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霏的人生穆凌没有参与太多,因为不需要。
如果没有千里镜,梁雪霏不能看清杨蒋涛的谎言,说不定还会再被杨蒋涛哄骗一段时间,但在她通过千里镜看清杨蒋涛的真面目之后,就不怎么需要穆凌帮忙了——她虽然称不上果决,但也完全可以自己把事情处理好。
既然不需要自己插手,穆凌自然也就不会多管,除了偶尔提点几下以外,她尽量不去打扰梁雪霏的生活,毕竟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身边一直有个灵魂晃来晃去,应该也是一件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事情。
梁雪霏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她没必要把一个女孩子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的。
至于梁雪霏和杨蒋涛的事情……在穆凌来看,梁雪霏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大委屈,也不过就是嫁了一个没什么担当的男人,然后一直被人挤兑而已,在她这样经历过种种痛苦,看过很多家破人亡的场面的人眼里,梁雪霏受到的这点痛苦着实算不上什么。
她在梁雪霏结婚那天就离开了,离开的事情心情异常平静,然后就又遇上了抽奖的场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穆凌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抽到什么太好的东西——那些人,绝对不会好心到让她可以轻轻松松完成所有的任务。
果不其然,在上次抽到一本书之后,这回她抽到了一个药材包,里面全是那本书里写的各种养生方子美容方子用得上的药材,每样都有很多,除了可以用来给人养身体以外没有其他用处。
当然,这应该也是很珍贵的,毕竟那些药材里面有些是她从未见过,药效还被写的非常惊人的,比如常用可以让人肌肤白皙如幼儿之类。
也许下个世界,她可以让自己需要帮助的女人变成大美人?
穆凌很快就来到了下一个世界,结果刚刚适应,就看到了让她火冒三丈的画面,她几乎下意识地往下方冲去,然后就发动了已经好久没用的附身技能。
这技能一定要被附身的人同意,才能成功,不然要不了几秒钟她就会被排挤出来,但这会儿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排挤,因为那人已经晕了……
诸盼儿是开常乡柳树村诸家的二女儿,一个乡下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柳树村靠近县城,离县城不过十分钟路程,附近又有几家大型工厂,称得上富裕,但毕竟是乡下,人们也就不可避免的有着重男轻女的思想,甚至因为整个市都是这样的风气,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按照诸盼儿小时候的政策,农村的生了男孩不能再生,第一胎生了女孩的则可以再生一胎,然后不论男女再不许生。
可事实上呢,那些没能生出儿子的家庭,是绝对不会在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真的乖乖地不生了的。
诸盼儿的父母第一胎生了大女儿诸雪妮,他们当时对诸雪妮虽然不上心,但也还可以,没想到第二胎生下来,竟然又是个女儿……
家里只有女儿,将来等女儿出嫁,那就成了绝户了!诸父诸母理所当然地看诸盼儿不顺眼,就连起名字,都起的非常直白——盼儿,不就是盼儿子吗?
然后,诸母就开始了偷偷摸摸怀孕,偷偷摸摸找人做检查,然后再偷偷摸摸打胎的日子,终于在打掉了三个之后,生下了诸家的宝贝疙瘩,诸盼儿的弟弟褚健康。
诸父诸母除了种田以外都会去附近工厂上班,诸家其实并不缺钱,但诸盼儿手上是一分钱都没有的,按照诸父诸母的说法,女孩子拿了钱就学坏,所以不能给钱。
她父母会时不时地给儿子买新衣服,但诸盼儿永远都只能穿姐姐的旧衣服,弟弟什么都不用干,诸盼儿却需要和姐姐一起负责家里所有的家务……
诸盼儿永远都记得,她在院子里洗衣服,弟弟不知怎么地滑了一跤摔在地上,结果她妈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了她两巴掌。
她也记得自己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回学校组织捐款,她爸妈给了她弟弟十块钱,却让她去跟老师说没钱……学校的老师都是乡里的,各家各户的情况差不多都知道,她家有没有钱老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且,她弟弟有十块……
诸盼儿求了自己的妈妈的很久,诸母才不耐烦地从身上掏出一块钱,然后远远地扔了出去:“拿去!”
诸盼儿把钱捡起来,眼眶湿润了,结果不小心被诸母看见,就又被骂了:“丧门星,都给你钱了还哭,哭什么哭,哭丧啊!”
