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抚过她光滑如丝的面颊,顺便抚去上面残留的一点菜屑。拇指,在她的唇上稍稍停留,轻轻摩挲着那点柔软。刚才,他真的有些粗暴。她柔嫩的唇上有几处已经透出血痕,与脸上的酡红相映衬,更添几分娇艳。
竟然这样,就醉了啊?
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嬴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完美的五官在这个笑容的辉映下,更加邪魅诱人。
这个女人,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想来,她这几日也确实累了。每日和他在一起,想必都是紧绷着神经,提心吊胆的吧?至少夜里,她总是很少睡,像只猫儿一样,坐在角落里打盹,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这一切,自然瞒不过嬴政的耳朵。
"来人,传我命令,连夜赶路。"嬴政走出帐外,沉声下令。
算算时间,苍落尘应该快要追来了。本想是边走边等,等苍落尘追上来,用这个女人好好戏耍一下他,看看他波澜不惊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变化。那个场面,一定会很有趣。
至于阿房担心的,嬴政会用她来威胁苍落尘,伤他的性命,其实,这却是杞人忧天。
嬴政自视甚高,而苍落尘是他认定的对手。即使终有一日对战沙场,嬴政也必定会用谋略和战术与苍落尘一决雌雄,赢个光明磊落,让对手无话可说。用女人来换得胜利,有什么意思?
但是现在,他改主意了,留下这个女人在身边,显然比戏弄苍落尘更有趣。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再耽搁,速速回到秦国才是稳妥之选。更何况,那个女人的身体太过柔弱,早些回去,也好给她调养调养。
这个梦,漫长而甜美。梦中,苍落尘温柔有力的臂膀,轻轻将她拥抱。在他的怀中,阿房幸福地依偎,倾听着两人的心跳。
不规律的颠簸,唤醒了她沉睡的意识。她迷蒙地睁开眼,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头疼欲裂,扰乱了她的神智,只能感觉到自己依然依偎在那宽阔坚实的怀抱。
"落尘哥哥?"迷蒙中,阿房轻唤出声,带着欣喜。这个梦,好长,好真实。
蓦地,脑后青丝被人狠狠揪住,迫使她不得不抬头向上看去。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寡人是谁?"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带着莫名的怒意。
这个声音胜过最好的醒酒药,阿房涣散的神智立刻完全清醒。眼前景物渐渐清晰,原来,此刻她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之内。而那张距离她不足一尺的邪美容颜,除了嬴政,还会有谁?
这样近的距离,阿房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嬴政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
慌忙转开视线,阿房想要后退,逃开这暧昧又压抑的对视,却忘了自己的长发,尚被嬴政牵扯着。
人未站起,反而被拉得踉跄一下,重新倒回嬴政的怀里。宿醉的痛苦加上这一番折腾,阿房只觉头晕目眩,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嬴政怀里,连声干呕。
嬴政恶心至极,急忙放开阿房长发,一把将她推开。这个麻烦的女人,宿醉方醒,哪来这么大的精神折腾?
看着阿房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嬴政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有什么好呕的?一夜之间,已经吐了三四次了。好不容易塞到肚子里的饭,早就吐干净了。
"你都毁了三辆马车了,再吐,寡人只能抱着你骑马了。"嬴政冷哼道。这已经是最后一辆干净的马车了,虽然前几辆已经清理干净,但是生性喜洁的他,绝对不会再去乘坐。
阿房干呕了半晌,果然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头疼的感觉依旧强烈,胃也一阵阵抽搐,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疼痛带走,连头脑都是一片空白。
趴在那里,随着马车的颠簸,不知不觉,阿房再次昏昏睡去。
她如丝般黑亮顺滑的长发,再次缠绕在嬴政的手指上。重新坐回她的身边,将她的头扶起,放在他的腿上,嬴政的神情,柔和了许多。
将手指埋入她的发间,感受着那微凉的柔滑,嬴政发现自己竟然迷上了这种感觉。
自傲如他,平时绝对不会允许女人靠近。即使是在欢愉的时刻,也总是直奔主题,女人,只是他纾解欲望的工具,他没有必要和一个工具浪费时间和感情。
但是,不知为何,他却很喜欢抚触这个女人。她黑亮的发,与她的身体一样,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靠近她,抚摸她,会让他阴冷孤傲的灵魂觉得慰藉。她的气味,和她的美丽一样,柔和、清新,不具有任何侵略性,却会在不经意间悄悄进驻心田。
勾起嘴角,嬴政自嘲地笑了。即使是他,赫赫有名的秦国之王,也依然无法抗拒这种诱惑,仅仅几日相处,便已经失了方寸,变得不像自己了。
就如昨夜,本想将她扔在车上,由侍女来照顾就好。结果骑在马上,他的思绪却总是系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她似乎从未饮过酒,这次醉了,一定会很痛苦吧?
