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纤碧笑道:“这是我做出来的,藏私又如何?其实不过是些小手段,这就是活招牌,别家的药铺学不来,我们的药才能卖得好啊,本来么,平白让他们学了这两种药去,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余氏摇头道:“你爹爹常说仁厚仁厚,不会喜欢你这样。再说了,何苦来?说自己家药铺的药是秘方,比别家都好,让那生意兴隆的不行,最后换了什么?就换你如今没日没夜的忙着?我这都多长时间没抓着你人影了?还有你弟弟,如今也是忽然转了性子,说要读书,竟然就比先前用功多少倍,成日里关在书房。”
说到这里,她便看向兰姨娘道:“你素日里也该劝劝,别为读书再累坏了身子,我今早上看着,比先瘦了一大圈呢。”
兰姨娘笑道:“怎么不说?可宣哥儿也不听啊,前儿晚上我还和老爷说,哥儿最听姑娘的话,还须姑娘开解他才成。”
宁纤碧点头笑道:“再等等,到时我自然和他好好儿说。”
几个人正说着话,便听人说表少爷来了,接着蒋经进来,看见宁纤碧,不由笑道:“不知道妹妹在,倒是冒冒失失就进来了。”
宁纤碧笑道:“都是自家兄妹,说这话外道,表哥怎么过来了?可是因为今儿中秋,所以要预备晚上赏月的事?只不过你和姨妈现在这里住着,一应事务都是随着府里吧?又用得着你做什么?”
蒋经笑道:“不是,今儿得了几篓子大螃蟹,我想着中秋时候螃蟹最肥,府里人也多爱吃,所以就亲自送了回来。是了,回来之前我特意去百草阁看了下,原来三老太爷被召进了宫中,这会儿百草阁没有了坐堂大夫,许多病人都在那里等着。我料着既是进宫,恐怕今晚之前是回不来的,所以……”
他说到这里,就见宁纤碧脸色剧变,不由得吓了一跳,剩下的话便说不下去,呐呐道:“六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哦,没什么。”宁纤碧勉强稳住心神,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只是想着宫中事不比寻常,上一次三爷爷和我进宫,若不是我胆子大,太后那一次还不知道怎么样,若是真有个好歹,恐怕就要罪及三爷爷了。”
蒋经笑道:“原来妹妹是担心这个,放心,三老太爷医术高明,皇上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也没听说太后有什么痼疾,不过是什么病,不放心太医,所以请三老太爷进宫看看罢了。”
宁纤碧却没听蒋经说什么,只是看向窗外,暗道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今夜是中秋佳节,没想到这一世里,这天大的风波竟然是选在了这一天,唉!
当下也没心情说话了,随便敷衍了余氏几句,便告辞回房。
在榻上坐着,她拼命努力地回想上一世宁德荣究竟是怎么获得罪,然而上一世她对家里这些事都不上心,一味缩在自己的壳里。只知道宁德荣给太后治病失手,被下了大狱,消息传来后,宁家人惶恐不已,宁世澜宁世源当即就要与这位三叔撇清关系,是姜老太君不许他们做这种无情无义的事,并且出钱出人为宁德荣奔走,才终于换了他一条命回来。也因为如此,原本在京中还算活跃的伯爵府,才会慢慢沉寂下来。
想到这里,就不禁想起上一世伯爵府沉寂了两年后,大长公主却忽然派人过来提亲,那时所有人都羡慕嫉妒自己,几欲疯狂。就连宁纤碧也十分震惊,不明白为什么大长公主会选择自己家和沈家联姻。现在想来,定是当年大长公主觉得对宁德荣有愧,所以有意拉他们一把,或许开始她还犹豫着,毕竟孙子的前程重要。却不料沈千山也喜欢白采芝,在知道了祖母的意思后,自然是一拍即合。
长长吁出一口气:现在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只能静静等待既定的命运了。想到此处,宁纤碧反而觉着心下稍安,眼看夕阳西下,就有小丫头来请她过去,和余氏蒋姨妈等人一起去宁馨院。
中秋家宴,恰是其乐融融,宁纤碧虽然坐立不安,却也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烦乱,用完饭,一家人围坐在姜老太君面前说话,只听她感叹着对曲夫人和元氏余氏道:“你们三叔这个时候儿却去了宫里,吩咐厨下一声,这是团圆饭,怎也要给他留几道菜,等晚上回来了吃。”
元氏忙答应下来,宁纤碧默默想着这算是老天照应?总算没有趁着吃饭的时候传来什么坏消息。刚想到这里,就听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响,似乎是某个人急着跑进来一般。
宁纤碧心中一沉,知道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她脉脉闭上眼睛,但随即就睁开:既然坏消息已经来了,害怕惶恐都没有用,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面对。尽量将伤害减到最轻。
上一世里,宁德荣下了大狱,牵连了伯爵府,虽然姜老太君坚定维护了他,但是老头儿心中郁结怎能消除?到底在宁纤碧出嫁之前,便郁郁而终。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说过要让三爷爷长命百岁,看着她把百草阁开遍天下。没错,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护住身边每一个人:三爷爷,廖嬷嬷,海棠,山茶,玉儿,芦花,爹娘,弟弟,所有的人,她都要尽自己所能,让他们过的更好。
想到此处,心下反而镇定了,宁纤碧端正了坐姿,就听姜老太君在榻上疑惑道:“是谁这样慌慌张张的?”
