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沟处于轩国南部连绵不断的深山沟里,这里山势陡峭,怪石嶙峋,树木丛生。
因着小河沟穷山恶水,没有肥沃的土地,能成活的都是一些可以贱种的作物。玉米,麦子,土豆等便成了小河沟居民的主要食物。只有河沟边上那里有一些地势平坦,肥沃的土地,能种出稻米,但是那些土地都在地主手里。
小河沟二三十户人家,半数以上都是佃农,日子过得凄苦。少数几户几个月沾不上一些荤腥,过年时能吃上一点肉一顿米饭,那便是天大的幸福。
“大姐!回家吃饭了。”
崎岖的山路那头,站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娃子,正气喘着朝石板上的小女孩叫唤。男娃生得虎头虎脑,眼睛骨碌转着,一副小滑头模样。奈何面黄肌瘦,皮肤被晒得黝黑,眼珠子转动才能看到一些眼白。
“来了。”
小女孩应着,顺着石板滑了下去,朝男娃子走去。小河沟的人们唤这个女孩儿作小桃红,都知道小桃红是个可怜人儿,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有一个哥哥却也是靠不住的,脑子有问题。
小桃红姓张,生于六月桃红的季节,目不识丁的张父便随意的给小桃红取了名字。村里所有人都唤她小桃红,时间久了,都有人忘记小桃红本来姓什么。
小桃红今年已经快十四岁,个头却长得磨磨蹭蹭,地主家的小女儿跟她一般年岁,却比她高了近一个头。因着常年吃不饱饭不沾荤腥,小桃红面色蜡黄,瘦骨嶙峋,一双大眼因为瘦弱而有些大的吓人。
平日里小桃红畏畏缩缩,一双眼睛虽大却空洞,显得呆滞毫无神采。自从今日中午,小桃红因为去担水摔了一跤,醒过来之后便多了几分生气,整个人看着都灵动了起来。
小桃红家人也没有在意,当时村里的草药大夫说小桃红已经不行了,小桃红的弟弟妹妹没想到哭着哭着小桃红就醒了过来。
只要人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们却不知道,此小桃红已经非彼小桃红,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女青年,与被穷苦折磨得麻木不仁的小女孩相比,自然是前者要灵动些的。
文清华没想到自己也会赶上穿越大军,还带着原主少得可怜的记忆。原主只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记得家里有些什么人,这些年的记忆浑浑噩噩,不知道原主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或者是因为自己占了她的身体?所以导致记忆散乱?
穿越小说文清华不是没有看过,却只是当一个笑话在看,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呢?人死了就是死了,从此灰飞烟灭,从来不会留下什么魂魄。
如今这般情景,大约是太抠遭了报应。小说里那些穿越者,无论怎么穿,总是有身份,有金钱,有美男,王侯将相常伴身侧。而她,在这个自己一无所知的时空,只有一件快要衣不蔽体的粗布麻衣,瘦的风都快能吹倒的瘦弱身躯。
回顾自己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所有的感情与执念,全都倾注在了金钱上面。
文清华是一个孤儿,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人世,或者身在何方。文清华从小只知道,大家都喜欢有钱人,没有钱就是万万不能。等到自己很有钱,也许她的父母会看在钱的面子上,回来找她也说不一定。
于是从很小的时候文清华就开始囤钱,一分一毛都没有放过,只是身在在孤儿院,能吃饱,能上学就已经很好了,哪有很多钱等着你去存。
认清现实的文清华开始奋发图强,打算凭着自己一双手创造财富。很小就四处打零工,拿到那一点点微薄的薪水,文清华总是很高兴,然后放在自己生锈的铁罐里。
因为各种原因,文清华养成了嗜钱如命的习惯。渐渐的长大了,思想也变得成熟,却未能改变嗜钱如命的习惯。
随着时间推移,文清华赚的钱比以前多了起来,只是文清华从来不曾奢侈,能省则省。衣服除非烂的不能穿,否则从来不丢,能吃泡面绝对不添一根香肠。
瘦瘦小小的身形,万年不变的格子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发黄到洗不干净的帆布鞋,厚重的眼镜,都是文清华的标志。认识文清华的人都知道她抠门的要命,赚起钱来就化身拼命三娘,而文清华也不负众望,大学都没毕业,就凭自己存起了六位数的存款。
至死,都是因为要省那一点点钱,为了一份免费的饺子。人说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大约免费的晚餐也是没有的。
她就是为了一顿免费是晚餐,从而挂得不明不白。文清华闭上眼睛那一刻,以为自己短暂的一生就要这么烟消云散。
死了并不可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文清华从来想得很开。只是可惜自己银|行|卡里那些存款,自己还未尝到半点甜头呢。希望有人能看在钱的份上,把自己的的尸首收敛一下。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睁开眼看到歪歪斜斜的茅草屋,风一吹泥土掉得稀里哗啦的土坯墙,看到除了自己躺着那张木板床,就只有一个柜子家徒四壁的景象。