诸盼儿顿时不敢哭了,她隐隐觉得这是不对的,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因为周围的人都是这样的。
女孩子迟早要出嫁,是别人家的人,随便养大就行了,男孩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将来支撑门户的人,要好好宠着。
她是女的,就要对弟弟好一点,这样她将来出嫁了被夫家欺负,娘家才有人为她出头,不然她就是被欺负了也是白被欺负,没人会帮她。
这样的话,很多人都会跟诸盼儿说,时间长了,诸盼儿也就觉得有道理了。
当然,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五年前,诸盼儿二十岁,嫁给了同村的吴广言。
诸盼儿从小成绩就很好,虽然要做家务,还要去地里帮忙,但考试每次都是班级前几名,中考虽然没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却也考上了普通高中,只是诸父诸母觉得读高中太花钱太费时间,还不如读个中专学点技术可以早点工作,最后就让她读了中专幼师。
三年后诸盼儿幼师毕业,便成了乡里幼儿园的一名老师。
诸盼儿本身长得很漂亮,在柳树村算是数一数二的,幼师这个工作在乡下人看起来又很体面,自从诸盼儿开始工作之后,上门的媒人络绎不绝,但诸父诸母都看不上,直到吴广言的父母上门来问。
乡下地方独生子女很少,很多人家都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了,还要想法设法继续生,觉得子女多才是福气,但吴广言的父母就生了吴广言一个,家里的一切将来都是吴广言的,这还不算,吴广言的父亲很早就开始开卡车了,一开始开小皮卡,后来换成了十二轮的自卸车,现在拥有三辆大卡车,在村里雇了人和他一起开,攒下了偌大的家业。
吴家在村子里的房子就是独一份的漂亮,这还不算,他们还在县城里买了房子。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也算不得什么,做父母的再出色,儿子是烂泥的话照样扶不上墙,然而吴广言本身也非常出色,吴广言的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吴广言的父亲又在外面见了世面,吴广言刚出生没多久,他就花一万块钱给吴广言买了一个城市的户口,然后送吴广言去县里读书了。
县里的学校跟乡里的学校是不能比的,诸盼儿以前在乡里的初中算是数一数二的,放到县里的初中,估计也就只有个中等,吴广言从小在县里读书,他爸妈还舍得花钱让他去补课,他也就毫不意外地成了一个大学生,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县里工作,成了县里最大的工厂里的会计,只要坐办公室就行。
吴广言戴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跟村里的那些男人几乎完全不一样,诸盼儿跟着媒人去吴广言家里,第一次看到吴广言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吴广言也很喜欢诸盼儿,媒人介绍他们认识之后,吴广言每天都会开着汽车去诸盼儿家里,然后接了诸盼儿去县里吃饭或者玩。
诸盼儿读书的时候,父母几乎不给零花钱,读中专的时候县里的有些学生的父母一个星期给一百块生活费,她们可以天天吃肉,她的父母一个星期却只给三十,她常常只能在早上喝了粥之后,再花一块五买一份蛋炒饭装在塑料袋里留着中午吃,以便省点钱,或者干脆就跟同样没什么生活费的同学一起合买一个一块五的素菜,再各买五毛钱的饭一起吃。
等她上了班,每次工资刚发下来父母就会拿走大半,只给她留下一点点,这样的她,连花个几块钱吃顿只有素菜的麻辣烫都舍不得,哪里去饭店吃过饭?吴广言带她去了几次,她就觉得吴广言简直是个大好人了。
诸盼儿和吴广言认识一个月,吴家就送了十万块彩礼到诸家,诸盼儿和吴广言就此订了亲,按照乡下人的习惯,定亲就跟结婚没差了,于是诸盼儿的父母直接让诸盼儿住到了吴家.