终于克制不住,嬴政弃马登车。这一夜,再未合眼。看着阿房难受的样子,他自然而然将她扶坐在怀中,让她可以睡得舒服一点。
谁知,她醒来,竟再次将他误认为苍落尘。听着她欣喜娇憨的声音,他的怒火瞬间燃起。
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要时刻提醒他,她曾经是别人的宠姬?想到她在苍落尘身下承欢的样子,嬴政黑色的眸瞬时阴婺下来。这个女人,已经不干净了。
但是……
"寡人绝不会放你走。"俯下身,将唇靠近熟睡中的阿房,嬴政的语气低沉而坚定。虽然她已失贞,但是,他更不愿意将她交给苍落尘,交给别的男人。
过去的已经过去,从现在开始,她的世界里,只能有他!
这一次,阿房没有睡得太久,不过盏茶时间,便被嬴政粗鲁地摇醒:"行了,别睡了。"强撑着张开眼,头晕目眩的感觉再次传来。嘤咛一声,戒备之心早扔到九霄云外。阿房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睡觉。
"起来,把醒酒茶喝了再睡!"嬴政有些抓狂。这女人要么不睡,睡起来就没完没了。要不是她小巧的鼻翼微微起伏,呼吸平缓,他几乎都以为她死过去了。
褪去酒醉后的红晕,加上这一夜的折腾,阿房的脸色苍白若纸。黛眉深锁,显然头疼依旧,紧抿的唇,同样失了血色,有一处,甚至已经干裂绽开,渗出血丝,再加上昨夜被嬴政啃噬后引起的肿胀,整个唇瓣,伤痕累累。
看到这里,嬴政无名火又起。这个女人,在苍落尘身边时如同小鸟依人,神采奕奕,眼里的光彩如水般荡漾。怎么到了他这里,才多久工夫,就变成这样半死不活了?
越想越火大,嬴政一把将阿房拎起,左手捏住她的脸颊,右手端起早已备好的醒酒茶,不由分说,向她口中灌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阿房,来不及反应,只觉口中涌进一股味道怪异的液体,直觉便想吐出。
嬴政手疾眼快,扔掉空杯,一手捂住她的唇,另一只手从她喉咙上划过。"咕噜"一声,满口的醒酒茶尽数入腹,他这才松手,让她重新躺下。
清凉的液体沿着炙热的食道流入痉挛的胃,随即融入身体,在四肢百髓中流淌,滋润。疼痛,很快舒缓了许多,这次,阿房终于清醒过来。
脑后的触感,坚实又不失柔软,枕在上面,顺服得很。
缓缓睁开眼,嬴政那张邪美的容颜再次出现在眼前。狭长的美目居高临下,深深凝视着她。一缕黑发从他额前垂下,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地飞扬飘摇,衬得他完美的容颜,胜似谪仙。
直到这时,阿房才惊异地发现,那个舒服柔软的枕头,竟是嬴政的腿!
而他的手指,正在她头上四处游移,或轻或重,在几处穴道上按压。
车窗外,暖日融融,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子缝隙,探头探脑挤了进来。细小的灰尘在阳光的拥抱中跳舞,它们好奇又羡慕地看着这一坐一卧的两个完美身影。
这样的场景,温馨、美丽,足以荡涤内心深处最寂寞的角落。嬴政自己都没有发觉,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温柔地为阿房按摩。本来是把玩着她的青丝,可是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手指便有了自己的思维。
面红耳赤地爬起身来,阿房急忙向后退去。
她的长发,从他手中滑落,在空气中划过美丽的弧线,只留下幽香依然缠绵在他指尖。
这一霎那,嬴政忽然觉得胸口处似乎少了什么,空落落的。
尽量忽视这种感觉,嬴政冷声道:"乱跑什么?还不过来吃些东西。"一醒过来,就和看见鬼一样。他有那么可怕吗?亏他还委屈自己和她同乘马车,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阿房这才看到,马车一角,有个矮矮的方桌,上面摆着几样点心,做成各种花朵的样子,只是看,便已让人食指大动。
这几日,阿房过于紧张,吃得本来就少,再加上这一夜的折腾,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刻美食当前,空落落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不过,想到这些是嬴政准备的,她又赌气转过头,不想吃了。
"快吃。"看着阿房磨磨蹭蹭的样子,嬴政不耐烦道。她向来藏不住心事,那单纯的模样,一眼就可以看穿。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不是?"嬴政继续冷哼。
显然这句话说到了阿房心坎上,她立刻蹭到桌边,大吃起来。
嬴政气结,脸色更加阴沉,起身走出车外,免得被她那毫不掩饰的样子气死。
没有注意嬴政的离开,阿房此刻正忙着大快朵颐。
这几样点心,样子水灵,口味更是不俗,清清淡淡,不甜不腻,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不知不觉,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块点心。肚子饱了,阿房也精神了许多。头依然隐隐作痛,不过和方才相比,已经好了很多。
这时,她才发现嬴政已经不在车内。没有了他的压抑,心中稍安,开始细细思索。
虽然嬴政不紧不慢,昼行夜歇,但是,推算起来,应该已经快到秦国边界了。
再不想办法逃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转头看向半敞的车门,阿房决定再赌一把。逃,趁现在!
