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语的阮酥突然开口,叫的却是玄洛,这让景轩心中一刺,下意识朝着她目光所向之处望去,只见如云如雾的绚烂樱花,哪有什么人影,便知阮酥是无意识地呓语,越发抱紧了她,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一腔深情。
而此时泥人般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的阮酥,心中却是地动山摇,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河边那棵高大的樱花树,不能确信方才那一晃而过的身影,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她思念成疾的错觉?
直到人群簇拥着迎亲的队伍走远,樱花树下这才纵身跳下三个人来,皆是长身玉立,身覆玄色斗篷,其中身材最高的那人,尽管斗篷的帽子压得很低,但单从露在外头的下巴轮廓及那抹水色薄唇来看,亦能辨出这是个出众的美男子,惹得大胆的东篱女子都纷纷侧目看他,想要上前搭讪,却被他身旁那两个也颇俊秀的男子阴狠一瞥生生吓退。
三人就站在那里目送队伍离去,或许是性格直楞,又或许是真的没有发散思维,颉英竟然主动上前询问玄洛。
“大人,是否劫人?”
一旁皓芳一口气几乎上不来,拼命以眼神暗示颉英,那个木头却无动于衷,皓芳咽了口唾沫,看向玄洛,心中有些惴惴,虽然说了恩断义绝,但阮酥失踪之后,玄洛竟然还是调动皇城司各处寻找,终于在一个月前,东篱这边的细作有了消息……
在玄洛的谋划下,京城各方势力已经重新洗牌,六王祁宣与三王祁瀚顶替了祁澈的位置,处处与祁念作对,局面比往常更为复杂,按说玄洛不该在此时离开,他却毅然向嘉靖帝自请出访东篱。
皓芳曾小心翼翼地试探过玄洛,此去东篱的主要任务是否为寻找阮酥?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噤声,于是皓芳只得自欺欺人地告诉属下,此去主要是寻找辩机公子,顺带粉碎一下东篱和西凉联手围堵中原的可能……
尽管玄洛态度冷酷,但其实皓芳看得出来,就算对阮酥的所作所为依旧心存芥蒂,他到底还是在乎她,到时候若是阮酥上道些,拽着他的衣袍哭晕过去什么的,说不定玄洛便心软了。
哪知刚踏上东篱的土地,还来不及向女君通报递贴,阮酥与澄王的好事便传遍了街头巷尾,今日还让玄洛亲眼看见两人共乘一骑,搂搂抱抱的摸样,皓芳真是想想都背脊发寒。
玄洛没有说话,身上散发的杀气却让皓芳难以呼吸,这位主子目前心情可不怎么好,若是方才那些东篱女子敢上前招惹,皓芳真担心玄洛会忍不住出手杀人。
与中原不同,东篱的风俗,乃是新郎新娘都要在前堂向宾客敬酒方可入洞房,然而阮酥情况特殊,便只好改为景轩代劳,冬桃则先行将阮酥送回了洞房。
景轩突然要与阮酥共骑一乘完全打破了她游街途中逃跑的计划,冬桃总算感受到了与一腔热血执拗之人打交道的麻烦和被动,她叹了口气,才关上门,阮酥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一改空洞神情,双目闪烁。
“方才,我好像在街上看见师兄了……”
阮酥突然恢复神智,冬桃先是惊喜,随即又不得不语气苦涩地劝她。
“小姐只怕是看错了,这么多日子中原那边都没有动静,他怎可能突然出现?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阮酥皱眉,虽然她也不敢肯定,但那惊鸿一瞥,却又让她从消极中重新复活过来,燃起斗志,她果断打断冬桃。
“我们必须在澄王回来之前逃离这里。”
听见事到如今,阮酥还是存着逃婚的心思,冬桃丝毫不意外,虽然澄王不错,但阮酥这个人,向来是不愿为人摆布的,比起之前的自暴自弃,她更愿意看到这样的阮酥,于是重重点头。
“此前小姐神智不清,我便自己做主和文锦想了逃离的计划,虽然方才一路上没有寻到空隙,但此时没有护卫在侧,总能找到机会……”
到底放不下阮酥和冬桃,文锦便请德元的人返回中原求助,自己则留在东篱时刻关注动静。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只见景轩大步跨了进来,俊逸的面庞上被酒气染上一层春@色,他摆手对冬桃道。
“你出去吧!”
时机已失,此时动手只怕成功的概率不大,但若留景轩和阮酥单独在此,只怕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无可挽回,冬桃一时情急,咬牙一掌劈向景轩。
“澄王殿下,得罪了。”
冬桃的突袭让景轩酒醒了一半,他是见识过阮酥身边这丫头的身手的,确实是个高手没错,但还不是他的对手,他闪身避开冬桃攻势,缠斗一阵,回眸猛然瞥见阮酥已打开门逃了出去,心下一急,出手不再留情,一掌击退冬桃,径自跃出洞房去追阮酥。
阮酥提着裙摆跑过长廊,惊见地上倒着几具侍卫尸体,只当是文锦下的手,方下阶梯,便见文锦隐在芭蕉树下,心中一喜,向前走了几步,又猛地站住了脚步,廊上灯光的映照下,她终于看清,文锦脖颈上横着的那柄长剑。
见颉英、皓芳二人架着文锦从芭蕉树后走了出来,阮酥满面震惊,顿时肯定了白日所见,颉英和皓芳在这里,那么就代表……
她还来不及惊喜,只觉腰间一紧,一声冷笑自耳边传来。
“酥儿,为兄是否该恭贺你新婚大喜啊?”
