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1)

清晨暖冬迷迷糊糊的醒来,未睁开眼,便听见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昨儿夜里她睡的不太踏实,梦里隐约听见有雨声。果然又下雨了。暖冬发出声轻叹,掀开被子起了床。中秋过后就开始下雨,断断续续好几天,昨儿下午好不容易放晴,半夜却又飘起了小雨。

穿戴整齐的暖冬打开屋门,一股夹着雨水的风迎面扑来,凉凉的,有些微微的寒意。

老叶头穿着蓑衣自地里回家,见着站在屋门口失神的小闺女,喊了句。“暖冬。”眼神带着担忧。小闺女秀眉略略拧着,似有愁意,不知想什么呢。

“爹。”暖冬回过神来,露出个灿烂的笑。“现在地里没什么活,多睡会,别早早的起,落着雨还挺冷。”

老叶头笑笑没有接这话大步进了厨房。暖冬眉宇间的愁容更甚了两分,她自是知道原因的,中秋那天爹打了慧慧,他心里难受着,连着两天去了娘的坟头,半响半响才归家,夜里也睡不好,眼瞅着更见年岁了。

吃过早饭,拾掇好家务,暖冬到底没有忍住去了趟大哥家。下着雨没地方可玩,几个孩子都窝在家里,暖冬和永宏他们说了会话,这才去了堂屋找大嫂。

苏氏正在纳鞋,听着脚步抬头看了眼,慈爱的笑着指了下身旁的椅子。“坐这儿。”

“大嫂。”暖冬抿着嘴笑了笑,软软的喊了声,紧接着坐了下来,神情间带了些迟疑和犹豫。

“你呀。”苏氏看在眼里,扑噗的一下笑出了声,伸手轻轻的戳了一下暖冬的额角。“现在都学会和我耍心眼了是不是。”嗔了眼,带着无奈,压低了声音道。“有什么事,在我跟前你直说就好,不要犹犹豫豫的。”说着,又摸了摸暖冬的发顶。

暖冬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透了羞红,支吾着道。“就是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呢。

“什么事?”一个字的话风都没漏出来,这没头没尾的,苏氏还真猜不着。

“爹。”暖冬轻轻的唤了声,迎上了苏氏的目光。“爹这几天夜里总是睡不着,早早的就起来了。”开了个头,往下就好说了,一脸愁容继续说。“中秋那天爹打了慧慧,他心里也特别不好受,连着两趟去了娘的坟地里,我看着,短短几日的功夫,他就显老了些,心里也难受极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想着过来与大嫂说道说道。”

其实是想着,大嫂和二嫂的关系现在好着呢,有大嫂在中间说说话儿,二嫂对爹的怨气也就会少些,把这结给解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慧慧怎么看待爹,她是顾不上了。只要二哥俩口子心里能理解爹就行,她是知道的,爹未曾说过什么话,可对于叶家现在团结打心眼里欣慰高兴着,眼下因着他自己的原因,打破了来之不易的亲呢,那感觉,如同用刀剐了心脏般,不用想就知道有多么的难受。所以,暖冬这才过来找大嫂,可站在大嫂的角度来说,这事其实有些吃力不讨好,一个没说好,说不得连着妯娌情分都要淡了。

苏氏这两天也琢磨着这事呢,不说是为着公公,便是为着她的小冬儿,这事她得出把力才成。别看老二不吭声,就老二媳妇在嘀嘀咕咕着,她却是清楚的,这回老二怕也有些恼了公公。老二向来老实,一张脸瞒不了什么事。

“慧慧的伤快养好了。”想了想,苏氏握住了暖冬的手,小小声的道。“我是想着,等慧慧养好了伤,去了施家干活,你二嫂啊就会过来坐了,便是我不说,她得提起这事呢,这么多年过来,有点什么苦水她已经习惯了向着我倒,她一开了口了啊,我往下接话就容易多了,也不会心生排斥,这事急不得,还得慢慢的来,暖冬放心吧,有大嫂在呢。”

听着大嫂温温和和的话,暖冬心里的内疚更深了些,眼眶突然的就泛红了,不知怎的,心里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上心头。