"又打什么歪脑筋?"嬴政一推车门,正巧看到阿房闪亮的眸。他已经发现,只要她心里有鬼,眼神就会闪烁不定。
前两次逃跑就是证据。
当时没有察觉,事后方才想起。那水亮灵动的眼神,璀璨明媚,令人移不开眼。或许那时,他已经被那双明眸吸引了吧?
还未来得及行动,嬴政便回来了,阿房失望地叹口气,沮丧地坐下。
"把这个戴上。"顺手丢给阿房一张面纱,嬴政满意地看着那几碟点心。嗯,虽然不多,但是以她这几日的饭量,也算可以了。既然睡醒吃饱,那就不能再耽搁了。
不做无谓的反抗,阿房依言将面纱戴上。虽然面孔被遮了大半,但是依然难掩她那绝世姿容。
见阿房戴好面纱,嬴政二话不说,利落地将她拦腰扛起,躬身向外走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阿房竭力反抗,无济于事。很快便被嬴政扛出车厢,丢在马背上。
"坐稳了。"嬴政魅惑的声音在阿房耳边响起,骏马随即扬蹄发力,如箭射出一般向前疾驰。
黄沙滚滚,铺天盖地,借着风势,呼号着向众人扑来。纵然阿房戴着面纱,依然难以抵御这肆虐的侵袭,她只得紧闭双目,任这风沙宰割。
正在咬牙支撑,脸颊一暖,整个人被一只手臂带动,拥进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风沙的呼啸声立刻被阻隔在外,耳边,只有嬴政坚实的心跳声。
"别动。"拥住阿房的手臂更加用力,制止她的挣扎反抗。嬴政催动快马,加速前进。等越过这片荒芜的大漠,便是秦国边境了。
大漠的夜晚,宁静深远,寒意袭人。
阿房静静伫立在星空下,极目远眺,沙丘连绵起伏,无边无际。在繁星辉映下,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晕。偶尔,会有一只不知名的小虫从沙粒中钻出,动作轻盈,在地上滑过,很快又消失在另一片沙子下面,只留下几个浅浅的痕迹,证明它的存在。
蹲下身子,捧起一汪金粒般的沙,看着它们从指缝中争相滑落,重新融入到其他沙子的怀抱中,分不清彼此。
这里,是它们的家。
那么,她回家的路,又在哪里?
茫然四顾,不见来路,到底朝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到他的怀抱?
"发什么呆?快点进来。"嬴政倚在门口,冷哼道。让她出去透透气,杵在那里发什么呆?那副惆怅的样子,看见就让人恼火。
阿房拍拍手,让上面沾着的最后几粒细沙落了下去,这才站起身来,向帐中走来。
"麻烦让一让。"不宽的帐门被嬴政挡住大半,阿房低着头,轻声开口。
嬴政未动,狭长的眼注视着她纤弱的身影。
"你在想什么?"沉声开口,嬴政突然想要探究她的想法。这几日,她更加沉默。漆黑深邃的眸子,不再晶莹剔透,上面笼罩着惆怅和绝望。
想来,她也清楚,时至今日,她已再无逃离的可能。
"没有。"阿房淡淡地否认。自从被嬴政"威胁"之后,对于他的问话,阿房虽然不再无视,却也只是这样简短地回答。
听着阿房清冷的语调,嬴政烦躁又起。最近,他发觉自己的情绪似乎越来越容易波动,只要看到她,他的冷静自持、城府深深都会不翼而飞。只要她一个动作,或者是几句话,便会勾起他的怒火。
比如现在,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顿时令嬴政的黑眸中泛起怒意。毫无疑问,她在想那个叫苍落尘的男人,那个被他视为对手的男人。虽然还没有与之正式交手,他便已经输了第一个回合。
他引以为傲的崇高地位、绝世容貌,竟然比不上一个落魄的将军。
挫败、愤怒,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嬴政突然抱起阿房,纵身上马,他要用速度和冷风来舒缓他的压抑。
天上繁星点点,地上沙海茫茫,辽阔的天地间只有他与她,共乘一匹骏马,自在地驰骋。
天高地阔,夜凉如水,加上怀里柔软的身躯,嬴政的心情,终于好转。
勒住缰绳,让马儿停留在一处沙丘之上。
抬手指向遥远的北方,嬴政的声音,飘渺诱人:"过了这片荒漠,就是秦国。寡人会带你回去,给你最好的绸缎、最美的宝石,寡人可以纳你为姬妾,给你安逸奢侈的生活。只要你答应,忘了苍落尘,所有的一切,寡人都可以给你。"嬴政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讨好一个女人,是生平第一次。不过,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对她的宠溺,再自然不过,她是他的宠物,是他排遣无聊寂寞的玩具,对她好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对于嬴政的话,阿房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想做妾?难道说,你想要当王后?"嬴政沉声问道。将阿房的身子转过来,他看着她的眼睛,冷哼一声,"不要贪心嫌不足了!"没有回避,阿房亦直视嬴政的眼:"有没有发觉,你很可怜?""可怜?"嬴政双手猛然抓住阿房肩膀,"你敢说寡人可怜?"对他敬畏者有之,对他憎恨者有之,对他仰慕者有之,说他可怜的,她还是第一个。
