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虽说对杨姑娘有好感,但之后也还是派人去打听了。
听说杨冬儿乃是杨家长房庶长女,生母虽是个妾侍却很是受宠。而杨冬儿本人也颇有嫡女风范,在老家里老爷老太太面前莫有脸面。
虽说对于这个庶出身份不太满意,可比起那日来的其他姑娘,这身份也不错了。再者,又听说这位庶长女出嫁时,杨家会给一大笔嫁妆,于是老太太的那么一点疑虑也被打消了。
天下的女人都一样,大多以为自己能配得上天下定好的男人,成婚之后,更是以为自己的儿女要配个皇子公主才不算辱没。老太太靠着两个儿子安身立命,更加将他们当成了天上的仙童下凡。
不过她自己再怎么想,兰耀庭也是个死了个老婆的男人。好一点的人家是不会愿意将嫡女嫁给人家做填房的,尤其还是嫁给个没能耐的男人。
经过三年多的碰壁纠结,老太太终于面对现实了。
既觉得杨家姑娘不错,自然要早些上门求亲把亲事定下来。
谁知好不容易换了庚帖,算命的又说这杨家姑娘年龄大了一些生辰八字也少见,若错过了下个月的好期之后,就得等到明年才能成亲。
老太太一想自己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连个嫡子都没有,再耽误不得了。因此千求万求,硬是让杨家答应早些将女儿嫁过来。
这边刚定亲,就得准备成亲事宜,李氏忙得脚不沾地。
梓熙这边,也把古嬷嬷接进门了。
古嬷嬷离开兰家之时,梓熙还在襁褓里。几年过去,也早已不记得她的面貌,然而对她的声音,她还是熟悉的。
几年不见,古嬷嬷苍老了不少,一头乌黑的头发业已花白,面上皱纹横亘,双眼也不甚光彩。见到梓熙,她立刻哭了起来。
“熙姐儿,老奴,老奴给你您请安了。”
古嬷嬷跪趴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梓熙有些心酸,古嬷嬷是她母亲的人,是从小看着傅氏长大的。后来傅氏成婚,她特从京城跟着到了金鳞,最后因傅氏的死,被郡主以伺候不周为由打发了。若不是因为她伺候多年,以郡主的心思,怕是要与其他人一同殉葬的。
离开兰家之后,古嬷嬷便回了老家,她的儿女早都成了家,也都还算孝顺,可惜儿女孝顺,女婿媳妇却不是自己身上的肉。她媳妇刚开始还知道顾个面子,后来便直接拉着脸骂她吃白食了。不仅如此,还在外头宣扬她被主家打发回来,不定是偷了什么东西还是犯了什么王法,害得她被一庄子的人指指点点。
古嬷嬷受不过,又去县城里找了活干,然而她毕竟是后来的,常被排挤不说,加上那些人家别说比不上傅府,就是连兰家比起来,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她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再一个傅氏的死终究成了她的心病,这几年来,古嬷嬷竟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嬷嬷快别哭了,起来吧。来人,快给嬷嬷上座。”梓熙声音嫩嫩的,一边说着一边去扶古嬷嬷。
胭脂也连忙凑了上去,将她扶到椅子上,梓熙这才回到自己座位上来。
古嬷嬷擦干了眼泪,仔细看了看梓熙,很快又要哭起来,“姐儿怎么这样瘦?可是吃喝上有了亏欠?”
真是难为她了,梓熙长的真是瘦,同龄的小姑娘这时候正是个可爱的肉团子模样,她倒好,干瘦紧巴得跟个柴禾一样,若不是皮肤白净头发乌黑,到真跟受了灾荒的流民差不多。
古嬷嬷以为她没有亲娘,父亲又不喜欢她,因此在家里受尽了盘剥。一脸气愤地要找人理论,梓熙赶紧解释道:“我生就这样儿,吃喝一刻也断不得,偏偏就是不长肉,也没有办法。”
古嬷嬷这才消了些气。
梓熙一笑,问:“嬷嬷一路劳累,这会饿不饿?要不咱们先传膳?”
“我不饿,路上吃过了,听说姐儿找我,老奴高兴……”古嬷嬷说着,又擦起了眼泪,“太太死得惨啊,姐儿,老奴这些年,这些年真是……”她说着,又想起郡主发了话,关于傅氏之死不准再提起,于是说到此处,又生生闭了嘴。
梓熙却敛了笑,严肃道:“梓熙请嬷嬷回来,正是为着母亲的事。”
古嬷嬷一惊,不置信地看着梓熙,她以为梓熙肯定对生母一无所知。或者至少,对她的死亡真相一无所知。贸然听她提起,自然有些惊愕。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做梦。”梓熙将糊弄庄嬷嬷的那一套又搬了出来,当然,做噩梦也是事实,不过总比告诉她们自己一出生就有记忆要靠谱一些。梓熙说道:“梦里有间屋子,我就躺在床上,而后一个黑影子进来,不知道做了什么,我听见我娘在求救,许多回了,如今越来越厉害,大白天都做梦呢。”
梓熙说到这里,幽幽道:“我想着,是不是我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我娘过世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听到这里,古嬷嬷嚎啕大哭:“太太不瞑目啊,姐儿,太太不瞑目啊!”
