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阮酥还没有起身,却听前院一阵喧闹,生生把她从梦中拉回现实。梦中她与玄洛已经从归就好,两人在太后的赐婚下速速成亲,婚后不久阮酥就怀了身孕,两人静坐窗前畅想未来,玄洛抚着她的肚子,笑着说要生一个像她一样聪颖的女儿……
正是梦中最美好的时候,偏生——
“发生了何事?”
阮酥皱眉,看着帐顶陌生的绣花,虽然知道一切只是梦,可是现实强烈的反差却足够让她心生不悦。只见冬桃推门而入,眼神有些古怪,还夹杂着一丝恼怒。
“小姐,宫中女君来人了,但是……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
在她的帮助下阮酥速速穿衣梳妆,冬桃麻利地帮她盘好发髻,低声。
“只听说是关于什么赐婚……”
“赐婚?”阮酥重复了一遍,“出去看看再说。”
宣旨之人便是那日来客栈寻阮酥的一品侍卫翟秀,这几日,阮酥也知道她是女君的亲信,但听完圣旨内容,阮酥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这张圣旨恕阮酥不能接。”
阮酥从地上站起,“想必陛下有些误会,阮酥在中原已有夫君,汉地有云女子不嫁二夫,阮酥谢陛下抬爱,还请大人代为转告。”
翟秀安静地听阮酥说完,笑得不以为意。
“阮小姐在中原的夫君……若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您尚未与定亲的吏部尚书印墨寒完婚;而至于另外一位皇城司九卿玄洛……”她压低声音,眼神暧@昧。
“现在或许还能两情相悦,然而情之一事自然不能画饼充饥;况且澄王殿下虽然行为有些出格,不过骨子里到底是东篱男子,定也能与玄大人和平相处。”
阮酥愣了一下,待反应出翟秀话中的那句“画饼充饥”是何意时,不由大怒!她这般大言不惭地点明“七寸”,可以说翟秀的意思便也是东篱女君的授意,不过即便玄洛如何,也不容他们置喙,况且……他本身便身体康健!
“这些都是阮酥的私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冬桃,送客!”
阮酥冷着脸转过身,翟秀也不强求,把圣旨和一应赏赐放下便施礼辞别。
“澄王殿下一表人才,且肖似其父庭公子,专一长情,还请阮小姐三思而行。”
阮酥不予理会,等无关人员全部退散,冬桃上前。
“小姐有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阮酥冷冷扫向地上各式贵重的聘金,目光中转过一丝寒芒。
“无论如何今天我们必须要走!”
澄王府,景轩执着一本书,好半天都没有翻页。随身侍卫常风见状,上前打趣。
“殿下可是在想念未来的妻主大人?”
这常风与景轩一般年纪,也是东篱少数几个行为叛逆的男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些年更随景轩几番出生入死,加之性格颇为投契,是以虽为主仆,却情同兄弟。
听出好友的揶揄,景轩有些窘。因为不喜欢跋扈霸道的东篱女子,他对婚事十分抗拒,连带对母皇让其相看妻主一事都十分排斥,女君疼爱幼子,到也不勉强,直到见到了阮酥——
他从未想过女子竟也会那么婉约柔美,一颦一笑都宛若春月,实在赏心悦目;偏偏还足智多谋,胆大心细……可以说,就因为种种不同,只第一面,便让景轩对阮酥深深沦陷。这个发现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那晚无意撞到尉迟微向阮酥推荐小弟尉迟海时,去而复返的景轩犹豫了一下,最终闪身躲到了柱后,他知道不妥,却又好奇她的答案,一双手已经紧张得冒汗,这种感觉便是在击打流寇,浴血奋战时都没有过……
还好阮酥拒绝了,不过那句和夫君两情相悦,已然容不下第三个人,却让景轩身体一僵。一定是那个玄洛,为何……他偏生就那样的好运?景轩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殿上的,西凉使臣提出结亲一事时,他已经有些熏然,当矛头指向自己时,竟产生了一种随遇而安的颓然,没想到母皇竟然——
想到这里,景轩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常风,你说她会喜欢什么?”
常风抓抓头,难得地有些六神无主。
“东篱的女子向往权势,属下家中几个姐妹,若是能多得到一些特权都十分高兴。大抵中原的姑娘也是这样吧?”
“不。”
景轩摇头,脑海中闪过阮酥笑意妍妍的脸,伸手握住头顶上端飘下的一片落樱,唇角不自觉间已然勾起。
“她不一样……”
“小姐,尉迟家的人在午时会来接应我们!”