“我都知道的。”苏氏把暖冬揽在了怀里,又重复的道。“我都知道的。说起来,公公这招来的狠,却是相当的有用,要是没有他这一棍子下去,只怕慧慧那丫头还不得清醒呢,你二二哥二嫂是当父母的,一时半会的把心搁在了慧慧的身上,自然没法想透其中,等着稍提点两句,也就会明白过来了。”

暖冬窝在大嫂的怀里,抱着她的腰,低低声的嗯着,心里踏实了。

苏氏眉角眼梢透了暖暖的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暖冬的背,语气里带着欣慰。“我家小冬儿真是长大了。”时间过的多快啊,小小的人儿,那会还怕养不活呢,现在都这么大了,还知道为着爹忧心着想,多好的孩子啊。

暖冬缓和下来的情绪,听了这话,又泛起了酸意来。她在慢慢的长大,可她的亲人们,却在慢慢的变老,爹有了白发,大嫂的眼角也起了皱纹,说来这应该是种幸福,可现在看着,却莫名的心酸和难过,有一天,她老了,她的亲人得一个个的离开她,留在她身边的,八成也就只有阿元哥哥。

“大嫂。”有些情绪没法控制,话未经脑子,暖冬便脱口而出了。“便是长大了,我也不离开你,不离开侧溪村。”

这话乍乍听着,苏氏愣了下,想着这小丫头可真犯傻,哪来的姑娘家长大了还能留在亲人身边的,紧接着,她到了沈小郎中,倘若小冬儿嫁的人是沈小郎中,这话也就没什么错了。可说起沈小郎中和小冬儿,这俩人差的着实远呢,能不能成还真有点难,沈小郎中太优秀了,呆在这样的人身边,她的小冬儿日子也不好过。

“刚说你长大了呢。”苏氏不愿提起这话头,她笑着调侃。“就真的不害臊了,脸皮子也厚了起来,瞧瞧这话的都是什么。”

暖冬羞红了脸。“大嫂。”娇娇气气的喊了句。

屋里的气氛一下就温暖了。

自大哥家出来,暖冬的脚步轻快,眉宇间透着喜色,开开心心的回了老屋。老叶头正在屋后整理着农具,有的钝了就该磨磨,有的松了就该重新整整。

“爹。”暖冬站在门口,甜甜的喊了句。

老叶头瞅了她一眼,笑着道。“回来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老伴虽走的早,还好家里的大儿媳能顶事。养的是小闺女不是儿子,他一个汉子,有些地方还真是不方便的很,就得家里的妇人来操心唠唠。

“回来啦。”暖冬笑嘻嘻的蹲到了爹的身边,帮着他拾掇着这些农具,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带了些天真的趣味。小闺女眉宇间的愁容不见了,老叶头宽了心,不管小闺女问的什么,他都特别认真的回着,一老一少说起话来,倒也显的齐乐融融。

慧慧脚上的伤完全养好了,当时看着疼,又听她哭的厉害,其实也没伤着骨头,细细的养了这么些天,也就彻底的好了,能蹦能跳活泼的很。女儿没落什么病根,老二夫妻俩算是松了口气,总算能睡踏实了,把慧慧送施家后,其实于氏是很舍不得的,想着慧慧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如今又懂事了些,也就不要再去施家了。

也不知女儿是怎么想的,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摇头,就是想着要去施家干活,道理一套一套的,不晓得谁家八婆说话时让她听着了。于氏听着听着,也就顺了她的意,可不就是那么个理,施家眼见越来越富贵红火,等着施少爷起来了,施家就更如日中天了,慧慧在施家干足五年出来后到底要不一样些,就能嫁个好些的人家了。

送着女儿去了施家,丈夫下地干活,于氏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习惯性的去了大嫂家遛哒遛哒,刚坐下来,随口说了几句家常,说到了慧慧头上时,于氏嘴巴把不住门,心里头话一样一样的都说了出来。“你说爹也是,怎么就下了这狠手,我家慧慧这回可是吃大苦头了。”

“我觉的啊,慧慧这苦头吃的值当。”这些天苏氏在心里想了千百回,就想着不管怎么样也得抚平了这事,想的多了,来回琢磨着,倒也有了成算。

于氏愣了下。“什么叫值当?”颇有些不解。

“你自己也说,慧慧懂事了,都知道心疼起你来,换以前可没有这好事,她这苦头是挨了,可性子也明白了不是。”苏氏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呀,一颗心都搁在了慧慧身上,满心满眼的全是她。我说句不好听的,归根究底起来,这事还是慧慧错了,公公的法子是有些粗蛮,咱们得承认,这法子管用啊。”