"是,你很可怜。"阿房怜悯地看着嬴政,"你以为有了金山银海,坐拥天下,一呼百应就是幸福吗?不懂爱情,没有朋友,这样的人生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爱情?朋友?"嬴政突然笑了起来,"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多了让敌人有机可乘的漏洞而已。"想要成为强者,就不能有这些婆婆妈妈的累赘。自小,他的生活便是如此,他的心,早已坚如磐石。
"还有,"伸手探向阿房脖颈,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使劲,阻碍了她的呼吸,"不许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寡人,否则……"手指收紧,随即放开。
得寸进尺的女人,刚给她一点好脸色,就得意忘形,想要对他指手画脚。虽然不想让她怕他,但是也绝不允许她藐视他的尊严。
看着嬴政阴婺的神情,阿房闭上嘴,不再说话。此刻,她才想起嬴政是多么危险的人物,而她,竟然还敢指责他。呵呵,阿房自嘲地笑了,她的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没有人会不喜欢权力地位,只是没有足够的诱惑而已。苍落尘,不也为了夺权而起兵造反吗?名为勤王,实则还不是盯上齐国的王位?"嬴政冷笑着说道。向来深思熟虑的头脑突然短路,不假思索地说出实情,只想破坏苍落尘在阿房心中的形象。
闻言,阿房睁大了眼,顾不得嬴政有多么可怕,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连声追问:"真的吗?落尘哥哥真的平安无事吗?"他能起兵,就说明生命无恙。这个消息,令阿房欣喜若狂。
觉察失言,嬴政有些后悔,覆水难收,索性继续说下去:"这下,你明白了吧?他在天下和你之间,做出了选择。明知道你有危险,依然醉心于王权的争夺。"后面的话,阿房一句都没有听到。她只知道,苍落尘平安无事,这就已经足够了。之所以不来救她,一定有他的苦衷,她只需要等待,等待他来救她就可以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活着。"这句话是他们分离时许下的承诺,苍落尘和她,都没有食言。
将阿房的失神误以为是伤心,嬴政继续嘲讽道:"这下知道了吧?所谓的爱情根本经不起考验,只有权力和地位才是最可靠的。"说着,调转马头,向营地而去。
回来后,嬴政唤过一名侍卫,吩咐几句,这才带着阿房入账休息。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士兵抬进来一口沉甸甸的木箱,轻轻放在地上,恭敬地退了出去。
疑惑地看着木箱,阿房不知道嬴政有什么意图,警戒之心又起,悄悄向后退了两步,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嬴政。
无视阿房警惕的神情,嬴政径自上前,撕去箱子上的封条,双手用力,箱盖随之而开。
箱子打开的刹那,珠光流转,宝气氤氲,满室的灯烛顿时黯然失色。箱子里,满满的都是奇珍异宝。这些,是从韩国国库中挑选出来的稀世珍品,随便哪一样,都是价值连城。
"寡人宫中的珠宝,比这些还要珍贵。只要你想要,尽可以随便挑选。只要你答应,从今往后留在寡人身边,将你的人和心都交给寡人,用你的能力守护我大秦,这些,都是你的。"嬴政随手从里面抓出一块硕大的上乘翡翠,递到她的面前,"喜欢的话,就拿去雕成首饰。"给她这个,是因为她似乎很喜欢玉佩。这块翡翠比她颈间佩戴的那块羊脂玉坠贵重得多,想来,她定会喜欢。
"我不要。"看都不看一眼,阿房冷冷拒绝。不是苍落尘给她的,纵然是天下至宝也只是石头一块。
"你!"只因为这漠然的拒绝,嬴政的怒火终于燃到了极点,抬脚将箱子踢翻,在珠宝散落声中一把将阿房抓起,拎到了帐外,伸手抓过马鞭,怒吼道,"枉费寡人对你如此迁就,如此纵容,你却执迷不悟!那个苍落尘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执著?若是不给你一些教训,难消寡人心头之恨!"第一次想要宠溺一个女人,却被她视如敝履。只要想到她心中始终念念不忘另外一个男人,嬴政的怒火便再难遏制。
看着伏在地上,因为恐惧而颤抖,却始终倔犟地咬紧唇,不肯松口求饶的阿房,嬴政青筋暴突,握着马鞭的手,高高扬起,却始终没有落下。
向来残忍狠毒的他,纵然是在暴怒之中,依然无法狠下心,鞭打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可是,不给她一点颜色,又实在难以驱散他的烦躁和恼怒。
寒风,呼啸而过。左右为难的嬴政忽然看到了马背上的水囊,眼睛微微眯起,有了主意。
慢慢蹲下,嬴政轻轻抚摸着阿房单薄的背:"你穿得这么少,此刻,一定很冷吧?"虽然是关心体贴的语调,声音却阴森恐怖,闻之,却令人胆寒。