阮酥点头,自从表明了拒婚的意图,他们居住的小院便里外三层地增加了不少侍卫。这让阮酥分外恼火,也有些后悔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就是沉不住气,若是当时不要弄得那么僵,说得那么清楚,或许还能挤出时间尽快离开?不过阮酥自问事情就算重来一遍,自己大抵还是会那样做。正毫无头绪时,有人递进来一个消息,只说尉迟微请她不要担心,若阮酥有需要会全力协助。
“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冬桃点头,尉迟微身为东篱皇商,一举一动都被皇室左右,加之阮酥也拒了收留尉迟海的建议,便是人家不计前嫌,先小人后君子稍加防备也是需要的。
夜幕降临,见阮酥屋中的灯熄,两个身边人也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灭了灯,守卫的侍卫也稍微松懈。
“你说澄王殿下与阮小姐成亲,是按照中原风俗以夫为贵,还是效仿东篱以妻为尊?”
“既然是在我东篱结的亲,自然是入乡随俗,你没听说女君在宴上回绝西凉使臣时,已称呼阮小姐为殿下的妻主了?”
“是倒是……不过澄王殿下到底是女君唯一的皇子,且又是庭公子的子嗣,以陛下对澄王的疼爱来说,会不会为他破例?”
对方一愣,转继笑道。
“就是破例也和你我无关,不过东篱很多贵女们可要伤心了。”
“是啊,没想到澄王殿下那性子竟还有人青睐,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赶明让我家那小子也学学……”
“你就东施效颦吧!”
两人说得正热闹,却不知阮酥三人已放到了一角的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下榻的小院。
几人分开行动,果然在约定地点见到了尉迟微安排的接应之人,阮酥带着面纱,做男装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东篱随处可见入赘妻主家的漂亮夫侍。
文锦则是一身女装,略施胭脂,别说还挺有风情。见尉迟微安排的接应之人颇多,文锦犹豫了一下,询问阮酥。
“小姐,这边人手足够,冬桃那边却只有她一个人,不如我先去那边,咱们在渡船上见!”
阮酥点了点头,压低声音。“你们小心。”
文锦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投入到夜色中。阮酥见他走远,转身。
“如此,便麻烦各位送我先去渡口。”
“这是自然,小……公子这边请——”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几人跟前,见阮酥本能一滞,似有疑惑,那人解释。
“尉迟家今日有货船靠岸,咱们便假装前去验货,也好掩人耳目。”
阮酥不疑有他,上了马车。可是走了许久却还未到达目的地,她掀开帘子一看,视野中没有汪洋大海,却是幽深雅致的一片江南园林。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答她的,却是景轩一声叹息,声音微颤,似在压抑着什么。
“没想到……你竟然要走……那玄洛有什么好,你竟都不看我……”
阮酥一惊,也顾不上其他飞速从马车上掠下。
景轩起先还沉浸在自己的怅惘中,只一瞬便反应过来,拔剑拦住了阮酥的前路,温柔的表情即刻消散,视线一瞬凌厉。
“阿酥不会武,你到底是谁?”
“果然被小姐言中了。”
“阮酥”冷笑着拉下面巾,露出的正是冬桃那张平淡无痕的脸,她笑得讽刺。
“不知殿下答应了尉迟家什么条件?富贵荣华,家财万贯,抑或是——与尉迟海共?侍?一?妻??”
东篱女君给阮酥安排的居所分外清雅,小院中栽满了樱花,周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而整个建筑群中最为特别的,便是矗立在樱花林中的一座九层塔楼,站在顶楼,几乎能鸟瞰东篱都城的大半景致。
本该逃走的阮酥,此刻却和文锦出现在塔楼顶层,她看着城中四下涌出的官兵,视线骤然冷凝。文锦见她脸色不好,也叹了一声。
“尉迟家果然靠不住,小姐,下一步该怎么办?”
“今日渡口、官道定然会大肆封锁。我们便按原计划藏在西凉使臣的官邸中,总归西凉人早迟要离开东篱,正好也给我们行个方便。”
文锦眼中闪过光亮,笑道。
“小姐英明,西凉与东篱关系微妙,与中原也不善,加之小姐先前又狠狠折辱了他们。东篱人千算万算,也不会料到我们竟然敢堂而皇之地躲到了敌人的地盘上!”
比起他恶作剧一般得逞的恶劣心态,阮酥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开怀。
“走吧。”
两人这才行到半路,突然看到天空中一簇闪亮的烟花冲上云霄璀璨绽放,认出那特有的花样,阮酥和文锦同时变色。
“不好,玄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