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令华一个劲点头:“我一定常常来看你!”走上前一步,低声问:“二姐,你这次重新回到宫中,主上对你可好?”
“他对我很好。”冯润道。
“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了。”冯令华又再问。
“嗯。”冯润点头。
“那她呢?”冯令华问:“她有没有为难你?”
这个“她”,自然是指冯清。冯润道:“目前也没为难,对我也挺不错,一口一声‘二姐二姐’叫,还让我叫她五妹,不用称呼皇后娘娘。不过我可不敢越礼,每次见她都是恭恭敬敬叫她皇后娘娘。”
“她没为难你就好。”冯令华拍拍胸口,吁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我原本还一直担心,她会用皇后娘娘的身份来压你呢。不过也奇怪了,以她的性子,她愿意对你好?”
冯润道:“就是不愿意,她也得装样子。”
冯令华一根直肠通大脑,瞠目问:“为什么?”
冯润嘻嘻笑:“她要维持自己一国之后的风范,因此言行举止自是要文雅得体,落落大方,必要时,还得向人展示自己的宽厚待人胸怀,——说白了,她得装!装善良、装无害、装无辜、装纯洁、装没心机、装大度。”
冯令华一拍手:“哈哈哈,说得也是。”又再道:“不过装来装去,也掩饰不住她那颗阴险无比之心。”
“七妹,你二十岁了是不是?”冯润笑骂:“长了年龄,脑子怎么没长?想什么说什么,口无遮拦,也不担心隔墙有耳?”
冯令华伸伸舌头:“我学不来藏奸嘛。”扮了个鬼脸,又再道:“不过我家王爷,就喜欢我这种不知分寸为何物,鲁莽冲动的性子。我家王爷有一次喝多了,无意中说了句,我这性子像以前的你。”
冯润打了一个响指,嘻嘻笑问:“你不是告诉我,你家王爷以前喜欢我吧?”
冯令华“哈哈”大笑:“就是喜欢也没关系!反正你又不喜欢他,你是主上的嫔妃,喜欢的人也是主上。”又再道:“二姐你知道不?有时候我也为你抱打不平,凭什么她是皇后,而你只是左昭仪?这让我想起‘鸠占鹊巢’这四个字,——斑鸠不会做巢,就强占喜鹊的巢。二姐,你是喜鹊,她是斑鸠!论大小,你是姐姐她是妹妹;论先后,你先入宫,她后入宫;论主上宠爱,她更是比不上你半分。如果不是你病了出宫养病,她能占这个便宜当上皇后?”
从始到终,冯令华只是用“她”这个字眼来称呼冯清,而不是“五姐”,可见对冯清的厌恶有多深。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见双蒙走了进来:“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冯令华皱眉:“她来干什么?”
双蒙笑道:“回王妃娘娘,皇后娘娘说主子不舒服,因此过来探望。”
冯令华吓了一跳:“二姐,你不舒服?”
冯润摇头:“昨晚睡不好,头有些疼而已。吃了药,好了不少。”
其实冯润哪里是不舒服?只因宫中规矩,每月初二和十六,是后宫嫔妃例行参拜皇后的日子,今天刚好是十六,冯润不耐烦也不愿意去参拜冯清,因此胡乱找的借口。
冯清很快进来了。
见到冯令华,一副很惊讶的神情:“七妹都来进宫来啊?我怎么不知道?”半真半假般嗔怪道:“七妹也是的,进宫来只到连玥阁探望二姐,也不去昭阳宫看我。”
冯令华呛她:“我不是刚到么?就是探望,也分个先后是不是?肯定是先到连玥阁探望二姐,再到昭阳宫看皇后娘娘你。”——言下之意,你是皇后又怎么样?冯润总归比她大。冯令华言语间,无不带着火药味。
冯清也不生气,笑着道:“七妹说得极是,凡事总有个先后大小的是不是?”这话,也莫不是话里面话。
冯令华“哼”了声。
冯清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情,朝她笑了笑。继而转头望向冯润,一脸关切:“二姐,你身体怎么样了?现在好些了吗?”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冯润客气回答:“现在好多了,吃了一剂药,头不怎么疼了。”
“哎呀二姐,我说了很多次了,别叫我皇后娘娘,这多生疏!”冯清道:“我是你妹妹,亲妹妹,叫我五妹就行了。”
冯令华斜了眼睛道:“皇后娘娘,只怕二姐这么叫你了,你给二姐扣上一顶以下犯上不懂规矩礼仪的罪名,那二姐可不是倒大霉?”