夜晚的沙漠,阴寒刺骨,加上肆虐的寒风,阿房早已冻得手脚发麻。加上嬴政阴恻恻的语气,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别急。很快,你会更冷。"邪美的容颜挂着残忍的神情,此刻的嬴政,已经变成了恶魔。
阿房的心,因为恐惧而抽搐。还未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冰冷的水,已经从头顶淋下。
青丝,瞬间湿透,狼狈地贴在脸颊和后背上。顺着发丝的末端,向下流淌。最终渗入黄沙,不见踪迹。
还未等阿房反应,又是一袋水泼在身上。单薄的衣衫,贪婪地吸收着水分,很快,便已湿透。
全身的肌肤刹那间紧紧绷起,本能地想要抗拒这刺骨的寒冷。可惜,这样的抵抗,根本无济于事。严寒张开大口,贪婪地吞噬着阿房的体温。牙齿咯咯作响,纤弱的身躯开始无意识地痉挛。
嬴政居高临下,冷笑道:"如何?这滋味是不是很过瘾?只要你跪下来认错求饶,寡人就饶了你。"说着,嬴政返身进了帐篷,准备等阿房冷得受不了,进来求他。这个教训应该足以令她记忆深刻。这次过后,谅她以后再也不敢挑衅他的权威。
等了许久,阿房却毫无回应。嬴政的怒火更盛。这女人,未免太倔犟了一些。
大步出了帐篷,见阿房依旧是之前的姿势伏在地上。嬴政更加恼火,弯腰抓起阿房肩膀,将她身子转过来,咬牙切齿:"你是准备和寡人一直较劲到底是吗?"阿房原本低垂的头,随着这个动作,软绵绵地仰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她颈间的鸿鹄玉佩。向来温润洁白的玉佩,此刻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痛苦,透出不祥的青色。
几缕冰冷浸湿的长发,紧贴在她的脸上,漆黑、死寂。她的脸,与玉佩一般,冰冷,透出淡淡的青色。一侧脸颊,沾着少许黄沙,有几粒,随着嬴政的动作,无声地滑落,仿佛失去生命的流星。
阿房的手脚,已经停止抽搐。修长的臂,亦是软绵绵垂下,因为嬴政的摇晃,在身侧划出不规律的弧线。
"说话,不许在寡人面前装死!"手上加大力道,嬴政提高声音,几乎是大吼出声。她一定是装的,装出这副可怜的样子,博取他的同情。就好像是那天假装扭伤脚,伺机逃跑一样。
可是,她身体的冰冷透过他的掌心传来,他的心,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样的冰冷,不是装出来的。这样冰冷的她,就好像是已经……死了!
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他只是想给她点教训,却从未想过要她的命。她虽然身子单薄,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会昏死过去啊!
飞快扯下身上的洁白狐裘,将阿房全身包起,只露出一张惨白泛青的小脸。快步走回帐内。
手指颤抖,探向阿房颈间。巨大的懊悔和恐惧紧紧将嬴政勒住,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费力。
从未感受过后悔和害怕的感觉,今夜,他第一次尝到了这种滋味。
指尖,传来微弱的脉动,虽然无力,但确实是在一下一下顽强地跳动。
她,还活着!
紧紧将阿房抱起,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给她更多的温暖。口中嘶吼:"快叫军医来!点上暖炉,越多越好!军医,军医怎么还不来?!再耽搁,杀无赦!"军医气喘吁吁,拼了命地跑来,还未进门,便听到最后一句。
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进了营帐,他连声求饶:"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啊!"哪有心思听他废话,嬴政伸手,将军医像拎小鸡一样拎到阿房身前,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军医:"无论如何,你要把她救活。若是除了差池,寡人就将你千刀万剐!"凉气顺着脚后跟一直爬到头顶,军医咽了口唾沫,强自忍住恐惧,伸手搭上阿房皓腕。
感受到投在他后背上的寒芒,军医战战兢兢号过脉,又翻起阿房的眼皮看了看,这才哆嗦着跪在嬴政面前,斟酌着如何说才不会惹祸上身,免得这个已经明显失控的暴君迁怒于他。
"启禀王上,这位姑娘是因为寒毒入体,伤了血脉,所以才会昏迷不醒。""废话!"一脚将军医踢了两个跟头,嬴政怒骂道。
"只是浇了些冷水,她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嬴政实在想不通。若说她因此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他倒是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会直接晕倒,气息奄奄?
