孪生姐姐,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看着青姨温和如往常的笑容,百里长歌就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她独自尴尬了片刻,这才问道:“青姨,你知道王爷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青姨摇摇头,“他走得很急,连小世子都没有带出去,只说是有急事,让我好好照顾小世子。”
“那我去书房等他回来吧!”百里长歌说完,脚步已经向书房迈去。
“大小姐,您不在前厅等候吗?”秋怜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直接去人家的书房很不礼貌。
“没关系,他的书房我去过好几次了,又没有什么秘密,再说了,我也不会拿他的东西,就是去坐坐打发时间而已,前厅多无聊啊!”
秋怜听她这样说,一时没了话,跟着她到了书房门口,守在外面。
书房的门没有上锁,百里长歌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叶痕的书房很大,成排的书架上罗列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天文星象,地理杂记,大梁以及周边国家的史册,竹简和装订书都有,比当初看到的许洛那个书房还要大。
百里长歌走过去随意翻了翻,除了查案时必要看的那些书籍,她平时是最不爱看书的,所以随便翻阅了两本过后便开始觉得无趣。
身子一转,正准备回到前面逍遥椅上休息一下,眼尾却突然瞥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外面的吊牌上写着“语真族秘史”。
对于早就被语真族这个神秘种族吸引的百里长歌来说,整个书房里,这本无疑是最好看的。
她缓步走过去轻轻挪开吊牌,然后看到了一本小小的手札。
将手札拿起来放在手心,百里长歌觉得自己心跳都放慢了几拍,那种即将知晓某种秘密的期待心情让她整个人大气不敢出。
定了定心神,百里长歌缓缓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笔走龙蛇,风骨依稀。
她认得,这个是叶痕的字迹。
看来这本手札是他自己记录的。
与寻常的开篇介绍种族历史和栖息地不一样,这本手札的第一页记录的是浮藏花。
大致内容与她破解少卿案子的时候说的差不多——历任族长大婚的时候都会与妻子一起割破手指滴在浮藏花上,最特别的就是,语真族向来秉承一夫一妻制。
这一页匆匆揭过,百里长歌忐忑的心放下去几分,又翻过第二页。
这一页说的是点红灯。
点红灯……
看见这三个字的时候,百里长歌呼吸一紧,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西宫良人——那个举止怪异的语真族少主人。他的出场最让人记忆犹新的就是一盏红灯。
原来点红灯也是有讲究的吗?
百里长歌迫不及待往下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险些手一抖。
手札上面说,点红灯是历任族长大婚的另一个习俗,也就是说,族长和新婚妻子血祭过浮藏花以后,族长会亲自背着新娘点着红灯围绕铺满鲜花的全城一周。当然,这里所指的“全城”是指语真族栖息范围内的一周。
原来如此!
百里长歌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当初西宫良人把那盏红灯送给她的时候,叶痕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还几次想出手毁了红灯。
抚了抚胸口,百里长歌暗叹好险,还好她没有与西宫良人过多接触。
怀着更好奇的心,百里长歌翻开第三页。
这一页的记录更让她惊愕,虽然还是与大婚有关,但是记录的内容出人意料。
大标题写的是:大婚礼服。
大梁的传统,一般来说,家庭不是太富裕的女子出嫁前都会自己缝制嫁衣,这是作为封建女子最基本的一项技能。
然而,手札上面记录的是,族长大婚前,必须亲自为新娘绣嫁衣。
看到这里,百里长歌真的很想放声吼一句“我的天呐”!
一夫一妻制,大婚之日新郎新娘血祭浮藏花宣誓爱的唯一和纯真,然后新郎还要点红灯背着新娘围绕铺满鲜花的全城一周,大婚之前族长亲自为新娘绣嫁衣。
语真族这是把女人捧上天的节奏啊!
如此浪漫唯美的大婚,百里长歌都开始脑补那轰轰烈烈的场面了。
脑补完,然后哀叹一句,她又继续往下翻。
第四页,大标题:语真族避世地。
百里长歌还来不及往下看语真族究竟避世在什么地方,外面已经传来叶痕的声音,“长歌等了很久吗?”
秋怜低声答:“大小姐才刚刚过来。”
手一抖,百里长歌赶紧合上手札走了出来。
叶痕才刚刚踏进门槛,见她神情有些惶然,便问,“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莫非你有什么急事?”
“我知道了无名祠爆炸的原因。”百里长歌隐藏刚才所有的情绪,平静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
“什么事?”叶痕似乎对她这么快找到真相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法度寺的道灵和尚你听说过吗?”百里长歌问。
“他可是大梁的得道高僧,自然听说过。”叶痕安静答道。
“我刚才在西市见到他了。”百里长歌咬唇道:“道灵被安国公亲自带人请去了府上,安国公一直低调,今日这般举动,我担心会有什么异变,所以想过来提醒你,也顺便想问你,倘若我明天在皇上面前揭开无名祠的案子,你能不能顺利解了赐婚那一局?”
