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要进宫,梓熙比平日早起了半个时辰,因此一上马车,就又睡过去了。
从傅府坐马车到宫门口,又换上蓝顶小娇,兰梓熙被郡主抱在怀里,一路睡到静宁宫。
在静宁宫外时,翌阳郡主本打算将兰梓熙叫醒,可看着她酣睡的小脸儿,就没有忍心。想着建荣公主是自己生母,想来不会怪罪小孩,便没有叫醒兰梓熙,就这么抱着进了大殿给建荣长公主见礼。
建荣长公主上了年纪,觉少,夜里睡不到两个时辰,天没亮就又醒了。想到女儿要来,便提前让人准备。好容易女儿来了,却见她抱着个孩子,气喘吁吁。
“这是……绾绾丫头?怎么还在睡?”
建荣长公主年过七十,一头银发,嘴里的牙齿掉了好几颗,但眼睛还算清明。
翌阳郡主抱着兰梓熙,领着傅玥与傅淼,给公主行了礼,这才小声地说:“今儿起得早了,路上又睡了过去,这丫头夜里没睡好,我不忍叫醒她。”
“还是睡不好?”
翌阳郡主点点头。
梓熙被噩梦纠缠多年,长公主是知道的。随即叹口气,“让琴姑姑抱她去偏殿休息,睡醒了再过来。”
琴姑姑从翌阳郡主怀里接过兰梓熙抱了出去,长公主这才一个一个摸着傅玥和傅淼的脸,问她们玩的什么,吃的什么。傅淼跟傅玥高高兴兴地回了话,长公主便又吩咐宫女给她们拿吃的。
“要是觉得累,便也去偏殿睡一会。”公主对小辈十分慈爱。
傅玥扬着笑脸:“我们不累,好不容易见着老祖宗,要跟您说话儿呢。”
建荣长公主被她逗乐了,呵呵笑道:“你这丫头鬼灵精怪。”
傅淼也跟着撒了回娇,祖孙几人说笑一会,公主却先累了,到底上了年纪。
“公主累了,要歇息,两位小姐不如去花园玩一会?一月前下面刚送了一对猫熊上来,那猫熊憨态可掬好玩得紧。”
傅玥聪明伶俐,想公主行了礼,便带着傅淼出去玩了。
“母亲,我扶着您吧。”
翌阳郡主起身,扶着公主回了内殿。
宫女们将公主扶上了床,又搬了湘妃椅过来,让翌阳郡主躺上去。母女两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精力有限,都累不得。
“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阿宁说会话。”长公主吩咐完,姑姑便领着宫女们出去了。
建荣长公主咳了两声才慢慢叹口气:“老了,老了,我怕是时日无多了。”
“母亲,您还要活到一百岁呢。”
建荣公主摇头轻笑:“活到我这年纪,便不觉得一百岁好了,哎,就是你们这些小的,让我放心不下。”
“女儿又让母亲操心了。”
“我去了没什么,我是担心,皇上他怕是……”
翌阳郡主一惊;“母亲的意思?”
虽然早就知道皇帝时日无多,但总期望那日晚些到来,可看母亲的样子,难不成皇帝的日子,比她们预计的还要少了?
“皇帝缠绵病榻,太子终究还不够成熟,可为这宫里的事儿,还没完呢。”
翌阳郡主说:“太子殿下已经十五岁了,待成了亲,也就好了。”
建荣长公主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太子殿下,怕是不满皇后娘娘的安排呢。”
皇帝年老,太子刚满十五,皇后娘娘倒还青壮。但太子不是她亲生的,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皇后有心让娘家女儿进宫做太子妃。可如今缪家已经权势滔天,傅家兰家都要联合起来才能与之抗衡一二,若她家再出一位皇后,过不了几年这江山怕都要改姓了。
自皇帝病重,这皇宫就被皇后把持,也是为了太子,年迈的建荣长公主才从自己的公主府搬回宫里来住。这便是皇家子嗣微薄的苦楚,为了上面那个位子,每代皇子们明争暗斗,弄得兄弟反目你死我活,道如今皇族连一个三代内的旁枝儿都没有,五服内到有几个,偏都是不成器的。
“我觉得玥丫头不错,就是年纪小些……”翌阳郡主早猜道了这一点,便说了自己的意思。
建荣长公主低声说:“玥丫头是不错,无论是身份也好,教养也好,都还合适,便是年纪小些,那也不成问题。”要知道就算按照翌阳郡主的想法,让太子娶个年纪大一点的太子妃进门就生儿子。但东宫不是那么好住的,怀了孕不见得能生下来,生下来不见得能养的大,还不如年纪小些先进去不招眼。只是……
“太子的意思是,君家。”
“君家?你是说……”翌阳郡主吓了一跳,那君家掌握着大烨王朝一半的军马,可他偏偏是缪长亭的死忠,缪家如今这样权势滔天,君家可出了不少力。太子娶了君家的女儿进门,那跟娶缪家姑娘有什么差别?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太子心思大,等君家女儿成了太子妃生下长子,就不怕他不跟缪家反目成仇,毕竟野心谁都有,尤其当皇后娘娘把持的后宫与新晋太子妃起了冲突之时。
这想法好是好,可风险太大,先不说君家是否真的能与缪家反目,便是君家为了女儿外孙以及自家前程打压了缪家,可保不定这君家又是第二个缪家,那跟现在有什么差别?翌阳郡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母亲,您没有劝他吗?这事儿也太……”
“劝不劝也没用。”建荣长公主叹道:“太子并未表露这心思,且皇后如今一心一意想要扶持缪家女儿,便是他有心选择君家千金,怕也成不了事。”
皇后阻挠,想要娶君家千金做太子妃不容易,但封个侧妃却不难,只要君家女孩进了东宫,缪家与君家就算是埋上了生纤细的种子。但缪家不是傻子,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君家女儿进宫。
“那咱们要怎么做?”
