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 十
两家人除了周母, 都愿意和离。
这样的情形是几位长辈来之前从未想到过的。眼看劝不回，他们也不再强求。
写字的那位长辈已经开始磨墨, 周母顿时急了：“不能写。”
说着, 就要伸手去抢那砚台。
周丰猛上前拦住母亲，道：“娘，孔新衣脾气太大, 我这些年已经忍无可忍, 既然她想离开，我们放她走就是。”
楚云梨确实想和离, 但周丰猛这倒打一耙的话, 也着实气人。她可不是能忍的性子, 当即道：“你自己一门心思奔着别人去, 如今却怪我脾气大, 周丰猛, 做人要讲良心。”
“我问心无愧。”周丰猛坦然：“孔新衣，你这些年紧靠着娘家住，我说话都不敢大声, 我早就忍够了。”
“又不是我让你住在这里的。”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 看向众人道：“当初我是嫁给他, 最开始接亲, 可是接去周家的！奈何那边一间屋子都没有, 我们成亲时的新房还是他大哥腾出来的……我也没想紧靠着娘家住啊！”
不敢大声说话，怪得了谁？
说起这事, 周母脸上发烧。
儿子太多, 实在置办不起, 她能有什么办法？
周丰猛还要再说，楚云梨摆了摆手：“事已至此, 谁对谁错已经掰扯不清，扯起来也没意思。”
周丰猛：“……”
和离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可不是他一个人想。
分明孔新衣也想，为何到得现在却成了他一个人的想法呢？
孔新衣这话里话外都是他为了高如蓉才和离……今日之后，他和高如蓉之间的名声还能听么？
他心里想着这些，再次开口：“孔新衣，和离是你要的！不是我！”
楚云梨颔首：“对，就是我要的。”
谁都看得出来，她说的是反话。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你这么多天不着家，不就是为了让我主动提吗？如今我提了，如你所愿。就是我想和离的，你不想，你想好好跟我过日子来着，是我不识好歹，行了吧？”
周丰猛：“……”还不如不说呢！
周母一个人阻拦，根本也拦不住。
笔墨纸砚珍贵，那边长辈很快写好了和离书，楚云梨飞快上前摁了指印，边道：“我们成亲六年，前面四年你赚的银子都用来买了隔壁的宅子。如今又存了五两银子，宅子已经归了你，这银子你是否要分我一些？我不是想花你银子，而是沐儿还小，以后花银子的地方多着……”
和离这事，明明是孔新衣起意，周丰猛只是顺势而为。可她话里话外都是他的错，他心里正憋屈呢。听到她要银子，当即冷笑着一口回绝。
“你做梦。”
楚云梨点了点头：“行吧。你不管儿子，那儿子就是我一个人的，从今往后，你就当他是陌生人。”
她看向另一边的长辈：“麻烦您帮我儿子取个名，跟我姓孔。”
众人面面相觑。
孔父闻言大喜。
他从未想过给孩子改名姓，毕竟无论叫什么，都是自己孙子。
但如今和离，周丰猛又不要儿子，他们确实可以将孩子改姓孔，以后就是孔家的孙子。孔父越想越美，上前两步，对着长辈再次恭敬一礼：“劳烦您了。”
周丰猛傻了眼。
周母也差不多，也挤上前去：“这是我周家血脉，凭什么姓孔？”
楚云梨冷笑道：“就凭你们不管孩子！”
周母立刻道：“谁说不管了？我们要管的啊！”
楚云梨伸出手去：“我也不狮子大开口，周丰猛家里的银子是他这两年攒下的，我只要那五两，要是给我，以后孩子一辈子姓周。”
她这是笃信周丰猛舍不得那些银子。
周丰猛确实舍不得，这些银子是他一次次进山累死累活攒下的，再有 ，和离之后，他得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打算，娶妻要花银子，他不想委屈了佳人，这些都不一定够花，怎么可能送给孔新衣？
事实上，周母也舍不得。她想要劝说儿子，但实在张不开那嘴。
孔父见状，生生气笑了：“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人这一辈子除了糊口之外，就是为儿为女。可他周丰猛却连两年时间都不愿意给儿子，实在不配为人父！”
“几位长辈都看到了他的态度，大家伙评评理，这孩子跟我姓孔有和不可？”
没什么不可的。
长辈见周家当真一毛不拔，其中有一位性情刚直的，当即就给孩子取名“孔盛”。
孔家夫妻谢过长辈们，又亲自把他们送出门去。