诸盼儿倒也没太伤心,很多人都告诉她嫁了人就能过好日子了,她也确实在吴广言家里吃得好住得好,就算有些不习惯,也不会想要回家,而就是这个时候,诸盼儿第一次挨了打。
那次是诸盼儿和吴广言一起去县里买东西,诸盼儿碰到了自己一个学生的父亲,就打了声招呼,那个学生的父亲问起自己的孩子在幼儿园里表现,她也笑着回答了,结果吴广言当场就板起了一张脸,等回到家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吴广言就突然给了她一巴掌,把她打懵了,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然后就又挨了一巴掌。
她满脸的不敢置信,吴广言见状,立刻就给她道了歉,说自己是吃醋了才会打她,实在对不住她。
吴广言说的很诚恳,诸盼儿想生气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告诉自己的姐姐自己被打了,结果她姐姐的第一反应是问她:“你是不做了什么对不起吴广言的事情?”
诸盼儿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第二天,诸盼儿借口回了一趟家,却发现以前自己的房间早就成了杂物房,她的床还有被子褥子全都没了。
吴广言很快就提着礼物来了,给她爸爸带了一条烟两瓶酒,然后她家里就再也没人管她,所有人都在跟吴广言说话,她的父母还一再嘱咐她,让她一定要好好地跟吴广言一起过日子。
诸盼儿跟着吴广言回了吴家,在吴广言保证不会再打她的情况下,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不久之后,两家开始商量结婚的事情,诸盼儿的父母知道吴家有钱,提出再要十八万彩礼……
村里的彩礼都是给两次的,订婚一次结婚一次,一般每次都是八到十万,最后凑个十八万,疼女儿又不缺钱的人家,这些彩礼就做了女儿的嫁妆带回夫家,不疼女儿的家庭……女儿出嫁收的彩礼,就全用来给儿子娶媳妇了。
虽然吴家很有钱,自己在村里也算是最出色的女孩子之一,但自己的父母平白无故多要十万彩礼还不给自己嫁妆,诸盼儿也是觉得没脸的。
“你不用管我爸妈,给他们八万就行了……”诸盼儿小心翼翼地看着吴广言,那些彩礼不是给她的,其实如果吴广言一分不给,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却不想她话还没说完,吴广言竟然毫无预兆地踹了她一脚。
之前的那两个巴掌对诸盼儿来说算不得多严重,毕竟她父母也会打她,她虽然难受却也接受了,但吴广言朝着她的小肚子踢了几脚,还扯着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墙上撞,这却把她吓坏了。
她以为吴广言会打死她,她害怕地哭起来,缩成一团,然而还是躲不过吴广言的拳打脚踢,她害怕极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她大概五六岁,她父母带她去有点远亲戚家做客,因为当晚回不去就歇了一晚,结果半夜她弟弟褚健康发烧了……
她的父母完全没有管她,带着褚健康就走了,她一觉醒来,不仅是在陌生的地方,父母还不见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来曾经有人跟她说过,她爸妈有了弟弟就不要她了,会把她扔掉……
她爸妈一直不回来,她就一直哭,觉得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给抛弃了,现在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她那么喜欢的吴广言,正一拳拳地打着她……
吴广言看着很斯文,力气却远比她大很多很多,她被抓着胳膊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哭着求饶……
这是诸盼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被打,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结束之后,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可是她的父母已经收了吴家的彩礼了,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而且吴广言算是她长这么大对她最好的一个人了……看到吴广言哭着给自己道歉,说自己昏了头了,诸盼儿最终还是认了,然后被吴广言送去了医院。
诸盼儿希望吴家能悔婚,别娶自己了,然后跟她父母把之前的彩礼要回来,可是吴家分文不少地给了她的父母十八万彩礼,排场弄得极大。
诸盼儿正式嫁到了吴家,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的噩梦来临了。
吴广言常常会打诸盼儿,有时候甚至毫无理由,打了之后,却又会痛哭流涕,甚至跪地认错。
所有人都觉得诸盼儿运气很好,因为她嫁了一个处处比她出色的老公,但只有诸盼儿自己知道,她的运气一点都不好,她甚至进了地狱。
诸盼儿曾经报过警,但是这样的家事警察只是当场劝劝,等警察走后,吴广言还会再打她一顿。
她也想离婚,但吴广言不同意,她提一次反而换来了更多的挨打,甚至扬言她要是敢离婚,就把她的父母砍死,烧了她家的房子。
而且吴广言长得人模狗样的,学历高工作好,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会家暴。
诸盼儿越来越怕吴广言,她每天都过的战战兢兢的,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只老鼠躲进地洞里,然而她根本逃不掉,她哭着回到父母家里,然而她父母在被吴广言吓过之后,根本就不敢收留她。
她已经嫁人了,就是吴家的人了……可是不是说有个弟弟,弟弟就能帮她出头吗?
