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高悬,星河璀璨。
数骑立于高耸的平原山崖边,俯览着下方那片灯火通明、饮酒作乐之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零星的女子高亢哀嚎声的松散大营,久久无语。
“竟然,竟然真有如此愚蠢的统兵之人……”
赵四近乎呓语的喃喃自语道。
声音很轻。
但周围的几人,都听见了。
事实上。
此刻项梁、陈刀、季布等人, 也在怀疑人生。
陈胜没有怀疑人生。
并不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支兵马有可能会在这里安营扎寨。
事实上。
他会做两手准备,只是出于“遇到问题不多做几手准备不舒服斯基”的强迫症。
他其实也不大相信,真会有统兵将领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更不相信这名将领都已经愚蠢到这个地步了,屠睢还能放心的将五万大军交与他!
但事实就摆在他面前,已经尤不得他再去怀疑。。
他此刻看到的, 是——农民起义的局限性!
出于某种无法对人言的隐秘心思,他此刻看下方这支兵马, 就如同在看一本错题集。
一本写满了鲜红“死”字儿的错题集!
“你们看到了吗?”
好半响,陈胜才指着下方的大营,对身后的众将说道:“看清楚他们有多瞧不起我们了吗?”
众将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陈胜淡淡的说:“估摸着在他们的心里,现在我们应该正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抱着头瑟瑟发抖,只等他们一到,就能轻而易举的砍下我们的头颅,带回去领赏!”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不能忍!”
“下去准备吧!”
“这五万人,我只要一万活口!”
众将抱拳:“唯!”
礼毕,他们拨转马头,各奔东西。
不多时。
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就从后方传来,范增拨转马头,入阵主阵。
而下方大营之中, 饮酒作乐之声依旧此起彼伏。
浑不知……死期将至!
片刻后。
太极八卦阵成型。
项梁与陈刀也各遣传令兵前来, 向陈胜回报两路伏笔就位。
在陈胜的示意之起, 范增起阵!
与先前在山林之中抬手挥手成阵不同。
这一次,范增起阵的仪式隆重了许多。
他头戴玄冠、宽袍广袖, 双手托陈郡郡守印置于法坛之上,以三拜九叩大礼祭拜三皇五帝、天地阴阳、四时八方、周天星斗。
仪轨冗长而精密,似乎每一个环节都有其特定的意义,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陈胜的感知,随着他的仪轨慢慢的拔高、放广。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巍峨巨人。
月华似冠,束他的发。
星辉如纱,罩他的体。
山川草木,在他耳边萦绕。
天地众生,在他心中流淌……
他清晰的看见,如同清水一样充斥在天地之间的五颜六色天地元气,就像是水缸底部破了一個大洞后顺着洞口涌出来的水流一样,迅速而不剧烈的快速涌入后方的太极八卦阵……
这种近乎全知全能的感觉。
简直是太美妙了!
朦朦胧胧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沉浸在那种全知全能状态之中的陈胜,忽然像是被权限狗提出群聊的龙王一样,猛地从那种美妙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
一抬头,便见满目厚重的玄黄光芒,将黑夜照亮得形容黄昏!
那是那是一座覆压四五里之广,几乎囊括了小半个双锁山的磅礴太极八卦阵盘!
一座纤毫毕现,仿佛是用最好的玄黄色绸缎剪裁而成的太极八卦阵盘!
一座徐徐转动,爻位散发着种种异光,仿佛有魔力一般的太极八卦阵盘!
而下方河畔大营之中饮酒作乐声,也早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乃是满营乱窜的人影。
铺天盖地的惊呼声、怒吼声、吹角声。
兵荒马乱之中,一道身披羽衣、头裹黄巾,鼻下两条胡须又细又长的阴鸷道人,腾空而起,挥手挥洒出千百张明黄色的符箓,凌空构筑成一座形同倒扣之碗的法阵,怒喝道:“何方旁门左道,也敢逆天而行?不怕黄天发怒,将尔灰灰了去吗?”
逆天而行?
陈胜猛地一拧眉头。
这阵子,他已经听过很多句逆天而行了!
他听得……都烦了!
“击!”
陈胜向前一挥马鞭,怒喝道。
立于他身后的一排雄壮传令兵,齐声高呼道:“击!”
凌空而立的范增听言,毫不犹豫的一挥手中玄黄令旗,爆喝道:“坤六,龙战于野!”
令旗落下,磅礴的玄黄太极八卦图光芒大作。
下一秒,天地之间忽然响起滚雷般的擂鼓之声。
刺目的玄黄光芒之中,冲出千百辆青铜战车,卷起遮天蔽日的玄黄战旗,轰隆隆的凌空虚度,奔涌向河畔大营……那一杆杆似在烈烈飘荡的玄黄战旗之上,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个古朴苍劲的“人”字儿!
看似气势不凡的符箓法阵,在弹指间告破。
遮天蔽日的玄黄战旗,遮挡住了翻滚的血浪。
轰隆隆的激昂擂鼓声,覆盖了万千悲惨哀嚎。
在陈胜的视线当中,满目玄黄光芒之中,唯有一点鲜红色。
那是系统扣除气运点的鲜红色……
当他收起系统面板时,气运栏后的数值已经再度归零。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管那个了。
他回过头,又是惊骇又是狂喜的看向后方徐徐从天空中落下的范增……上回这招还只是射出来千百尺长的刀气、剑气呢,怎么这回就变成了千百辆车兵了呢?
怎么,你的阵法还带自动进化的么?
然而,他看向范增,却只见却见范增那张沧桑的老脸上,竟也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
显然,他自己也不知道……
陈胜深吸了一口,强行按下心头欢快的配乐,定睛看向下方的河畔大营。
就见遮天蔽日的战旗,逐渐暗淡、逐渐消散。
渐渐显露出,一座大型灾难现场!
辕门倾倒。
篝火四散。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歇斯底里的呼唤声。
疯了一样横冲直撞的骡马……
这五万大军。
已经完了……
倒不是说,五万人已经死光光了。
事实上,从下方的声音嘈杂程度,以及不断从各个角落里蹦出来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大营里乱撞的人影,陈胜大致还能判断出,营中应还有一两万人。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死了的死得干脆利落。
活着的也活得肝胆俱丧……
别说继续作战。
只怕他们余生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真残忍啊……
不过再残忍。
有句话他依然不吐不快!
陈胜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高呼道:“弃兵跪地者,不杀!”
听到他的声音,立于他身后的众多庞大腰圆的传令兵听这才如梦初醒,齐齐扯着喉咙高呼道:“弃兵跪地者,不杀!”
他们喊的是不杀!
但下一秒,震耳发聩的喊杀声,却响彻双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