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来姑娘看着宁纤碧款款而去的身影,不由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看向沈千山,呐呐道:“这位……这位六姑娘当真好生刚强,她……她这便走了?把……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给将军了?”
沈千山看着宁纤碧的身影,目光里也满是复杂,他身边的长福长琴也知道公子之前在白云寺,似乎是和这位六姑娘闹僵了,当然,公子心里真正怎么想的两人也清楚,这么多年的单相思啊,能是说忘就忘的吗?所以长福才会在最开始看到宁纤碧的时候手足无措。
这会儿正不知该怎么办,便听自家主子咬牙道:“行了,还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刚才六姑娘说的话吗?就当做好事,送佛送上西了。”
长福抹了把冷汗,答应一声便要去追叶丽娘,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得停住脚步,对沈千山道:“爷,那……要不要和六姑娘解释解释,您前儿也是第一次去飞燕阁……”
不等说完,脑袋上就被沈千山拍了一巴掌,听他怒气冲冲道:“跟她解释什么?她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我去哪里难道要她管?她是我什么人?”说完似乎不解恨,到底又照着长福的腿踢了一脚,好在这小厮素来机灵,早从爷的第一句话就听出端倪了,所以一个高儿蹦的老远,沈千山这一脚就没踢到。
燕来温柔看着沈千山,却见他赌气回头道:“走吧,既然蓉儿晴儿的事情都解决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天要晌午了,看看找一家酒楼吃饭。”
燕来看了看半空的太阳,心想自己到底要不要提醒沈将军,现在离晌午最起码还有一个时辰呢?但她是多么聪明的女人,这不过是在心中想想而已,表面上自然要柔顺恭敬地答应一声,跟在沈千山的身后款款而去。
“爷,妾身毕竟是这个身份,和爷一起去酒楼,许是太惹眼了……”
上马车之前,燕来看着翻身上马的沈千山,柔柔说了一句,却听他冷哼道:“惹眼又怎么了?这么些年我就是太不惹眼了,这世上哪里有道德完人?怎么?莫非燕来姑娘是怕我污了您清倌儿花魁的名声?”
燕来的泪水立刻便涌了出来,摇头幽怨道:“爷怎能说这样的话?燕来只怕给您的名声抹黑,似我这样的女子,便是清倌儿又如何?将来也难免要沦落到倚门卖笑的,今生能与爷有这样一刻,下一刻我即便是立时死了,也心甘了。”
沈千山心里正是烦躁,在这里遇见宁纤碧委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嘴上说得硬,但是心中却难免还是患得患失。
就如同长福猜测的,这么多年的单相思,那是他说一句忘掉便真可以忘掉的吗?如果现在还有希望,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去给宁纤碧赔礼道歉,然而明明两个人就是没有希望了,得到了宁纤碧那样干脆肯定的拒绝,他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可能继续纠缠。
这一腔无处发泄的郁闷在看到燕来的泪水与哀伤后,似乎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沈千山头脑一热,忍不住便柔声道:“行了,不要哭了,你既然不愿意倚门卖笑,那我替你赎身如何?”
燕来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整个人如同呆滞般的看着沈千山,饶是她在欢场中锻炼出了泰山般的定力,此时也不由得失态之极,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毫无形象的定在了那里,如同被使了定身法一般。
“公……公子当真……”醒悟过后,燕来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就追问了一句,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人要为她赎身,大多都是脑满肠肥,爱她一时颜色的商贾之辈,她本性清高,根本不愿意把自己给那些人。另一些则是自命风流的文人才子,可这些人,吃穿都是靠父母,多的是空口无凭之人,赎身之类的话,基本上是说过就忘,燕来从最初的惊喜到最后彻底像听笑话一样的麻木,已经完全对自己的人生不抱希望了。
然而此刻,这话是从沈千山嘴里说出来的,这位大庆朝第一的少年名将,他去了飞燕阁,可是燕来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心对方的魂都不在自己身上,但是偏偏,从这个少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升起了巨大的希望,她相信这少年是一个一诺千金的真男人。
“那就这么说定了,上车吧。”沈千山淡淡说了一句,等到燕来掩饰不住满面的惊喜坐进马车后,他叹了口气,轻轻一夹马腹,大黑马便跟在马车旁边,缓缓前行。
心里怎么会这么乱?不过是为一个苦命女子赎身而已,怎么就会有一种心虚?明明都知道那个女人根本不在意的,难道自己还放不下?在被人家那样拒绝了之后,还是放不下吗?
