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定前去姑苏,便走了方便的水路。
船大客多,三人只得暂挤一处客房,柴小木晕船,虽不至于整日干呕难受,却也倒在床上起不大来,头晕目眩,好生难受。之后就干脆睡在甲板上,夜间看星,夜风拂面,勉强好过一些,秦雁便与荀玉卿玩笑好在这几日没有下雨,否则小木变湿木,更要烧不起来了。
荀玉卿也笑,只道柴小木如今这个模样,别说烧了,连一点儿火气都没了。
过了足有七日,三人方才抵达姑苏,柴小木刚一下船便软了腿,倒在秦雁身上不肯起来,秦雁一手搂他,笑话道:“你要是吐在我身上,休说要陪我一套衣裳,还要帮我洗干净了。”
柴小木连忙摆摆手,也不知是要说些什么。
荀玉卿伸出手臂来托住柴小木,将他腰带一拎,足尖微点,提气纵身而去,秦雁无奈笑笑,也随即跟上。三人施展轻功往大路上走去,这码头人来人往,多是搬货的船工,还有些商贾与一些普通百姓,拥挤熙攘的很,他们三人纵身离去,倒是爽快。
“习武之人,只有这些地方方便。”荀玉卿收气落地,将已是晕头转向的柴小木放了下来,秦雁伸手抓住他肩膀,两人一块儿提着柴小木到路边的一个茶摊上喝茶。
叫了一壶清茶,又要了三碗清汤面。
柴小木趴在桌上,仍是半死不活,茶来得极快,这种路边小摊,也不指望能有什么极好的茶,更何况荀玉卿本也就喝不大出来,他将那寡淡无味的茶水喝了一杯,又灌了奄奄一息的柴小木半壶,笑话道:“羞不羞人,还说自己是个男子汉,坐艘船就成了晒干的咸鱼。”
无力的柴小木冲荀玉卿翻了翻白眼,试图把自己变得更像一条晒干的咸鱼。
还没到大中午,路上人来人往,但坐下喝茶的却不太多,荀玉卿瞧了瞧面,管店家要了些辣子,盖得一碗面满满的。秦雁跟柴小木看得触目惊心,荀玉卿故意拿那装辣酱的罐递到柴小木鼻下叫他一嗅,吓得柴小木连蹦带跳躲到了秦雁袖子后头。
“小娃娃。”荀玉卿嗤笑了声,把东西还给了店家,只管自己翻搅那碗红汤面,他自打寒气入体后便爱吃些辣,好歹吃下肚去,身体会暖和一些。
这会儿忽然有个人开了腔:“没想到艳名满天下的辛夷公子,也愿意委屈在这小小茶摊吃东西,还换了口味。”
他话音刚落,同行的两个人一块儿哈哈大笑了起来。
荀玉卿正吃着面,本没想起来辛夷是谁,但当那大汉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才恍然惊觉大概是遇上辛夷的“旧识”了。辛夷果真是不能夸的,刚说他没那么会惹麻烦,这麻烦就一下子上门来了。
“嘿,这俩小子,一个乳臭未干,一个断了只胳膊。”那大汉嘿嘿笑道,他竟毫不客气的就这么坐了下来,把胳膊往桌上一杵,目光放肆的在荀玉卿身上溜来溜去,“能满足得了你么?”
荀玉卿把眉毛一扬,瞥了秦雁一眼,示意了下该到英雄救美的场合了,秦雁忍着笑,故作没瞧见,低头去摸柴小木的头发。
那大汉瞧着两人“眉来眼去”,不爽的拍了拍桌子,唤了几声,又轻咳了下,神色不由得得意了起来,说道:“这俩小白脸能有什么出息,辛夷,你当年瞧不上我,现在倒跟的还不如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听你的意思。”荀玉卿放下了筷子,他狭长而妩媚的凤眼微微眨动,瞧得大汉心里好生躁动,他笑道,“你好像是想睡我?”
这话说得既直白又大胆,众人不由得惊呆了。
大汉愣了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道:“没错,我是想睡你。”他舔了舔嘴唇,好像饿狼看见了猎物,“还想睡个够。”
荀玉卿不置与否的笑了笑,伸手拉过秦雁的领子,纤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脸廓慢慢游走到了下巴,轻慢又艳丽的笑了笑:“他虽断了只胳膊,可长得却比你俊俏多了——”
秦雁仰着头,黑亮的双眸里藏匿着近乎宠溺的包容。
“俊俏顶个屁用。”大汉拍案而起。
“那你又顶个屁用。”荀玉卿伸脚勾过大汉腿下的长凳撞他个猝不及防,又伸脚一踢他的肩膀,身子打长凳上一转,往他脑袋上踩下,直接踩进了松软的泥土里头。
大汉跪趴在地上,他随行的两个同伴这才反应过来,抄起大刀呜呜哇哇的叫着便冲了过来。荀玉卿抄起茶杯往后一掷,正中两人眉心,稳稳当当的将腿架起,继续吃面喝汤。
脚下的脑袋不断挣扎扭动,荀玉卿皱了皱眉,收回了脚来,大汉正用着力,没想脑袋上的那只脚移了开来,差点没力大闪了脖子,他满脸泥土,脸涨得紫红,厉声道:“你这贱人!你!你等着——!”