阮酥猛然回身,当即撞上一道宽阔的胸膛,鼻尖熟悉的幽香让她悲喜交加,她抬起盈盈泪眼,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在见到玄洛冰冷的表情后生生噎住。
“师兄……”
玄洛不复往常那般温柔细致,一截铁臂勒得阮酥腰部剧疼,他垂眸看她,眼神充满了嘲讽与冷漠,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相识时,他与她之间那种相互试探利用的关系。
冰凉的手指撩过她的眉眼。
“表情怎么如此恐惧?怎么?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阮酥只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但她始终是聪明人,很快便反应过来,玄洛说出这样的话,定是对她与澄王的关系有所误解,刚要开口解释,景轩已经追到园中,见阮酥被个陌生男子拦腰抱住,心头惊怒交加。
“哪里来的狂浪之徒,连王妃也敢动!”
他暴喝一声,劈掌袭向玄洛后背,玄洛轻哼,推开阮酥,自己轻松避过。
景轩虽然身手不错,但比起玄洛仍有差距,加之皓芳跳上前来帮忙,很快便吃力起来,玄洛被他缠得烦了,眼中杀意闪过,翻身跃到景轩背后,对准他命门刚准备下手,阮酥却出声阻止。
“师兄不可!他是……”
辩机公子四字尚未出口,玄洛咻地回头,阴狠神色吓得阮酥一时说不出话,顾虑到对方东篱王室的身份,玄洛到底没有下死手,一掌劈晕景轩后,他擒住阮酥,将她双手反握在身后,凑近她道。
“这洞房还没入呢,看把你心疼的!”
他轻轻冷笑,不给阮酥任何辩解的机会,用斗篷将她一裹,飞身跃出府邸。
玄洛携着阮酥飞檐走壁,丝毫不顾虑她是否经受得住,阮酥只觉冷风灌耳,眼冒金星,很快便失去了意识,待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窗外海风明月微微摇晃,好像是在船舱之中……
玄洛立在床边负手看着她,高大的身影如阴霾般笼罩住她,阮酥猛然坐起身子,一时头晕眼花,差点撞在床柱上,玄洛扶住她的肩膀,却已然没有往日的温柔。
他捏起她的下巴,迫使阮酥抬起头来看他,在见到她夹杂欣喜委屈的眼神后,非但没有怜惜,唇角还浮上一抹阴冷的讽笑。
“怎么。你就是用这种可怜巴巴又欲拒还迎的模样勾@搭上别的男人的?”
一句话,震得阮酥一颗好不容易重新聚拢的心顷刻又碎了满地。她倏地睁大双眼,身体忍不住隐隐颤抖,脸上都是不可思议以及浓浓的无助与茫然……
玄洛眯眼,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他凑到她的耳边,轻声。
“我弄死了姚绿水。”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两人态度亲昵,仿若爱侣间交颈低语,然而那低润的声线再动听,;却是带着无法掩饰的恨意。阮酥深深闭眼,一滴泪从眼眶中划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虽然姚绿水只是一枚棋子,但到底罪不至死,玄洛这种行为,实在陌生得可怕,近乎扭曲与偏执,实在让她无法认同。
“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似乎见她越痛苦,玄洛的心情越好。他没有松开她,声音依旧温柔,语气却是如三月春寒,冻得人僵硬冰冷。
原来阮酥离京后不久,饶嫔便被嘉靖帝升了妃位,晋封为妃的饶嫔与皇后关系决裂,或许知道自己色衰爱弛,她便拉拢了很多地位低微却风情各异的美人,主动给她们创造了不少面圣的机会,嘉靖帝每日在各色美人间周旋,终于病倒,而病发的原因,竟是难以启齿,原来姚绿水见嘉靖帝不像之前那样专宠自己,危机渐生,为了邀宠,不惜在侍寝时给嘉靖帝下了猛药,导致他在行@房时亏耗太大晕了过去。
“怎么,难过了?”
玄洛伸舌吻去阮酥脸颊上不断下落的泪珠。
“酥儿真是好计策,让一个酷似为兄母亲的人天天在那个男人面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
他仰头大笑,在阮酥的愕然中强掩下目中的殇痛与苦楚。笑声方落,毫无症状的,玄洛突然俯身封住了她的唇,唇角冰冷,如暴风骤雨一般肆虐而疯狂,带着喷薄而出的恨意和惩罚。这番变化让阮酥完全僵住了思绪,她瑟缩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眼前人竟会如此对她,可随着他动作越发放肆,阮酥眸中的痴迷和爱恋一瞬化作了厌恶和抗拒。见状,玄洛的心冻了一下,却未收敛。他反手扣住她推拒的双手,不顾阮酥的挣扎,猛地撕开了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