吴广言的拳头越来越重,终于,在吴广言打折了她的一条胳膊,把她打的内出血之后,她忍不住在养好伤之后跑了,即便她当时买了车票之后身上只剩几十块钱。
她的姐姐诸雪妮早就已经结婚了,夫妻两个一起在城市里打工,她跑了之后,就找到了自己的姐姐,让自己的姐姐帮她租了一个房子,然后又找了个在纺织厂管机器的工作,安顿下来。
那段时间不用担心被打,不用害怕半夜有人把自己从床上拖下来,诸盼儿幸福地总是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结果还没有一个月,吴广言就找来了……
吴广言找到了诸盼儿的姐姐,他打了诸盼儿的姐夫,说是如果诸盼儿的姐夫不把诸盼儿的下落告诉他,就杀了他们全家……
诸盼儿的姐夫把诸盼儿的下落说了出来,诸盼儿被吴广言带走的时候,之前一直嫉妒诸盼儿嫁得好,常常会说几句酸言酸语的诸雪妮拉着诸盼儿的手哭了:“盼儿,我以前还以为你就是说说,没想到真会这么严重,盼儿,你……”
吴广言这次又跪地忏悔了,诸盼儿却根本不敢再相信吴广言,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她被发现怀孕了,在她逃跑前,就已经怀上了孩子。
诸盼儿满心茫然,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好,然后吴广言就把她关在了家里,对外说她在养胎不放她出去了!
她每天的活动范围都只有家里一小块地方,她那也也会被她的公公打的婆婆将她看的很紧,根本让她出门,这个以前她很喜欢的老太太甚至以过来人的口吻表示:“你就是太不听话,才会被打,我以前也不听话,被打的很厉害,现在听话了,就不怎么被打了。”
难道自己也要像这个人一样,一直被打到年迈,直到吴广言打不动自己吗?可是她又逃不掉……
十月怀胎,诸盼儿生下了一个女儿。
对于从小不受父母宠爱的诸盼儿来说,这个孩子对她的意义不同凡响,她简直把这个孩子当成了宝贝。
然而吴广言却只把这个孩子当成威胁她的方法,她刚生完孩子不久,吴广言就拎起了孩子的襁褓:“诸盼儿,你下次要是再跑,我就把孩子扔出去摔死。”
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吴广言手里摇摇欲坠,因为脖子还没长好小脑袋耷拉下来,诸盼儿差点崩溃了:“我不跑,我不跑,求求你放下孩子……求求你放下孩子……”
她真的不敢跑了,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敢身无分文地跑出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手有脚,怎么着都饿不死自己,但如果有了孩子的话……
她跑了出去,又要怎么养活自己的女儿?更别说吴广言的母亲把孩子看的很紧,她根本就没机会带着孩子跑……
至于离婚……吴广言根本不同意离婚,她也找不到机会起诉或者说不敢起诉,她真的很怕,怕自己还没离婚,就已经被打死了。
一转眼,诸盼儿嫁给吴广言已经五年了,她的孩子也已经快三岁。
为了方便吴广言上班,他们全家都搬到了县里住,她求了很久,又因为她被打老实了,吴广言总算没有关着她允许她出去工作了。
她抱着女儿,最后应聘到了县里一个私人办托儿所帮人带孩子,只是这个工作并不稳定,因为她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因为受伤请假几天,最严重的一次,她的肋骨都被打断了两根,幸好没有错位没有扎伤内脏……
这个私人办的托班一共三十个人,办托班的是个中年妇女,她觉得诸盼儿拿了工资就要多干活,所以不管是给这些孩子喂饭穿鞋,还是给尿裤子的孩子换裤子,或是给拉了的孩子洗屁|股,只要诸盼儿在,就都要诸盼儿来做,甚至见不得诸盼儿照顾自己的女儿。
这些孩子年纪都不大,常常一哭一大片,诸盼儿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但就算这样,她也喜欢这份工作,她不想回家,巴不得能整天呆在学校里才好。
这些孩子再调皮,再胡闹,他们都不会打她,就算他们打了,那小拳头也不会让她觉得恐惧害怕……
但她不可能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