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沈文韶下意识地否认,然而眼里浮出一点点异样的情绪。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刘小昭如此有耐性,看她躺在床上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心里会焦躁痛心,之前沈文韶就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然而此刻,看着刘小昭笑得弯弯的眼睛,沈文韶惊觉她跟沈鸾真的有几分相像!
都是性子绵软又在某些方面有着坚持的小姑娘,又聪明又谨慎,爱笑爱说,连圆圆的眼睛都那么相似。
沈文韶渐渐生出了迷茫,是这样吗?
是因为他看着刘小昭,潜意识里想象着沈鸾如果遭此病症会怎么样,因此格外痛心,格外努力积极地想要帮她治病?
因为刘小昭与沈鸾相像,所以他天生对她有耐心,好接纳?
沈文韶清醒的那一半脑子在给与肯定,而另一半则还在辩驳,却缺少信服的依据。
刘小昭笑着的眼睛里,有光在一点点熄灭,她可以不戳破的,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她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沈文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她不一样。
如今看来,她的希望本就是奢望。
“沈大哥,我说笑的,我怎么能跟沈姐姐比呢?她那么好,那么善良,为了我的病,沈姐姐前前后后花了大力气给我找大夫,什么名贵的药材不要钱一样地拿来给我用……”
所以她对沈鸾没有嫉妒,只有羡慕和感激。
“等我去了那边,我要多求求菩萨,让她一定保佑沈姐姐,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刘小昭的笑容越发灿烂,只要沈姐姐好好的,沈大哥就会很高兴了吧?
……
沈文韶离开的时候略微有点怔忡。
刘小昭的话像是一根银针,无意间刺破了什么。
他从一开始对刘小昭就没太多抗拒,顺理成章让她在家中住下,顺理成章教她习字,看她害怕自己又认怂听话的样子,沈文韶没察觉出有什么问题。
就连在皇上面前想要编造一门亲事,沈文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刘小昭。
如果是她的话,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慢慢看她好起来,可以恣意跑跳,可以逐渐不怕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活泼。
沈文韶把自己关在屋里,手边一摞书一本没动,怔怔地愣神。
什么时候开始,他从刘小昭身上看到沈鸾的影子?
沈文韶逼着自己冷静地分析,那会儿他应是全然将刘小昭当做一个妹妹,因为她与沈鸾有些像,所以自己看不得她被病痛折磨。
再后来……
沈文韶分不清晰界限,他从萧然那里知道沈鸾不是他妹妹之后,他看到沈鸾总会有一种奇异微妙的感觉,可是不明显,他自己也会忽略。
他有亲事,有卧病在床的未婚妻,沈鸾是他的妹妹,是妹妹……
沈文韶微微仰头,喉头上下滚动。
他们拉过钩的,她要做自己一辈子的妹妹,他答应过沈鸾的事情,何时让她失望过……
沈鸾被拘着不让出门,金氏心疼她,拿了好些物件儿逗她开心。
“番邦的衣衫,跟咱们的比艳丽多了,我瞧着正适合你的年纪,咱也不出门穿,就在家里穿穿,不算出格吧?”
金氏一边说,一边余光瞥向旁边的年嬷嬷。
年嬷嬷笑容慈祥,“自然是不算的。”
于是金氏来了精神,“走,我给你换上,一定很漂亮。”
两人回屋里捣鼓半天,金氏让小丫头回她的院子捧了满满三个匣子的首饰过来,从里面精挑细选与衣衫相配的,亲手给沈鸾戴上。
“天呐,我闺女可真好看!”
金氏心里美得不行,眼里满是赞叹,拉着沈鸾站到镜子跟前,“瞧瞧,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罢。”
镜子里的沈鸾,纱裙飘带,飘逸非凡,巴掌大的脸精致秀美,天然雕琢,乌黑的秀发挽出一个松松的发髻,用华丽的钗环压住,后面垂着一半的顺发。
番邦的裙衫将她柔美的曲线勾勒出来,含苞待放的清丽佳人亭亭而立,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沈鸾自个人也欣赏了一会儿,靠着金氏夸赞,“母亲眼光真好,给我挑的首饰特别相称。”
“那是你长得好,换到别人身上就显得花里胡哨。”
“那也是母亲养的好,养的水灵灵的当然好看。”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吹捧,吹到最后忍不住双双笑起来。
门外丫头敲门,“夫人,少爷说有事要找您说,关于刘姑娘的。”
金氏揉了揉发酸的脸颊,“他人呢?”
“就在外面。”
“让他进来吧,顺便也夸夸我们家阿鸾。”
沈鸾可不敢期待,“哥哥大概只会说咱们没事儿瞎折腾,关在家里都不老实。”
沈鸾连说辞都给沈文韶想好了,跟着母亲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正好看到往里走的沈文韶。
虽然她不期待,但看到哥哥,沈鸾还是很献宝似的跑过去,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哥,好看吗?母亲给我装扮的。”
沈文韶好像看到一束七彩的光飘到自己跟前,轻薄的裙摆翻飞,沈鸾乌黑的发尾在空中划出一到漂亮的弧度后又落下。
她亮闪闪的眼睛像是墨玉雕琢的宝石,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
怎么会不好看?在沈文韶这里,世上没有任何一人比得上沈鸾,这是他许久前便打定了主意要纳入羽翼护在身后的妹妹,谁敢说不好看?
“在家里都不老实,今日的药喝了吗?”
沈鸾眼睛耷拉下来,鼓着嘴点点头,“喝了,紫烟亲眼瞧着的。”
看到紫烟点头,沈文韶才抿了抿嘴唇,“嗯,回来让人给你买酥糖。”
“要城东那家的,婵月说有金铃炙,母亲爱吃,我要金乳酥。”
“知道了。”
沈文韶习惯性地抬手想在她脑门上敲一下,然而手抬到一半忽然停住,换了个方向摸了摸头上的发冠。
沈鸾都眯着眼睛等了,发现沈文韶没敲上来,心里一喜,哥哥是总算意识到她不能再笨下去了?
“我与母亲说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