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姨娘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盼到冯润能进宫去溜达的机会。
她自是不肯放过。
瞪了冯润一眼道:“我不管是什么预兆,今天你定要进宫去。”口气强硬,一点商量余地也没有。
冯润眨了眨眼睛。
此计行不通,还有别的计。她伸手捧了头,装了痛不欲生的样子:“哎呦呦,我的头好疼,疼得就像炸开那样!”
“头疼也得进宫去!”常姨娘铁石心肠。
“娘,我不但头疼,肚子也疼!”冯润把捧头的手放下来,又再捂了肚子:“哎呦呦!疼死我了,比你生我的时候还要疼!”
“什么疼也不行!”常姨娘一点也不为所动:“告诉你冯润,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哪怕爬着今天也得给我爬到宫中去!”
冯润气馁。
只好不装了,白浪费表情。
忿忿然:“真搞不懂,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干嘛对我那么残忍?干嘛非要逼我进宫去不可?人家说,虎毒不吃儿!娘,我看你不但把你的儿吃了,还不把骨头吐出来,直接嚼碎后全咽到肚子里去!”
常姨娘的回答超有水准:“人家不单单说虎毒不吃儿,人家还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顿一顿,又再道:“润儿,娘今天不把你逼进宫去,那娘就会看不到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的希望!”
冯润气得恨不得干脆晕倒掉。
但事实上,她是一个一直没有学会随时晕倒的坚强女子。横了常姨娘一眼,恨恨道:“哼,我进了宫中,如果日后能够出人头地扬眉吐气了,小心我狗眼看人低,不认你这个亲娘!”
常姨娘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河东狮吼:“冯润,你敢?”
冯润哼了声:“你说我敢不敢?”
姜是老的辣。很快常姨娘转头哄她:“润儿乖,听娘的话,好好打扮打扮一下,待会儿进宫去。润儿,如果主上看上了,你嫁到宫中做娘娘,那多威风多有面子啊是不是?到时候你得以荣华富贵,娘和夙儿也跟着沾光,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不厌其烦的在冯润耳际旁絮絮叨叨。
一边在她脸上鼓捣。
扑香粉,描青眉,画眼线,涂眼影,抹红唇……最后在左右脸颊各捣出一块颊红来。冯润自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俏脸,硬生生的被糟蹋成半夜三更里跑出来吓人的艳鬼,惨不忍睹。
偏偏常姨娘不觉得,还挺满意。
左瞅右瞅。
一个劲的夸:“润儿,你随了娘,长了天生丽质,美貌动人,那水中的鱼儿看见你的倒影会忘记游水沉到河底,在空中飞翔的大雁看到你会忘记摆动翅膀跌落地下,就是那个长了倾国倾城的西施见到你,也会从棺材爬起来,然后羡慕嫉妒恨,生生的被气得再死多一次。”
癞痢头儿子自家的好。
在常姨娘眼中,冯润是独一无二的。
打扮完毕,冯润和冯姗冯清同挤上一辆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马车上,冯润像一棵打焉了的黄花菜,无精打采。冯姗与她相反,羞涩之中带着冀盼,唇角含笑,眉目弯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晶光灿烂,流波转盼。
冯清刚开始的时候装得挺矜持。
端着一副高傲的脸孔坐得端正,目不斜视。
后来终于忍不住:“二姐三姐,你们很多年没进宫去了,有没有好奇,这些年宫中发生些什么变化?”
她之所以这么得意,是因为两年前,冯熙带她自定州回平城。太皇太后心疼她年幼,路途劳累奔波,便让她留在平城,并接到宫中生活。这宫中一住,便住了整整两年时间,对宫中之事因此懂得格外多。
冯润没答冯清的话。
倒是冯姗兴致勃勃地问了:“五妹快说,宫中这些年发生些什么变化?”
冯清脸上有得色,娓娓道来:“几位殿下都长大了,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逐渐搬了出去。如今在宫中的长公主,就剩下彭城公主和高平公主了,她俩年龄最小,所以还没找到婆家。”
她扫了冯润一眼。
抿抿嘴,又再道:“主上如今有了好几位嫔妃。最早成为主上嫔妃的是林夫人,她出身贫贱,多亏了叔父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内监,得到太皇太后的器重,林夫人凭这关系才得召入宫中,因天生丽质,幸运成为主上嫔妃。之后出生于世家的曹嫔,袁嫔,罗嫔先后进宫。三个月前,宫中来了一位叫高照容的高丽句美人儿,太皇太后对她的美貌赞叹不已,当即把她送给主上。主上对她极为宠爱,进宫没多久就封她为夫人,风头无两。”
“高夫人真的长得很美?”冯姗好奇,睁大眼睛道:“她比起二姐来如何?”