连同伴也都不要了,这便连滚带爬的跑了。
若说之前秦雁与柴小木还当看看玩笑,听到此话,这会儿脸色皆都变了,荀玉卿慢慢吹了口面,忽听得一声极轻的窸窣破空之响,柴小木刚站起身来,那大汉已倒地不起了。
“他怎么了?”柴小木愤愤不平的走过去踹了那大汉几脚,见毫无反应,便用脚拨过脸来,却见他脸上脖颈处发青,显然已是中毒而死。
“他已经死了。”柴小木摸不着头脑的走了回来,鼓着脸道,“看来他作恶太多,多得是人想杀他。”
荀玉卿失笑道:“哪里是作恶太多,是你秦大哥暗器功夫高超才是。”
秦雁微微一笑,将发别在耳后,举起筷子翻了翻几乎要糊的面,柔声道:“毕竟俊俏顶个屁用,有时候,我总得露一两手,免得叫玉卿跟着我们受苦委屈,吃亏的不行。”
“去你个大头鬼!”荀玉卿呸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半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柴小木听不大懂,眨眨眼睛,见他们两人笑起来,自己也呵呵傻乐的笑了开来。
店家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了摊子后头,荀玉卿吃得嘴唇嫣红,面已没剩下几根了,他用勺子舀了几口汤喝,喝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才踢了秦雁一脚,淡淡道:“你去结账,小木,你跟我过来。”
“嗯?什么事儿?”柴小木虽然这么问,却还是麻溜的跑了过来。
“那两个没死的丢远点,那个死了的,刨个坑埋了。”荀玉卿阴阳怪气道,“你秦大哥造得杀孽,咱们总不能叫店家受过,就放在这里,吓坏了人家可不大好。”
店家还缩着,不敢要钱,声音几乎都带了哭腔,秦雁只好留下大概的面钱跟茶钱,单臂拎着昏迷的两人,分作两次,一次一个,往大路一侧的小树林里走去,显然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荀玉卿顺手把尸体的钱包掏了,他掂量了下沉甸甸的钱袋,面无表情的想这点精神损失费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柴小木难以言喻的看着他,神情复杂,然后被荀玉卿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去,乖乖的不敢作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当初金蛇与他无冤无仇,荀玉卿下手因而格外不好意思,后来遇见了岁栖白,那种不太好意思就从一两分迅速上升到了七八分,之后友情破裂,两人背道而驰,凄惨过往简直历历在目。
好在柴小木跟秦雁都是同流合污之辈。
把一具尸体跟两个大活人丢在一起好像不太厚道,荀玉卿拍了拍手,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工具挖个坑勉强勉强,他思考了一会,扒下两人的外衣盖在死尸身上,叹气道:“将就将就,”
“恐怕他生前还没有这么讲究呢。”柴小木嘟了嘟嘴,好似觉得自己这样委实太孩子气了,又瘪瘪嘴。
把尸体跟人丢在这小树林里,总归不会给店家添麻烦了,荀玉卿擦了擦根本没出过的汗,感慨道:“真是出师不利,刚到姑苏就看到别人的血光之灾,哎。”
“又不是你的血光之灾。”秦雁淡淡道。
“对了,大哥哥。”柴小木单纯的眨了眨眼睛,毫无所觉的问道:“这个人当时说得那个什么辛夷,究竟是什么人啊?”
气氛顿时僵住了,荀玉卿看了看柴小木天真可爱的小圆脸,不由得捂住了额头,思索着应该如何回答,秦雁单臂抱胸,好整以暇的等荀玉卿解释,他虽然不问,却不代表心里头不好奇,因此有柴小木帮他问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是……”荀玉卿微微抽了口气,皱眉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大概与我长得很像吧,才叫他们错认了。”
柴小木好糊弄的很,他对荀玉卿一直十分信任,并不觉得荀玉卿在随口扯谎骗他,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个辛夷看来也有大哥哥这么好看,这些人是故意占便宜来了,我明白了。”
“呃……是啊,是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