还看到......一屋子围着自己,如同非洲难民的小萝卜头,一脸担忧,眼睛哭得红肿。那是小桃红的弟弟妹妹。
想着这些事情,走在山路上的小桃红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夕阳给小桃红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圈,整个人儿都显得明媚了许多。
有什么关系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的钱确实没了,但是还可以再赚回来。而且世间有人牵挂自己,有人担心自己,那种感觉暖洋洋的,好像比怀揣那些冷冰冰的钱要好上许多呢。也许,上苍感受到了她内心真正的渴望,便遂了她的愿。
从今往后,自己就是小桃红,一个有亲人,有人疼,有血有肉......穷得揭不开锅的佃户女。
“虎子,走吧。”
小桃红走到男娃身侧,招呼男娃一道走。小桃红刚刚理清楚原主的记忆,知道眼前的男娃是家中二郎,唤作虎子。
在原主记忆中,她有一个脑子不好使的大哥,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三个弟弟妹妹小桃红倒是已经见过,全都瘦得皮包骨头。妹妹今年只有十二岁,唤作张巧花;其中一个弟弟就是眼前的虎子,今年十一岁;还有一个小弟,唤作张才龙,一般直接叫三郎,今年只有七岁。
小桃红父母都是过世的,前年从镇里回来的路上,雨水太大,山上的石头泥巴不稳,塌下来直接埋了。当时一道走的还有小桃红的大伯父大伯母,大伯母也没能逃过那一劫,只有大伯父活了下来。
大伯父张大牛家有两个儿子,都比小桃红年长,就是两个堂哥。
自从小桃红父母去世,小桃红等兄弟姐妹便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当时家里只有十三岁的大郎算得上劳动力,却是脑子不大好使。小桃红当时十一岁,沉闷异常,弟弟妹妹都还年幼,家里没个主事儿的,也就吃了上顿没下顿。
小桃红爷爷看不过去,想来想去就把小桃红等人叫去了张大牛家,大伙儿一同干活,一同吃饭。虽说小桃红姐弟年纪小,干不了什么活儿,但是相互扶持好歹也过了两三年。
只是家里实在太穷就是了,他们家就是小河沟几个月沾不上荤腥的其中一户。
有了原主记忆帮衬,虽然散乱但总比没有来得好,小桃红装作很熟稔的叫虎子。总不能暴露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以古代封建迷信的思想,指不定会把自己怎么着,大概会放把火烧了自己。
虎子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跟在小桃红身后走着,“大姐,你的头还疼吗?头都摔破了就别乱跑了啊,不好好歇着还跑这么远。”
“没事儿,不疼了,过几天就会好了呢。”
被虎子一说,小桃红才觉得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她选择宽虎子的心,不想让这些小萝卜头担心。
虎子垫脚看了看小桃红的后脑勺,发现只是有些被血糊住的头发,并没有看到伤口。想着可能真的不疼了,于是虎子松了口气道:“这就好,对了大姐,我白日抓到两只雀儿呢,我已经让二姐煮着了,给大姐补补身子,我是不是运气很好?”
小桃红笑了笑道:“是啊,虎子运气真好,让小花儿炖做汤,大伙儿都尝尝。”
看着小桃红的笑脸,虎子也笑了起来,“嗯,我们快些回去吧。”
中午草药大夫说小桃红不行了的时候,虎子是真的吓着了,他只记得草药大夫这样说过狗蛋的阿嬷。从那以后阿嬷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最后被埋进山那边。
在他刚记事的时候,阿爹阿娘就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相依为命。虽然大姐很少说话,也不怎么理人,但是虎子不想看到大姐也被埋进土里。
小桃红与虎子迎着夕阳往回走,在路上遇到好些熟人。应该说不能不熟,小河沟就这么几十户人家,乡里乡亲大部分都认识。
这些人都是下地干活,到了晚上放工回家吃饭的,算起来都是他俩的长辈。看到长辈自然得打招呼,只是小桃红不清楚这些面皮黝黑的村民谁是谁,于是不动声色把虎子让到了前面。
虎子是个活泼的,说话也讨喜,村里大伙儿都认识他,遇到的人还会主动跟虎子打招呼,虎子也笑眯眯的叫人。
小桃红就跟在后面,看着虎子怎么叫,自己也跟着叫一下。顺便记住这人的长相与称呼,以便日后遇到能打声招呼。
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想来原主此前是个很闷很害羞的人。
从一旁岔出的小道儿上走来一个年近四十的汉子,看到小桃红姐弟俩便道:“虎子啊,你们也刚回家呢?我记得你们今儿是去收兔儿坡的玉米,怎么从上面下来了?”
“王叔好,我们今天是去收的兔儿坡呢,我这是去叫大姐吃饭的。”
小桃红也从后面伸出头:“王叔好。”
“小桃红你的伤好些了吗?可不能乱跑了,得好好看着脚下。”
“嗯,好多了,谢谢王叔关心。”
王叔咧嘴笑着道:“好了就好,我们一道走吧。”
小桃红两姐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三人一同顺着羊肠小路朝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