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金玉果然不负众望,
不但找嘉靖帝从御林军中抽调了十名侍卫送阮酥姐妹回家,还安排了一位太医。然而等阮酥在浩浩荡荡的车架旁见到静守的宝笙时,还是有些意外。
“大人因事无法抽身,就不来来送小姐了;又恐小姐路上不便,便安排奴婢随行。”
这口中的大人自然便是玄洛,阮酥也不推辞。这个所谓的师兄心腹在遇事时完全不见踪影,想必也是那人的意思,不过至少目前玄洛对自己感兴趣,应该暂不会弃她而去;既然他这样安排,宝笙定有不凡之处,那自己便好好领情就是。
宝笙动作敏捷地爬上马车,撞上阮酥的目光,大大方方道。
“大小姐所言非虚,您果真擅长对付蛇蝎猛兽。”
阮酥吹了一口茶叶沫子,也不理会,宝笙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七公主安排了这么多人送小姐回家,想必公主与阮府交好的传闻明日便要传开了。”
阮酥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
“是否交好不重要,只要传出的不是惹了宫中贵人不快,被驱赶回府便成!”
要祁金玉安排多人,表面上是为安全考量,实际上也是堵了悠悠众口,人多口杂,人言可畏,又牵扯上皇家,这要是被有心人编排,后果才无法预料。
“小姐机敏,奴婢佩服。”
两人随意聊着,突然听到阮府跟车仆从的声音在车壁外传来。
“大小姐,不好了,二小姐又嚷着头疼,现在绝不肯再朝前走了。”
前不挨村,后不搭庙,阮絮又想搞什么鬼?
马车甫一停下,阮酥便由宝笙扶着,亲自到阮絮所乘的那辆镶金嵌玉的豪车前,隔着帘子,就听到阮酥破碎的呻@吟声。
阮酥眉头一皱。
“这又怎么了?”
随行的陈太医面露无奈。
“兴许是伤口疼痛引起溃烂。依老夫看还是早点回府好,这若是耽搁了,浓疮感染,那未烫伤的部分也会尽数腐烂,别说整张脸,怕是身上也不好了……”
好好的随君伴驾被半道程咬金阮絮破坏,陈太医正一肚子不痛快,现看此女无事装病,内心不由更是厌弃。
阮酥看出陈太医的心思,故作为难道。
“是吗?可是二妹妹又头疼,不肯往前……”
陈太医吹胡子瞪眼,“既然二小姐不心疼自己那张脸,那老夫也没办法了。”
“这……二妹妹你看……”
阮絮当然不敢拿自己的容貌开玩笑,虽然拿不准陈太医话中真伪,然而一番连哄带吓后也不敢在多话了,却又拉不下脸,虚弱道。
“可是我头好痛……”
“那可如何是好?”
宝笙笑嘻嘻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
“奴婢这里正好有一瓶大人赏赐的安神水……”
听到玄洛的东西,阮絮忙不迭掀开车帘,不要白不要,嘴里却还故意推辞着。
“既然大姐姐盛情难却,那妹妹就笑纳了。”
一碰到瓶子便迫不及待的拔开瓶盖,一时间一股恶臭霎时充盈了整个车厢,阮絮被熏得头晕脑胀,想说话喉咙犹如火烧。
“啊,忘了告诉二小姐,这味道很重的!”
宝笙无辜补充。
见阮絮一脸便秘,阮酥强忍笑意。
“良药苦口,那妹妹你好好休息!”说完,和宝笙二人飞奔回自己马车,便是一阵狂笑;而其他人也离得远远的,唯有赶车的马夫黑着一张脸蒙住口鼻。
不一会马车重新启动,阮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哭喊又发不出声音,听得外面传来的隐隐笑声,狠狠把瓶子丢到车窗外,这才含泪睡了!
一行人回到阮府时天方蒙蒙亮,阮风亭早收到阮酥提前传来的消息便带着万氏亲自在门外守着,马车方停稳,万氏已飞奔向阮絮所乘的那辆,方掀开车帘子,见宝贝女儿烫得有些惊骇的脸当即就掉下泪来。
“我的心肝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害了你。”
阮絮被怪味折磨了一晚上,现在浑身不爽利,一路上又被阮酥忽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救兵,腰杆也硬了几分。
“娘,我头好痛啊,昨夜便难受,可是大姐姐非要连夜赶路!”
万氏一听,登时怒意翻涌。
“大小姐做事未免也太没有分寸了!絮儿身体不好,万一路上有个万一,你可承担得起?”
“我自是承担不起。”
阮酥拜过阮风亭后幽幽回身,“七公主殿下早安排了随行太医,二妹昨日发病,陈太医也是看过的,女儿也是想着若是在路上耽误了,到时候情况不好那更难向父亲交代,所以这才马不停蹄回来了。”
万氏还欲再说,却被阮风亭打断!
“好了,女儿还病着,你磨磨唧唧个什么,还不快把人送回屋子请大夫诊治,堵在门口让人看笑话!”