周家母子没有离开，不是周丰猛不想走，而是周母还想要挽回。
“亲家母，今儿这事，都怪我一时冲动。”拿到了和离书，周母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小儿子被自己搅和的婚事都没了。
虽然这小夫妻俩在此之前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但确实是她才会这么快分开。
这夫妻之间吵吵闹闹正常，要是她不来说那些话，也不会闹成这样。
至少，今日不会！
周母越想越是歉疚，所以，姿态放得特别低，眼看孔家父女不好说话，她只拉着孔母道歉。
孔母以前还怕女儿和离之后被人指指点点，想要撮合二人恢复如初。但方才和离之时，小夫妻俩互相推诿责任，周丰猛又一个子儿都不分给孩子，着实让人寒心。
当即就将那点想要让二人和好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听到周母道歉，她只觉得讽刺。
“周家嫂子，方才你还说我女儿不懂事，怪我们太宠着。如今不再是你儿媳，你应该高兴才对。”孔母拉着她的手，把人带到了大门边，伸手一引：“咱们两家之间闹成这样，以后也没必要来往，就这样吧。”
另一边，周丰猛早已迫不及待等在了门口，眼看母亲磨磨蹭蹭。忍不住一伸手将人拖了出去。
身后，孔父砰一声关上了门。
拿着和离书，楚云梨浑身轻松。
周沐，也就是如今的孔盛一脸疑惑，他有些不明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道：“爹都没有抱我。”
楚云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盛儿乖，以后他不再是你爹，我们家就住在这，你也不要回隔壁了。”
孔盛讶然：“那我爹为何不是我爹了？”
这话很是拗口，楚云梨解释：“因为他有别的孩子了。以后会偏心那边，你就是凑上去，他也不爱理你。反正你有娘，有外祖母和外祖父，不需要他。”
孔盛还想要再说，孔母将他拉开了去，低声耐心解释。
孔父看了一眼楚云梨手头的和离书，道：“以后你就留在家里，哪也别去。再嫁之事先不要想，回头再说。”
*
另一边，母子两人离开了孔家大门。周母气急败坏：“丰猛，你方才拉我做甚？本来还能挽回，现在我这一走，怕是……”
周丰猛急忙打断母亲的话：“娘，挨着孔家住的日子不好过，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来受了多少委屈！”
好不容易和离，他是绝不想和好的。
周母听到他这话，心里怜惜，嘴上却问：“你该不会真的想娶高如蓉吧？”
周丰猛并没否认：“娘，我得照顾她们母子。来往的多了，外人难免议论，还不如直接把人娶过门！”
周母：“……”
说实话，她也有些怀疑儿子心思不纯了。
“那她能答应吗？”
周丰猛此时心里有点兴奋，没有和离之前，无论高如蓉如何想，他都只能想一想。
现在他和离了，男未婚女为嫁，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两人的以后。
“我会让她答应的。”事实上，周丰猛从府城回来的这些日子里，已经替高如蓉想了不少，再嫁只是其中一样。
这周围的几个村子里，包括镇上所有的鳏夫，周丰猛都已经仔细想过了一遍，都觉得他们配不上她。
与其是他们，那还不如他呢。
高如蓉要么一辈子守着，要么再嫁。前者不太可能，若是后者，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母哑口无言。
知子莫若母，看着儿子眉眼间的跃跃欲试，周母有些明白了孔新衣为何一定执意要和离。
这男人虽然在身边，可心却早已不在了。
想到此，周母心里颇不是滋味。
说实话，孩子大了，只要娶了妻一般就不用再多管。但是儿子都已经成亲这么多年，却忽然和离……儿子固然不对，可高如蓉也未必无辜。
“丰猛，你刚和离，再娶的事不用那么着急。”
周丰猛就是急啊！
只有把人娶过了门，他才能光明正大的照顾。
否则，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想想就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