忍着胸口的闷痛,军医仓皇爬起,不敢再靠近,跪在原地回答:"女子身体与男子不同,生性就属寒凉,其中又有许多生性便畏寒怕冷,这位姑娘看来,便是如此。寒上加寒,所以昏迷不醒。"听军医这样说,嬴政突然回想起来。这个女人似乎很怕冷,与他共乘一骑时,偶然碰到她的柔荑,总是冰凉的。而在帐中,她总是喜欢凑在暖炉旁,像只猫儿一样蜷成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早点想到?若是他知道,绝不会如此对她!
可是现在,悔恨和懊恼无济于事。他一定要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快开药方,不管多珍贵的药材都可以,快点救她!"听到嬴政的怒吼,可怜的军医瑟缩着身子,颤抖着回答:"当务之急,是将她身上的湿衣换掉,用柔软的毯子裹紧,盖上棉被,尽量恢复体温。再开些补气养血的药方,喂她喝下,看能否有效。""知道了,你快去吧。"嬴政挥手,让他退下。
军医急忙躬身退出。到了门口,还未来得及拭去冷汗,阴恻恻的声音飘了出来:"若是无效,就杀了你!"说完,嬴政不再理会差点吓死的军医,转身扶起阿房,除去她身上的纯白狐裘,露出湿淋淋的衣裙……此时,同样是夜幕笼罩下的旷野,百余人马像黑色的闪电,马蹄翻飞,从远处疾驰而来,又迅速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不多时,已经越过韩国边境,沿着通往秦国的必经之路,向大漠进发。
为首一人,俊逸冷漠,眼中却燃烧着足以烧毁一切的炙焰。胯下黑马,颇有灵性,不需主人催促,便四蹄生风,如生双翼。奔跑间,隐隐有血汗渗出,随即被劲风吹干。
"阿房,等我!我这就来救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活着……"沙漠营帐内,按照军医的交代,嬴政将裹着阿房的银白狐裘打开,露出里面浸湿的衣衫。
手到之处,衣衫层层褪去,很快,阿房便不着寸缕。匀称完美的曲线,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嬴政眼前。不反抗,不挣扎,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最巧手的工匠用最上乘的羊脂玉雕琢而出,美得让人窒息。
然而,嬴政此刻,对这样旖旎的美景却视若无睹。
他看到的,是阿房白皙光滑、仿如凝脂的肌肤上透出的淡淡青色。纵然有橙黄的炉火映在上面,依然无法驱散那近似死亡的色彩。
指尖传来的冰冷,沿着臂膀迅速蔓延,窜进心脏,又疯狂地涌入血液,最后,凝结成冰,冷得令人战栗。
伸手扯过绒毯,将阿房重新裹好。嬴政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一不小心,绒毯滑下一角,露出阿房圆润的肩。上面一点朱红,鲜艳绚丽,正是象征贞洁的守宫砂!
"怎么会?"嬴政喃喃出声。她不是苍落尘的宠姬吗?怎么会还是处子之身?苛求完美的他,若是早知道这个事情,定会欣喜,会满足,不再心存芥蒂。
但是,此刻,在嬴政眼中,这个守宫砂已经毫无意义。自从阿房昏死的那一刻,他才猛然惊觉,原来,这个女人对于自己,竟是如此重要。看着她毫无知觉,静静躺在那里的样子,他的心,仿佛被生生剜下一块,血淋淋,牵扯出撕裂的痛楚。
她说得没错,他是个不懂爱的可怜人。十八年的岁月里,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他高高在上,藐视着所有人。随心所欲,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孤寂的心,高傲自负,拒绝所有不必要的情感,鄙夷地看着那些仰慕他、痴迷于他的女人。
女人之于他,除了暖床以外,毫无用处。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更不屑和她们进行思想的交流。
只是不断索取,从来未曾付出。
于她,起初亦是如此。
因为她是苍落尘珍爱的女人,所以他将她强留在身边。为的,是向那个冷漠的男人宣战、示威和挑衅。
起初以为这是一场有趣的游戏,而他,一定会是最终的胜者。苍落尘,这个痴迷美色、为女人神魂颠倒的所谓战神,在他眼中,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资格。
谁能料想,就在他讽刺地笑着,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他紧闭的世界,却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悄然裂开了缝隙。
她的聪颖,她的神秘,她的倔犟,她幽香的发和她清甜的味道,悄悄地,顺着那道缝隙,侵入了他孤寂的世界。
如同夜半的细雨滋润干涸的田地,细细柔柔,温柔却迅速。
当他惊觉的时候,他的世界里,已经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或喜或怒,或哭或笑,每一个神情,每一点变化,都会引起他探询的欲望。
可惜,长久的高傲、怀疑和自负,使得他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自作聪明地认定,对于她,只是因为新鲜,所以宠溺,就如同养的一只鸟或是一只猫。
她是他解闷的玩具、豢养的宠物,仅此而已。
可是为何,当她晕倒,冰冷地躺在他怀里的时候,沉稳如他,会变得如此慌乱?