话音未落,就见宁世澜和宁世源一头闯了进来,宁世澜大声道:“母亲,大事……大事不好,三叔父进宫给太后诊病,不知怎么回事,竟将太后治的吐血昏迷,这会儿人已经被下了大狱。”
一句话,石破天惊,座中众人全部惊讶的站起身来,女人们脸上现出极为惊恐的表情:将太后给治死,这种罪足可以抄家灭族了,怎不由得人不慌张。
姜老太君只觉得两眼一黑,就背过气去。宁纤碧见她昏迷,立刻越众而出,在老天君的风池穴上下了针灸,过一会儿,见老太太悠悠醒来,她才担忧道:“祖母,您没事儿吧?”
姜老太君缓缓摇了摇头,不过是这一会儿功夫,老人家脸上的光彩全都没了,看上去就像是老了十岁。
宁世澜和宁世源这会儿虽然心如火焚,可也不敢再说话,生恐刺激了母亲。其他人被这个消息震住心神,只觉着天都塌了,极度的恐惧让她们也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满室静寂,落针可闻。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三叔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就算治不好人,也断不至于就把人给治死了,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姜老太君终于缓过一口气,扶着宁纤碧的手问两个儿子,却听宁世澜道:“三弟已经出去打听了,具体怎么回事儿子们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刚刚和儿子交好的一位公公托人递出来的。母亲啊,这会儿来不及去查证什么了,三叔触怒天颜已是定局,且这可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为了家族安危荣辱着想,请……请母亲……”
宁世澜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却听姜老太君冷冷道:”请我做什么?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和你三叔赶紧撇清关系吗?”
宁世源听着母亲这话不对,显然是恼了,也无奈道:“母亲,儿子知道您因为父亲和祖父母的关系,一直可怜三叔,只是这些年,咱们伯爵府也没亏待了三叔,此时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是落井下石,而是为了家族的安危荣辱,母亲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送命吗?”
曲夫人和余氏也忙上来劝说,姜老太君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听着,众人见老太太脸色不对,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到最后没人再敢说话了。
姜老太君这才将目光在儿子媳妇们脸上扫视了一圈,沉声道:“当**们三叔医治好了大长公主和太后,被皇上封了爵,全家都跟着沾光,那会儿你们雀跃欢喜,怎么不像现在说‘他和咱们本就没关系’的话?怎么不说‘几十年来都不是亲人,不过这几年的相处,哪里有什么情分’的话?你们怎么还盼着通过你们三叔,和睿亲王府扯上关系,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那时候你们怎么认得他是你们三叔了?现在他遭了难,正是惶恐无依的时候,你们这些好侄儿为了荣华富贵一己之私,就要忙着一脚将他踢开了吗?”
宁世澜宁世源呼彼此看了一眼,心中惭愧脸上泛红,宁世源哭道:“母亲,儿子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啊,就是三叔自己,他如果能捎信出来,也必定认同儿子们的做法,不愿意连累家族的,母亲……”
“不必说了。”姜老太君恼怒道:“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你们便在这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打听消息为什么让你们弟弟去?若论长袖善舞和朝中人缘,你弟弟比得上你们?你们怎么不去?还不是怕殃及自身。如今情况还不明朗呢,何况你叔父毕竟也曾经救过太后,我就不信,皇上能因为一时之怒,便下令将咱们家全族都抄了杀了?你们今日能因为你们叔父获罪就要驱逐他出族,将来一旦我有了什么危难,为了不祸及家族,是不是你们也可以把我这老婆子给大义灭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