于氏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慧慧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为着她想,怎么也不能够呀。”声音越说越说,被大嫂这么一点,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对着公公一肚子的怨气和恼恨,消的干干净净。

“那倒是真的。”苏氏点着头,很是赞同。“要这一棍子打在我孩子身上,理解归理解,我这心呐,也会不好受。只是一家子过日子,总得多多包容,咱们公公就是这么个性子,好在慧慧这回也没怎么着,就是吃了点苦头受了罪。”

“对对对。”于氏是极同意这话的。“我家慧慧可是遭了大罪了。”

苏氏伸手啪了下于氏的胳膊。“瞧瞧,转眼又要拧不清了。”

“没有呢。”于氏讨好着笑道,亲呢的挽着苏氏的胳膊。“大嫂我知道的,这事怪不得公公,也是我家慧慧太作,就跟以前的我似的,我明白我都懂呢。”她是都懂的,她也怨以前的自己,没料想女儿的性子跟以前的一模一样。

“懂就好,跟二弟也叨叨这话,他呀,有点抹不开,就是为着你们母女俩。”苏氏继续提醒着。

于氏笑着直点头。“我知道呢。”心里甜滋滋的,这回丈夫可是站在了她的身边。

“我看你是不知道。”苏氏低低的骂了声,带着笑意。“老二为着你们母女俩对公公有些气,眼下是时日短,要是时日长了,他也就缓过来了,你不趁着现在他没缓过来去得个好,等他缓过来了,对着你可就有情绪了。”说着,意有所指的道了句。“可不就跟你一样。”

人呐。很多时候被压的喘不过来气了,会下意识的想着把压力转移,就像于氏怨自己不好,让闺女像了以前的她,越长越作。老叶头打了慧慧,她一下就找着了方向般,一面享受着闺女的变化,一面又怨着公公太狠心,实则不用苏氏提点,她也清楚的很,只是没人说出来,也就好像真的不明白般。

苏氏最后的话说的含糊,于氏却是一下就懂了,喜滋滋的脸色忽的就白了起来,连忙起了身。“大嫂提醒的是,哎呀,我得赶紧家去。”匆匆忙忙的就走了。丈夫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等着他回过味来,想起对公公的多般冷淡,定会心生内疚,对着她也就没什么好脸了。

傍晚,老叶头扛着农具自地里回家,半道上,遇见了二儿和三儿,他看了眼,脚步不停,缓缓的走着,稳稳当当,眉眼间的纹路却深了些。

“爹。”叶汉财喊了声。叶汉东走了过来。“爹,慧慧娘大清早的就开始张罗了,想着请一大家子吃个饭,下午应该和暖冬说了的,这会怕是都是家里,咱们一道过去吧。”

老叶头停下步子,看着二儿子眼底的内疚和歉意,忽的笑了起来,满满的全是慈爱。“嗳。行。”还伸手啪了啪二儿的肩膀。

父子间的相处就是这般神奇,都不用多说什么,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把想说的都表达出来。

这天傍晚,叶汉东家里自然是热闹的很,一大家子满当当的,就整了一桌饭,大人们站着小孩子们坐着,说说笑笑的气氛相当的好。不用把话说明了,这一晚过去后,叶家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天顺二十二年,这年风调雨顺,地里的收成比起往年要好了两分,家家户户都是喜笑颜开,这年的冬天天天都跟过节似的喜庆着。天顺二十三年,四月初六沈元满了十五的生辰,便也是这一年,他参加了科举,喜讯传来的那天,轰动了十里八乡。

年仅十六的沈小郎中,高中举人,人人都得道他一声老爷。

沈元原想着一鼓作气直接考个进士,前三甲探不到,但名列前茅他还是有点信心的。他到底是有些成算,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走的是什么路,风头不能太过,需得把握好度,却不知,凭他这般年岁,已经称得上是举世无双。

沈郎中远在京都的友人突然出现在了侧溪村,是位贵妇,带着她的儿女。那般富贵风华,村里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只觉的自这贵妇进了侧溪村,侧溪村里如同落了个太阳般,耀眼夺目。暖冬头一回知道,仪态万千这词有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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