视线,停驻在阿房的脸上,依旧苍白泛青,纵然添了几个暖炉,却丝毫未见起色。秀气的鼻翼,许久才轻轻起伏一次,带给人希望,却又令人恐惧。
对,是恐惧!嬴政此刻,满心里只剩下恐惧。他害怕,害怕她那轻浅的呼吸会突然停止,害怕她那会笑、会怒、时而单纯、时而睿智的清亮水眸再也不会睁开。
黑色的瞳眸中,似乎有雾气氤氲。嬴政蓦地低头,将颤抖的唇印在阿房失去血色的唇瓣上。
曾经柔软清香,让他欲罢不能的樱唇,此刻,只剩寒凉。
以舌撬开她的贝齿,长驱而入。她的口中,没有了清甜,没有了温暖,同她的肌肤一样,冰冷,没有生机。
"你不是最讨厌寡人这样做吗?那你睁开眼,再咬一次啊!咬啊!"辗转啃噬,从唇与唇的缝隙中挤出含糊的话语。所有的高傲和沉稳,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嬴政此刻,只剩下噬心蚀骨的恐惧和懊悔。
"启禀王上,药熬好了。"帐外,传来军医瑟缩的声音。
"进来!"军医的到来,打断了嬴政几乎绝望的"吻"。他急切命令道,与往日的深沉判若两人。
帐外侍卫连忙挑开门帘,军医端着托盘,上面放置着两个青花瓷盅,恭谨而入。
军医进了营帐,还未站稳,眼前人影一闪,托盘已经落入嬴政手中。
打开瓷盅,里面盛有一黑一红两种液体。黑色的那盅,似乎是汤药;红色,略微黏稠,呈膏状。
军医颇有眼色,不待嬴政发问,连忙解释:"黑色的药汁,趁热服下即可。红色的药膏较为麻烦,须得每个时辰在全身涂抹一次,不可间断。"这样的病例他也没有遇到过,只能试着开些活血补气之类,权当碰运气,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当然,后面的话军医只在心里想想,并未敢说出来。
"嗯。你退下。"嬴政冷声道,随即转身向锦榻走去。
"王上……"军医并未立刻离开,稍加犹豫,开口唤住嬴政。
"什么事?"正想给阿房喂药,闻声,嬴政转过身来,脸色更见阴婺。
"这位姑娘如仍旧昏迷不醒,还请王上与她多说说话。若是至亲之人,或许,效果会好一些。"明知这句话不该说,但是权衡再三,军医还是说了。否则,这女子死了,他也肯定活不成,左右是死,总要择轻而处。
壮着胆子说完,军医连忙躬礼退出帐外,冷汗,已经湿了衣襟。刚才那一瞬,他真害怕嬴政会一剑将他脑袋搬家。
今夜看来,嬴政对这位姑娘似乎有了情意,但是,她的来历,军医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很明显,她的至亲之人,绝非他们的王上。他方才说的那番话,无异于是要劝说嬴政将她拱手送人。
摸摸还长得结实的脖子,军医踉跄着离去。
帐内,嬴政正喂阿房服食汤药。
因为寒冷,即使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阿房的牙关,依然紧咬。
不愿耽搁时间,嬴政选择了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将苦涩的汤药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随后,将红色药膏在掌心温热,为她仔细涂抹。青色的肌肤,因为药膏的晕染,渐渐呈现粉红,仿佛恢复了正常。
然而,掌心传来的冰冷,时刻提醒着嬴政:她,依旧没有起色。
抹好药膏,将阿房裹在绒毯中。嬴政和衣而卧,将她拥在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臂上。而他的唇,就如前夜,附在她耳边轻语。只是,这次,他的语气中,没有了戏弄,只余下哀伤。
"对不起……"想对她说的话太多,最先出口的却是这几个字。高傲如他,生平第一次说对不起,便是对着这个他曾最不放在眼中的女人。
"对不起,寡人,不,我认输了。所以,不要再睡了,起来听我道歉,陪我说说话好不好?"颤抖的语调,哀求的口吻,邪美魅惑不再,只有憔悴和懊悔。"我不会再吓你,不会乱发脾气,不会再问你预言之事。不,不止这些。以后,只要你不愿说的,我都不会问。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沉沉睡着,静静听着,阿房依旧毫无反应,回应嬴政的,只有沉默。
"阿房。"轻轻呼唤,嬴政闭上眼,想要将其中氤氲已久的雾气阻隔。谁知,它们竟凝结成泪,滚落眼角,他,哭了!这个阴婺残酷、让人胆寒的男子,他的泪,也是这般纯净透明。
"阿房,"继续呢喃这个名字,嬴政的声音飘渺轻忽,像是陷在梦中,"回想起来,我似乎从未这样唤你名字。阿房,阿房……呵呵,现在才发现,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脱俗、美丽。醒来吧,醒来听我唤你的名字,我会好好补偿你、照顾你,醒来好不好?哪怕是骂我,恨我,千方百计逃跑,都好……"外面,呼啸的风呜呜咽咽。
帐内,暖炉的火散发出橙红的光芒,将周围陈设尽皆笼罩其中,温柔地抚摸着。
比炉火更加温柔的,是嬴政的低语,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天,渐渐亮了。
青花瓷盅内盛放的红色药膏已经用尽,可是未见效果。阿房依然昏迷不醒,只是呼吸,似乎更加浅淡。