冯清心中恼怒。
表面却不露声色,摇头笑道:“七妹,几年没见,你的性子还像以前一样牙尖嘴利说话不饶人。”
冯令华道:“我就是这性儿,怎么着?”
冯清拉着冯令华的手,一脸诚恳:“以前我有很多做不对的地方,对七妹多有得罪而不自知,这些年来我心中也愧疚,如今趁了这机会,我向七妹赔个不是了,希望七妹原谅。”顿了顿,又再道:“二姐七妹,我们都是冯家的女儿,是亲姐妹是不是?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姐妹间不要再斗了好不好?会给别人笑话的。”
冯令华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看到旁边的冯润朝她使了个眼色,于是不吭声了。
不吭声,并不等于认可冯清的话。
心里大大不以为然。
既然冯清,冯润也配合她装。笑道:“我们姐妹三人好不容易相聚在一起,机会难得。五妹,七妹,不如就在连玥阁一起晚餐如何?”暗中伸手扯了一下冯令华的衣衫。
冯令华不懂是何意,但答应下来:“好啊。”
冯清也道:“那就麻烦二姐了。”
冯润嘻嘻笑:“不麻烦不麻烦,大家开心就好。”
留在连玥阁晚餐,冯清求之不得。她知道拓跋宏几乎每天夜里都到冯润的连玥阁留宿。只要拓跋宏在行宫中,都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冯润吃晚饭,
冯青见到拓跋宏的机会不多。
偶尔见上一次面,也是在需要她这个皇后身份出现的某个重要场合中,根本说不上几句话。有时候冯青不是不觉得委曲的,她就是做了六宫之主,但,那又如何?她仍然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哪怕跟拓跋宏见上一面,也是件奢侈之事。
黄昏时分,拓跋宏果然到连玥阁来了。
见到冯令华和冯清,有些惊讶。而此时冯清,一身胡服装束,拓跋宏心中有不悦。但在冯令华和冯润跟前,他也不好教训,好歹留几分薄面给她。
只是道:“原来皇后和任城王妃也在啊?”
冯清笑道:“妾听说二姐身子不大舒服,心中放不下,因此便过来看看。刚巧七妹也进宫到了,妾和二姐好久没见到七妹了,自是一番亲热,姐妹间有说不完的话。”
拓跋宏说的是汉语,而冯清回他的是鲜卑语。
拓跋宏心中更是不悦。不过顾不上冯清,望向冯润,眼中尽是关切:“润儿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冯润用汉语答他:“早上的时候头有些疼,如今没事了。”
拓跋宏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
冯润道:“嗯。”
拓跋宏道:“春天气候多变,乍暖乍寒,忽冷忽热,你身子弱,要多注意,别给病着了。”
冯润笑着回答:“知道了陛下。”又再道:“七妹好不容易进宫来一趟,刚好皇后娘娘也在,妾好开心。陛下,我们一起晚餐好不好?”声音娇滴滴,有着撒娇的味儿。
“当然好。”拓跋宏笑:“姐妹情深,其乐无穷,这样和睦画画,朕是最愿意看到了。”
冯清这次倒也知趣,改用汉语,笑着道:“我们姐妹三人从小到大都是感情深厚,互相照顾,如今长大了,感情也没变,仍然是姐妹情深。”煽情地伸出双手,分别握了冯润和冯令华的手,笑得好不甜蜜:“对吧二姐七妹?”说得好像是真似的。
冯令华不屑。
撇撇嘴,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手甩了,一点面子也不给。
冯清有些尴尬。
倒是冯润,极赞同她的话,笑对:“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话还没说完,冯清就笑睇了她一眼,嗔道:“二姐我不是说了么,你是我姐姐,我是你妹妹,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叫呀,多生疏是不是?你还是叫我五妹好了。”
“这——”冯润故作为难,望向拓跋宏。
拓跋宏微笑道:“不是正式场合,你就依了皇后的话,叫她为五妹也没什么不可。”
冯润笑逐颜开,冲着冯清叫了一声“五妹”。
冯清也笑容可掬应了声。
冯润道:“五妹温婉娴雅,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知道妾身子不好,专程过来探望。哎,说来说去,都是八年前那场病,没差点儿给病死,如今是病好了,可也不是完全根治,偶尔风吹草动,也是各种不舒服。这不,今日是十六,后宫嫔妃例行参拜皇后的日子,妾担心迟去了失礼数,夜里睡得不好,翻来覆去的,一大早起来,结果犯了头疼——”
冯令华插嘴:“二姐,你这头疼严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