万氏一噎,但看阮风亭坚决的样子便也不敢多言。阮风亭也懒得理她,安排刘长随把宫中诸人请到府里喝茶,同时拿出早备好的礼依次打赏众人。等忙完这一切这才发现阮酥还在厅外等着自己,眼下青紫一片,显也是没有休息好。
之前收到阮琦的报信,自然把罪责全部赖到了阮酥身上,话里话外都是阮酥得罪了什么贵人,牵连上阮絮。
然而阮风亭也不是那容易被糊弄过的,就算真如信上所说阮酥得罪了人,不过除了皇家,京中贵过阮府的又还有谁?只要开罪之人不是皇家就好!见那送行的规模,显然不会是公主,否则她怎会安排这么多人;再看陈太医和一干侍卫们对阮酥都是交口称赞,对阮琦的话不免就多了几分掂量。
“你妹妹的事为父已经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被阮风亭难得夸奖,阮酥露出了个受宠若惊的神情。眼前大女儿举止大方,比起阮絮完全懂分寸知进退,阮风亭心下一动,梁太君起初栽培阮酥,他却不是很在意,现在絮儿已经难以翻身,或许……
这样想着,放软声音又关怀了她几句。阮酥心中冷笑,可还是陪着阮风亭演了一场父慈女孝的戏。
“父亲,女儿还有一事相禀。”
“何事?”
阮酥飞快地把与祁金玉花园中的姚黄之事带过,眼见阮风亭脸色越来越难看,阮酥停住话头。
“这段时间你们都先别出门,等为父和你们祖母商量后再说。”
阮酥道了一声是,又转身往外走了几步,领了个穿着碧绿衣裙的小丫头进来。
“这是宝笙,是九卿大人身边的,女儿在宫中也多得她照拂。”
见是玄洛的人,阮风亭不由多看了几眼,又送了一份打赏,交代阮酥安排不提。
阮酥领着宝笙回到自己的小院,知秋和冬桃早在门外候着,见到这多出来的人不免俱是一愣,阮酥便又介绍他们认识。
“宝笙是客,知秋,你去收拾一间向阳光线敞亮的房间出来。”
知秋刚要应下,宝笙却已经笑着开口。
“大小姐错了,大人既让奴婢跟您回到阮府,那便不是客了。”
“哦?不是客那是什么?我怎不知道师兄还要你做什么?”
阮酥故意忽略她话中的意思,佯作不懂,这宝笙却也不着急,和那任人摆布的奴婢全然不同,不慌不忙给阮酥福了一福。
“大人让奴婢跟着您,自然便是让奴婢从此以后都留在您身边。”
“留在我身边?”
阮酥笑了一声,“也是,客房挺多的,师兄既然安排你长住,我这做师妹的若反对,那也显得太小气了。”
宝笙不料阮酥对玄洛的招呼竟是这样一副态度,本以为仗着他的名头阮酥定然会忙不迭接受,不想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如此,终于收起了淡定自若的表情,咬咬牙第一次敛眉躬身像个婢子一样对阮酥行了一个礼。
“大小姐,奴婢受大人之命,今后便留在您身边侍候您。”
“侍候我?那我可不敢。”
由冬桃服侍着净过手,阮酥懒洋洋歪在榻上。
“若宝笙姑娘还是如在夏宫中那般‘侍候’我,那恕阮酥不识抬举,无法领师兄这份情了。”
听她这般说,知秋与冬桃二人皆明白过来,原来阮酥在宫中也吃了眼前人的闷亏,知秋冷笑一声。
“说是伺候小姐,第一次认主却连头也不磕,九卿大人最重礼节,想必一定教过姑娘你吧?”
“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已经够了,若是姑娘不愿,小姐也不是那勉强之人。”
被知秋和冬桃一针见血点破,宝笙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恼怒来,她顿了一顿,似在压抑内心的不甘,终于双膝跪地,给阮酥磕了一个头。
“夏宫中并非奴婢所愿,实属……也是大人安排,请小姐体恤。”
明明身体已经屈服,然而口气还硬得很!知秋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教训这目无主子的奴婢,却被阮酥拦住。
“我自然知道你为难,不过——”阮酥的眸光一瞬犀利。
“宝笙,我只问你,我若听从师兄安排留你在阮府,那你今后的主子是九卿大人还是我?”
宝笙闻言一愣,她能被玄洛选中,走出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自然也是其中翘楚,这逢迎往来的好听话定也是出口成章。不过就在她灵机一动,想弄点漂亮话敷衍过去时,对上阮酥那夹带寒芒的视线,一时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浑身一颤,要出口的话语也卡在了喉头。
“……自然是……大小姐。”
“是吗?”
阮酥笑着挑眉扫过那尤是挣扎的脸,平心而论,宝笙虽容颜虽无过人之处,整个眉眼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凌厉气息,特别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敌意?
心中突然涌过一个猜测,不知她对玄洛……或许说在玄洛心中,她是几何?
阮酥扶了扶发上有些松动的簪子,收回目光。
“记住你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