嬴政的低语仍在继续,清越的嗓音,早已沙哑,却依然不愿放弃。
帐外再次响起军医的声音,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送药了。这一夜,他度日如年,精神始终高度紧绷,唯恐下一刻,就会传来让他陪葬的命令。
得到允许,军医捧着托盘入内,上面,依旧是两只青花瓷盅。
将托盘放在桌上,军医跪在榻边,转过身子。
嬴政轻轻揭开绒毯,将阿房皓腕露出,周身用锦被仔细盖好,免得侵进凉气。
得了命令,军医这才转过身来,眼观鼻,鼻观心,除了那只手腕,哪里都不敢乱瞥。要知道,绒毯下,这姑娘现在可是未着寸缕,万一哪个地方没盖严实,被他看到,那也不用等到她咽气,他就直接可以呜呼哀哉了。
手指搭上那纤细的腕,军医凝神感觉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脉搏,神情,更加凝重,身子,筛糠般抖了起来。
算来,他已经为她诊了三次脉搏。她的脉象,一次比一次虚弱,照这样下去,最多两日工夫,恐怕她就……见军医把脉之后,脸色比阿房还要惨白。嬴政心中一震,狭长的眼蓦然张大,露出密布的血丝。红黑交加,分外阴森狰狞。
"快说!她怎么了?为什么服了这么多药,依然未醒?!"甚至,连身上的冰冷都未退去。
在嬴政狰狞血腥的眼中,军医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的惨象。
权衡再三,军医咬着牙,旧事重提。他豁出去了,反正照这样看来,他是死定了,还不如拼上命,赌这一把,争得一线生机。
"王上,恕臣直言。这位姑娘体内寒疾过重,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若是有至亲之人陪在身边,呼唤她的名字,说一些让她难忘、刻苦铭心的事情,唤醒她的神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最多两日,体力心血耗尽,纵然神仙下凡,也难救她的性命!""最多两日,体力心血耗尽,纵然神仙下凡,也难救她的性命!"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重重砸在嬴政耳中,嗡嗡作响。
风,更加肆虐,疯狂地撕扯着周围的一切。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旭日,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悄悄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再也不愿出来。
整个大地,笼罩在压抑之中。
军医低头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从刚才他的话出口,嬴政便一言不发,营帐内的空气,似乎也冻结起来,每呼吸一口,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静寂,充斥着整个营帐。这种静寂,对军医而言,最是胆战心惊。他实在猜不出,嬴政会用怎样残酷的方式来处置他。心脏,不受控制,跳得疯狂而剧烈,拼命冲撞着胸腔,想要夺路而逃。
"如果依你所言,她,有多大的几率可以救活?"就在军医快要晕倒的时候,沙哑的嗓音如同水面上投下的一颗石子,荡起涟漪,打破了这帐内的静寂。
"三……三成。"
简单的对话后,营帐内,再次无声。
"王上,淡水和干粮等物已经购齐,待您检查之后,便可起程。"帐外,侍卫的声音响起。他们知道嬴政急于回秦国,所以,他们片刻不敢耽搁,连夜将所有物资购齐,马不停蹄,回来复命。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也必须让嬴政知道。
"苍落尘带着百余侍卫,距此只有百里,想必已经探知了我们的行踪。"听到苍落尘二字,嬴政的黑眸蓦然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神情紧绷,手握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视线再次落在阿房紧闭的双眼,嬴政蓦然站起身来:"备车!"马车,顶着寒风,在漫天黄沙中驶去。
宽敞的车厢内,嬴政将阿房紧紧拥在怀中,紧锁的眉峰,蓄着不舍和痛苦。
虽然因为阿房而心智大乱,但是嬴政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他将所有情感抛开,稍加斟酌,便已经有了抉择。
那个军医,原是王宫御医,因为这次远行,专门调派而来,他医术超群,在整个秦国都是数一数二。既然他都束手无策,那么,也只好试试最后一个方法。
纵然不舍,纵然只要想到将要将她送进其他男人的怀抱便心若刀割,却依然只能不断催促马车向前疾驰。
伤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爱上她。爱上她,所以要离开她。成王以来,第一次让步,便是为了挽救她的生命。
只要她能活着,一切便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