冯清撇撇嘴:“比二姐美多了。”又再扫冯润一眼,毫不客气损她:“二姐给高一大人提鞋也不配。”
冯润不吭声,懒得跟她吵。
心中大大不以为然。
众姐妹当中,她是公认长得最出众最美丽的。既然她跟高夫人提鞋也不配,那冯清这丫头,岂不是给人家添脚丫子也不配?
真是猪脑子,损自己也不带这样损的。
马车到了皇宫门口,停下来。
有内监迎上前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是冯府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吧?太皇太后让咱家在这儿等候三位小姐。”这内监冯润认识,儿时常常见到他。
他叫李坚,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宦官。
当下冯润与他打招呼:“李公公好。”
李坚一笑。吹捧道:“二小姐好。几年不见二小姐,长高了不少,愈发水灵灵讨人喜欢了。”
下了马车。
旁边有三顶无盖幔纱辇榻,冯润和冯姗冯清分别坐了上去。有小内监把辇榻抬起来,往前面一路走去。
皇宫跟六年前没多大区别。
红墙黄瓦,雕梁画栋。云岗石雕中高耸的重楼,华丽的殿堂,气势磅礴,壮观雄伟。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而神圣的光芒,给人一种严肃,庄严,壮丽之感。
宫中戒备森严,四周围都有身强力壮的御卫兵把守。手执制式长矛,屹立不动站在岗位上,威武而肃杀地注视着来往的人。
到了安昌殿门口。
下了辇榻,冯家三姐妹随着李坚走进大殿内。
大殿正中的桐木雕花椅上,坐着太皇太后。虽然是太皇太后,并不老,不过四十刚出头,打扮极朴素,头发乌黑,皮肤白净细腻,刚柔并济恰到好处的鹅蛋脸,眉目凛凛,精光慑人,不怒而威。
冯家姐妹三人走上前去行礼。燕语莺声:“见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一张威严的脸绽放出慈祥笑容:“润儿姗儿清儿,你们都平身。”
“谢过太皇太后。”姐妹三人站了起来。
一旁坐着几位丽人。太皇太后向她们介绍:“这位是林夫人,这位是高夫人,这是曹嫔,袁嫔,罗嫔。”
作为拓跋宏的嫔妃,林夫人看上去有些老,二十岁左右的年龄。脸色有些苍白,却是风姿楚楚,妩媚动人。
高夫人是个绝色美人。
——就是冯清嘴里所说的,冯润给她提鞋也不配的高丽句女子。
冯润不得不承认,高夫人长得极美。眼睛,鼻子,嘴巴,下巴,无不精致妖娆,任何一个角度都是惊艳的经典,活色生香的美艳;身段也好,黄蜂腰,蚂蚱肚,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袅娜风流。
曹嫔长得也不差,肤色犹如羊脂一般,圆脸,眼睫毛长长,有一双伶俐流转生辉的大眼睛;袁嫔小巧玲珑,体态轻盈,笑的时候有两只迷人小酒涡;罗嫔容色清秀,明眸善睐,优雅,隽永淡然。
一一行礼之后,太皇太后赐坐。
冯润刚坐了下来,太皇太后朝她看,微笑:“都说润儿长得最像哀家。如今细看,五官确实是有几分像,不过润儿比哀家年轻时还要俏丽得多。”
一旁站立的李坚谄笑:“太皇太后过谦了。依奴才看,二小娘子清丽绝俗,娇俏可人,美得恍若三月雨润的桃花;太皇太后则是绝世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风采无人能及。”
这拍马屁功夫,甚是了得,无人敢与争锋。太皇太后很受用,笑睇他一眼:“贫嘴贫舌。”
李坚惶恐:“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实话实说。”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更浓:“好一个实话实说!”顿了顿,又再道:“不过你形象润儿倒也贴切。清丽绝俗,娇俏可人,美得恍若三月雨润的桃花——润儿确实如此。”
冯润不安。
怎么尽是夸她?这可不是好事儿。
赶紧道:“太皇太后,论起相貌,我不过是中人之姿,三妹比我好看得多了。”她把冯姗推销出去,不吝惜赞美之词,一个劲地夸:“太皇太后你看三妹,肤色雪白,如瓷如玉。她的双目伶俐,不染红尘,笑起来有沉鱼落雁的味儿,美得没有天理。”
冯姗低下头,双颊染红晕。
羞涩中透着几许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