“再等等吧。”建荣公主叹:“若是当初扶摇加到顾家,那便好了。”
顾家虽无人从军,但顾家曾出过一位兵法大家,那位顾家老祖少年从军,一生征战不计其数,虽战功不若后世彭越将军显赫,但顾氏老祖将一身经历战役集结成册并写下心得,如今已然成为兵法三杰之一。
如今各家将军名帅无论是否同意先人观点,但每学兵法,都少不得研习《顾氏兵法辑录》,加上顾家一向不参与党争,所以在士族,清流,武将之间的声望都颇为不错。
如果当初傅扶摇嫁给顾晨苏,想把傅家拉到他们这边来,就容易得多。而且没有去金鳞而是在顾家的话。傅扶摇也不会那么早就过世了。
往事已矣,现在感叹无济于事。
翌阳郡主迟疑半晌,突然说:“傅家与顾家疏远多年,但那顾三似乎,似乎对绾绾十分上心。”
公主半晌没有说话。
母女两人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听建荣公主用她疲惫中略带慈爱的声音说道:“顾家或许因扶摇对你们心存歉疚,但也仅止于此了,不可奢望更多。再者,与傅家解除婚约之后,那顾家儿郎娶了缪家千金,两家如今是姻亲,荣辱相关,顾家心意如何,谁也不知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如果玥丫头不能进东宫,那咱们就要做其他打算。他缪家可与顾家联姻,我傅家为何不可,再说,有了顾晨苏这一层,想来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只怕将来玥丫头日子不好过。”
“这些年,谁的日子又好过呢。”
建荣长公主没再说话,大约是在想她的提议的可行性。
千方百计,先要把太子保住,这便好了。
翌阳郡主为母亲掖了掖被子,又把宫女叫过来,问绾绾醒了没,得到宫女回复说还睡着,便让她先去了。
建荣长公主听见她句句不离兰梓熙,忍不住劝道:“我知你心疼的很,可也不能看得太牢靠了,扶摇若不是年幼时被你护得那样周全,也不至于这样早早就去了。女孩虽娇贵,但也不能一味地护着什么都不让知道。幼时多摔打摔打,以后才经得起风浪。我老了,你也不能看护一辈子。绾绾这孩子是好,可她终究姓兰不姓傅,你的嫡亲孙女,可有好几个呢。”
翌阳郡主哀戚,“母亲说的女儿哪里不知,可我心里总想着,玥丫头她们父母健在,还有他爷爷看着,总是错不了。只有这小奶猫,天生命苦,家里没一个靠得住,我再不多看着点儿,也实在是可怜。”
长公主叹气:“你这样想得好,可你能看她十年二十年,可要看上一辈子?兰家靠不住,绾丫头长大得靠傅家,可如今你偏心太过,让姊妹兄弟都寒了心,等那日……你走了,她要如何?内宅之事你又不是不知晓,你那两个媳妇都是有心思的人,如今规规矩矩,心里却认定了你偏心,往后绾丫头有个什么,她们倒是让不让儿子为她出头?”
“这我也想过,但我也不是没有计较的,如今绾丫头还小,等他日大了,我便好好寻个清净人家将她嫁出去,就是仗着身份,也不会有人为难。兰家傅家就算再有私心,只顾着自己的面子总不能不看着点,想来没人敢磋磨她。”
见她如此,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梓熙命苦,她也是不忍心的。扶摇去了之后,自己这女儿,整个心都丢了半个,要让她不宠着点唯一的骨血,那简直要她的命。“罢了,总算她身上有个敕封,想来就算来日遇到些磨难,也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