意识到自己真正心意的沈千山不由得又轻叹了口气,摇头喃喃自语道:“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能重活一回,宁纤碧,我一定离你远远儿的,决不让自己的心再为你沉迷了。”
宁纤碧在人牙子市场上走了一趟,收获还是不错的,除了蓉儿晴儿,这会儿恐怕跟着叶丽娘之外,她又挑了两个小丫头,模样只是普普通通,但眼力和手上活儿确实好,然而只因为两人的身子着实瘦弱,模样普通,一笑露齿,这在古代人眼中是有些破相的,所以即使牙婆子已经把价钱压到了三两一个,还是没人买。
宁纤碧就将她们买了,回到马车里,看着两个拘谨的小女孩儿,她不由得奇怪道:“我看市场上那些待卖的女孩儿,个个都是十分齐整,收拾的水光溜滑,怎么你们却这样瘦弱?难道牙婆子不知道,越是不给你们吃好一点,就越卖不出去吗?”
两个小女孩儿还没有名字,平日里牙婆子不过是四儿五儿那样的叫,此时五儿听见宁纤碧的话,便乖巧笑道:“姑娘不知道,若是要去大户人家做买卖,就是我们两个,自然也要收拾齐整的。不过在市场上,就不是那么讲究了,何况我们两个……往往人家一看就说不要了的,就……更不值得在我们身上花心思,一天里能有一顿饭吃个半饱就不错了。”
她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这样说姑娘会不会厌弃自己,到底是心思玲珑的,想到刚刚姑娘似乎很看重她们的动手能力,因便怯怯看了宁纤碧一眼,小声道:“姑娘莫要嫌弃我们,只要……只要能吃饱,我和四儿都是能干的,让我们干什么活都行。”
山茶笑道:“姑娘,这两个孩子真可怜见儿的,难得是这份心思,着实灵活。”
宁纤碧淡淡笑道:“心思灵活我喜欢,但是你们两个记着,我最不喜欢动歪心思的,你们若是实心实意跟着我,不去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将来何止吃饱饭,我可以让你们吃穿不愁,再大了,你们若喜欢哪个忠厚老实的,我给你们添嫁妆嫁出去,这一辈子也可衣食无忧。若是动了歪心思,别怪我不讲情面,打一顿撵出去后,你们两个也知道自己这容貌很难找活计,到那时,便是流落街头活活饿死,也不是不可能的。明白了吗?”
两个小丫头齐齐答应明白。这本来就是一个讲究忠贞品德的时代,两个小女孩儿又不到十岁,宁纤碧在她们刚刚触及希望的时候说出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对两人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不用她强调,两人便当做人生准则般的铭记在心中了。
回府之后,蓉儿也已经被叶丽娘赎了出来,和晴儿一起在白芍院等着,见宁纤碧回来,又带了两个女孩儿,海棠便迎出来笑道:“姑娘该给几个小丫头起个名儿,回头带着去大太太面前报备一声。”
宁纤碧笑道:“正好过一会儿我也要去看大嫂子,你带她们去沐浴梳洗一番,她们的身子太瘦了,只怕寻常小丫头的衣服穿着也显肥大,没办法,先找出两套将就着,回头你和山茶先帮她们做两套,过几天大概娘亲又要裁缝们上门给丫头做衣裳,再帮她们做便是。”
海棠答应下来,领着四个小丫头去了,这里宁纤碧琢磨了一阵,等四个小丫头收拾干净出来后,她便笑道:“蓉儿和晴儿的名字仍这么叫,四儿改名叫芊芊,五儿改名叫芸儿。”
四个人答应了,便跟着宁纤碧往晴波院来,走到院中的时候恰好看见含玉,见了宁纤碧便迎上来笑道:“刚刚我们奶奶还念叨姑娘呢,可巧儿这就来了。”她因为宁纤碧的救命之恩,对她格外的感念。
宁纤碧笑道:“是吗?那我先去见大嫂子,这几个小丫头是我买来做药的,没用公中的钱,只是倒要和大伯娘报备一声,她毕竟管着这府里的人事。”
含玉笑道:“是,之前听大太太提起了,原本是要从公中出钱买的,只是老太太说有三老太爷和她贴补姑娘,这便是老太太疼姑娘了。如今既选好了人,也要登记到册子上,日后发月钱和其他的月例,可不是都要从账面上走呢。”
宁纤碧嘻嘻笑道:“这是大伯娘和姐姐疼我,替我着想了。”说完让含玉带着四个小丫头去回曲夫人,她这里则带着芦花往耿氏屋子里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