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朗低头看着柳丝丝,她的脸上带着一道标准的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微垂着眼眸。
“也好……”
赵元朗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从椅子上站起,反剪起双手:“难得你进宫一趟,才呆了几个时辰又要出宫,让父皇这心……知道你不习惯住在宫里,父皇就是再不舍也不敢留你。父皇为你准备了些小礼物,晚些你出宫的时候一并带上吧。”
柳丝丝安安静静地倾听这赵元朗的教诲,直到此刻才起身屈膝谢恩。
“如钰叩谢父皇厚赐。其实如钰也舍不得离开父皇,更是盼望能在父皇膝下承欢。要不,如钰就在宫里小住十天半个月,陪伴父皇左右以偿夙愿。”
赵元朗的嘴角微不可见的一抿。
柳丝丝自然也明白,要是她真的在宫里小住一段时日,恐怕明日整个大赵国都知道了:如钰公主因为永平候要娶小妾住进了宫里。
而这点,是赵元朗不能忍受的。
“哪有出了嫁的闺女还住回娘家的道理?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当明白事理才是。”
赵元朗语重心长的说道,回头又细细的交代了柳丝丝一番。
柳丝丝也点头仔细聆听教诲。
末了在告辞出来之前,又请了特旨。
“父皇,如钰想去探望无忧老人。”
无忧老人,曾经是赵盾自号,自娱自乐的产物。说起这称号,赵元朗自然知道柳丝丝说得是谁。
“……怎么突然想到去探望他?”
柳丝丝恭敬的跪在原处,脸上有些许迷茫:“……如钰曾经数次险些命丧他之手,不过……他终究和如钰有一段父女缘,如今也到了该了却这段缘份的时候了。”
赵元朗久久的注视着柳丝丝的脸色,最终还是点了头。
走在通往赵盾关押处的路上,肖公公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公主,其实此事您真的不该和圣上要求。”
肖公公下意识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又悄悄靠近柳丝丝身边:“圣上即便再大度,也不是圣人。虽然公主是出于一片孝心,可终究圣上才是公主的生父,要是圣上误会了其中有什么的话……怕是不好。”
何止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好吧!
不过柳丝丝并没有多说旁得,反而淡然的看了眼肖公公:“肖公公,此事本宫但求无愧于心即可。旁得本宫也顾不得了。”
她嘴里说得清闲,心中却自有打算。
她要是不走这一趟固然没有说她的对错,不过,对方终究曾是自己的父亲,要是半点表示都没有,也难免给人以寡情的印象。
肖公公冒着无比风险一再提醒柳丝丝,为的就是能抱紧她这条大腿。
眼下发现对方对他的提醒,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肖公公的心头也长叹一口气。终究年轻了些!
赵盾从被送到京城之后,便一直被囚禁在抱琼殿里。而另外被俘虏的赵盾手下的几员主将则直接赐以车裂之刑。对于赵盾,圣上倒是终究存了几分手足之情,将自己的皇兄囚禁于抱琼殿,终身不得离开。
抱琼殿地如其名,环抱着一湾碧水而建,水绿山清。
不像是用来囚禁人的,更像是用来养老的。
随着柳丝丝一步步走近,柳丝丝几乎认不出来眼前这位老态龙钟之人,就是曾经意气风发的离门门主!
满头银发,目光呆滞,口角流涎……柳丝丝几乎找不到丝毫熟悉的影子。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并没有靠近。只是默默站在凉亭外,看着那凉亭内的老人笨拙而迟缓的想要捡拾起桌上的香蕉,却又无数次失败。
柳丝丝走了!
一如她轻轻地来。
她对赵盾是痛恨的!更是立志在再遇到对方时,必将手刃相向。
只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对方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连拿起利刃的欲望都没有了。
有的时候,人往往在执着过去,却没有发现时光往往在改变,变化得不仅仅是旁人,还有自己。
她不过是被岁月改变了原本模样的俗人而已。
随着柳丝丝逐渐远去,赵盾费力的回头,正好看见那一道萧索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抱琼殿的尽头,他那昏花的老眼突然睁开,却恰好看见柳丝丝的背影最终消失前的一闪……
“馨儿……不,是丝丝……”
他的眼底渐渐流露出一抹失望和痛心之色来,最终拂去了一石桌的吃食,老泪滑下了眼眶。
第二天天亮后,宫人久唤赵盾不应。
靠近一看,才发现赵盾身体已经僵硬——他居然咬舌自尽而亡,一句遗言也未曾留下。
在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玉佩,这块玉佩非常普通,和旁得玉佩所不同的是,在这块玉佩上也刻着拓跋二字。
一代枭雄,居然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生前的荣华早已化作云烟,而在他死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为他送终。
赵元朗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早朝的时候。
他暗自感叹良久,又将肖公公召去仔细询问了柳丝丝和赵盾相见的情形。在得知柳丝丝和赵盾连面都没有对上后,沉默许久,最终对外以暴毙为由公布了赵盾的死讯,同时以公卿之礼,将赵盾葬于皇陵外围。
至于柳丝丝,从皇宫出来时,还带着整整五大车圣上赏赐的物品,由内侍驾着从宫里出来的车,浩浩荡荡地招摇过市,直奔永平候府。
无数双眼睛在柳丝丝出宫伊始就紧紧盯着她,到得知道这一趟进宫得了几大车赏赐之时,便明白如今如钰公主圣宠正浓。
从古至今,女人倒是需要娘家的支持得,圣上如此表态,更让好事者揣测万分!
戏言:要坐等永平候将那名小妾扫地出门!
而这一切的一切,柳丝丝并不清楚。
她一回到府里,便写了一封信,派遣快马直奔泺郡主的老家,将近期会有圣旨到达的消息告知了泺十三。这才松了口气,疲惫的搓着眉头。
每一次进宫都堪比打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