“没问题。”叶痕微笑道:“虽然说时间仓促了点,但幸好我早就做足了准备,你要是想明天揭开案子的话,应该会选在午时吧?”
百里长歌点点头,心里想着叶痕果然聪明得让人膜拜,连她的这份小心思都猜得透。
“坐!”叶痕指了指旁边的软椅,温声道:“既然来了,先跟我说说百里敬跟你交换的那个筹码是什么?”
“当年与秦文大婚的人是驸马陈亭。”百里长歌说得很慢。
从叶痕之前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很喜欢永昌长公主的,她怕自己说得太急,他接受不了。
“竟然……是驸马!”叶痕显然完全没有料到他们俩猜测已久寻找已久的神秘人竟然会是他姑姑的驸马。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百里长歌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今天推了一天,觉得能让秦文,宁贵妃和驸马陈亭联系起来的可能只有一种,那就是驸马和宁贵妃有私情,而少卿正是他们俩的儿子,所以宁贵妃才会在临盆当日找来死婴替代少卿,然后偷偷将少卿送出宫交给驸马抚养。”
“情理上来讲,你这么推理是对的。”叶痕震惊不过片刻便恢复了神色,“但细想下来,完全说不通。”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百里长歌泄气道:“明明该是这么推理的,可是这样一想就会推翻之前的很多结论,如此一来,我脑子都快炸了!”
百里长歌盯着桌子上的沙漏,突然想起离开滁州那一天,哑女除了留给她一个“思”以外还跟她说了五个字。
犹豫片刻,百里长歌还是觉得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叶痕的好,免得他的思绪会受到感情因素的影响。
“除此之外呢?百里敬还告诉你什么了?”叶痕眯着眼睛想了片刻又问,“比如说驸马为什么在一年后就死了?”
“他告诉我,梁帝对威远将军染病这件事感到非常痛心,所以曾经遣人来侯府将驸马接进宫让太医院的人给他看诊。”百里长歌皱眉,“然而事实上驸马本身是没有病的,可是从皇宫回来以后就真的染了疾病,百里敬让人熬了汤药,驸马一口都没有喝,仿佛进了一趟宫回来就完全放弃了生的意志。”
“这里有个疑问。”叶痕打断她,“既然父皇想医治威远将军,为什么要派人来府上将他接进宫,而并非让太医直接去侯府?”
“这一点,我也很疑惑。”百里长歌道:“但这就是百里敬告诉我的。”
“那么,如果我们想要查驸马的死因,就必须去查当年他进宫见了谁。”叶痕幽幽吐口。
“自然是去见太医了啊!”百里长歌赶紧道:“前面不是说了梁帝要让太医给他一只吗?自然见的只能是太医,再顶多能有机会见到梁帝而已。”
“我觉得不止。”叶痕摇摇头,“除了父皇和太医,驸马应该还见到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见到了一件事,而那个人或者是那件事直接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所以回去以后再也不肯喝药,直到最后死亡。”
“那照你所说,驸马可能见到了长公主府回来复仇的那个人。”百里长歌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是这样一来更加说不通了,那个人既然回来复仇,就应该和驸马统一战线才对,而不是将他逼上死路。”
“关于这一点,我也想不通。”叶痕揉了揉额头,“我想,你还需要回去向百里敬打听更准确的消息。”
“嗯,我回去以后就去问他。”百里长歌点头,突然想起沁雪的事,皱眉道:“我当初救下了三夫人的小丫头沁雪,今天问了她一些事,她告诉我,那天晚上二老爷之所以会发出惊叫是因为听到了长公主的小名叶思,你好好想想,二老爷和长公主可曾有过什么样的联系?”
“应该没这种可能吧?”叶痕有些不确定,“姑姑一向不涉及朝中之事,更何况二老爷又不是什么朝廷重臣,他也完全没必要和姑姑扯上关系。”
百里长歌赞同地点点头,眼尾突然瞥到叶痕面前的小柜上所有的抽屉都是打开的,唯独有一格紧紧锁着。
出于方才那种对于语真族的好奇心,百里长歌指着那抽屉问道:“这里面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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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里究竟锁了什么呢?O(∩_∩)O
今天有点事,只有一万字,明天一万五继续哈,就快接近大*,接近第一卷卷尾了,衣衣好忐忑的说,评论区见到有美人觉得女主不够强,衣衣不打算解释什么,因为太多伏笔还没交代,我只有一句话:在真相没有解开之前,你所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