正在此时,胭脂听到外头有人来,立刻出门去了,梓熙朝古嬷嬷笑了笑,让她暂时不要再说话。过了一会,就听到水粉来问:“小姐,老太太来传话,唐家和李家亲戚都来了,问姐儿什么时候过去见人?”
“待会就去,跟老太太说,我跟湘姐姐陌姐姐她们一起过去。”
水粉应了一声:“那我这就去给彩姐姐说一声。”
等人走了之后,梓熙示意古嬷嬷继续。
“母亲身边留下的老人不多了,死的死走的走,好容易还有个贴身丫鬟见雪,如今也成了父亲的侍妾。母亲过世那晚的事儿我也打听过,不过总是问不明白,古嬷嬷是母亲屋里的人,熙儿请您回来,让您帮我想一想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嬷嬷有没有记得什么特别的人和事儿?”
古嬷嬷闻言,调整了一下情绪,认真地说:“这四年来,老奴总回想那时候的事儿。”古嬷嬷说:“说起来也真不凑巧,那日天气很不好,早上天还天晴呢,到了下午就下起了毛毛雨,到了夜里,那雨是越来越大。偏偏老太太的娘家来人了,老太太欢喜,硬是要连搭两个戏台子看戏。老太太喜欢看戏大伙儿也都知道,可是那夜雨太大,又是晚上,廊里的灯笼动不动就被封吹的烧坏了笼纸。那戏台子也是,搭好了一回居然塌了半边儿,不得了又得搭一回。外头要搭戏台子,里头要开席,老太太那边人手根本不够,便将几个院子的下人都叫了去帮忙……”
风月阁里还留着人的。
毕竟傅氏的屋子管的严,来了这么多客人戏班子,若是被人不小心撞了进来就不好了。
起先说好的,奶妈要照顾襁褓里的小姐,自然不能出去。还有傅氏,傅氏心情不好,身边也没留个丫头伺候,除了她整个嬷嬷以外,其他人都被叫去帮忙了。
古嬷嬷是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就算外头要借人,也借不到她头上。
那时候太太想要和离,写了好几封信,父母和兄弟都不愿意来看她一眼,她的心情显然好不了。古嬷嬷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宽慰她。
那天夜里,原本也是在跟太太说话的,后来外头的小丫头来禀告,说雨大得很,什么东西又把库房外面的堰渠给堵住了,水怕是要进库房。
库房里的东西很多,若是受了潮就不好了,傅氏听了就让她去看看,找几个人把水通一通。
古嬷嬷去看了一眼,果然什么人扔了东西,把通水渠给堵了一半,水过不去就漫了上来。
她本想差个丫鬟取找人,谁知回来一看,连奶妈都被叫走了。留下的个丫鬟又是个三等小丫头,说话根本没人听,她只好自己出去,一边去找人同水渠,顺便把奶妈叫回来。
谁知到了外面,她发现人家都忙着呢,奶妈也找不着。古嬷嬷一边走一边生气,要说就是老太太迁翻(矫情+做作),大半夜这么大的雨,居然为了显摆还要搭台子看戏摆宴席。
这样走了一圈儿没有找到人人不说,还遇到了老太太娘家什么表兄弟,那几个人见了她立刻耍起了威风,仗着老太太亲戚的身份当起了主子。等她好不容易摆脱那帮无赖回来之后,就已经听到风月阁出事了。
“那几人长的什么模样?”梓熙听了古嬷嬷的话,问。
老太太的所谓娘家亲自梓熙也见过,老太太还曾想让她认他们做亲自呢,不过梓熙没买账,每回都将大伯和三伯抬出来挡刀。
“贼眉鼠眼,还能是什么样儿,身边还跟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在偏水井那里。”
“偏水井?”
偏水井那连着后门,比较偏僻,离风月阁也很远,离大厨房倒是很近,想来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梓熙脑子里转了一圈,又问:“那嬷嬷想一想,除了他们之外,还遇到什么人了?”
“回来的时候,发现见雪丫头慌慌张张的……”
梓熙还要问话,这时候水粉又来了,跟她一起的是老太太那边的丫鬟彩棉。
“熙姐儿,湘姐儿和陌姐儿都过去了呢,老太太让我还问您这是要躲到什么时候?”
梓熙对古嬷嬷点了点头,古嬷嬷立刻起身,站在了一旁。
彩棉进来看了嬷嬷一眼,到也没说什么,只笑着对梓熙说:“姐儿猜猜,这回,是谁来了?”
“谁来了?”梓熙笑问:“好姐姐,快告诉我吧,我可猜不着。”
彩棉笑说:“是傅二太太,姐儿您的二舅妈到了。”
“舅妈?”梓熙惊讶:“哎呀舅妈怎么来了,没听说要来呀。”
“还不是你面子大,快点儿去了,老太太等着呢。”
“好的好的,彩棉姐姐你先过去,说我马上就来,我得换件鲜亮的衣裳才成。”
彩棉除了传话,也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四老爷成婚,这不前三天客人就进门了,有的忙呢。因此见了梓熙,她很快又走了。
听见二舅妈来了,梓熙也高兴,再看一旁的古嬷嬷,她想了想,问:“嬷嬷想要回家么?若不嫌弃的话,也可以留下来,我这一屋子的人,乱的很,嬷嬷给庄嬷嬷搭把手管教一下也好。”
古嬷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说道:“老奴愿意留下来,留下来伺候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