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这才停手,“我们的家事,不用你们插手。”
“我们也没准备插手。”林雪皱眉,“别再考验我们的耐心,赶紧决定。”
金花闭上眼,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神像泯灭了全部的人性,“你们要决定是吗?我就告诉你们我的决定。”
“钱和房子,一样我都不会放手。要项链是吗?那就跟伍兰要,项链是她偷的,和我们无关。”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想到金花最后的决定居然会是这样,就连我和林雪,也是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千言万语就这么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伍兰,“我是你女儿!你亲生女儿!你居然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人吗!”
“我没有你这种只会害人的女儿,我看你根本就来克我们家的。”
伍兰扑上去,一把抱住金花的腿,“妈……妈我以后听话……你不能这样……我真的会死的妈……”
金花一脚踢开伍兰,动作利索,态度冷漠,如果不是一直参与着事情的全过程,我一定以为伍兰是她领养的,或者干脆就是门口路过却厚颜无耻要住一夜的傻叉。
大概从大老板告诉她价格的那一刻起,她的心理就已经放弃了伍兰吧。
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金花的重男轻女,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毕竟虎毒不食子——母爱这两个字已经深深克在了大多数人的心理。
她或许是有母爱的吧,只是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伍峥。也或许是没有的,甚至大多数时候,我感觉伍峥就像她的木偶,她规定好了一切,而伍峥,只能顺着这一条路走到结尾。
金花拉过伍峥的手,决绝的走了,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趴在地上苟延馋喘,虚弱到只能不停喊着妈的伍兰——
连伍峥都没有回头,不知道是内心也不舍得本应该留给自己的东西,还是被刚刚伍兰的话冷却了心。
我看着地上的伍兰,有一点同情,却还是飞快的摇了摇头,提醒自己绝不能在心软,拉着林雪也离开了医院。
毕竟主角不在,我们和配角也搭不了戏。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在说话。
直到了我家楼下,我才诺诺的开口,“要不——上来我家坐坐?”
林雪点点头,想了想又再次开口,“我今晚能在你家睡吗?我怕小丁看出什么。”
“好。”小丁那孩子虽然先天不足,但有时候又聪慧的令人心疼,“正好明天我们在一起去医院,你打电话跟你男朋友说一声,让他照顾一下小丁吧。”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小丁,但也只能如此了。”
林雪走去了角落打电话,只是说了几句就挂断了,大概是怕我等的时间太长了吧。
因为是匆忙决定的,林雪并没有带换洗衣物,我只能找了间偏休闲的宽松衣服给她做睡衣。
林雪并没有挑剔,直接进了浴室洗澡。
等她在出来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不停张望着那半打着开,散发着飘渺的雾气的门,看看是不是有魔法师在里面变了个魔术,雾气过后还会来一场大变活人。
林雪笑了,“怎么了,很不一样吗。我卸了妆确实比较老。”
“不,不是老。”我赶紧澄清,怎么说呢,卸去妆容的林雪,确实皮肤有些松弛——毕竟抽烟喝酒又长期上妆带来的后遗症,眼角的细纹更是直接暴露了出来,但是却多了一份气质,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气质。
大概就是那种表面上清纯可人,骨子里却妖娆慵懒的感觉吧,
“你有没有想过素颜上班?我觉得你这样会有更多客人。”
原谅我一直以来都不是很聪明,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夸一个人。如果换一个人,大概会以为我是在讽刺她的职业然后泼我一脸硫酸,庆幸的是林雪听懂了。
林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熟门熟路的样子我并不讨厌,相反,我很怕她拘谨,那会给我一种其实我和她不熟的孤单感。
她的手指摩擦着杯子,眼神微微放空,我知道她大概是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暖暖开口,“可惜,我们这行,都不希望客人知道我们真正的样子。”
我一愣,没想到我自以为小心翼翼却还是伤害了她脆弱的自尊心,我有些内疚。
看到我茫然失措的样子,林雪笑了笑,贴心的转移话题,“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妈妈把我卖给伍家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妈妈。”
难道不是吗?我有点迷惑,却还是安静的等着她自己调整好心情。
“她把我卖掉的前一夜,突然说晚上和我一起睡——她以前从来不允许我上她的床。那天晚上,她抱着我哭了好久好久,她要我原谅她,因为家里实在拿不出买柴米油盐的钱了,除此之外,把我卖了,给人做媳妇,也好过饿死在家里。”
“可是伍兰,今天这样的情况,她的母亲却送她去死。我觉得我的母亲应该好好的感谢金花,因为我憎恨了她这么多年……居然到今天释怀了。”
“她至少让我活了下来,不像我第一个女儿——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冻死在外面。”
“所以左小安——我们都应该,带着感恩,好好的活下去啊。”
那天晚上我们早早的上了床,却迟迟没有入睡。
我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她的话,还有她说话时的样子。
突然让我想起那个我差点以为自己可以忘了的人,他说话的时候,也是那么静静的放空着,无悲无喜,没有哭,却比哭更能让我感觉到无尽的悲伤。
大概就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初中的叛逆期吧,那时候大家都流行买一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半夜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偷偷的看,那个时候曾看见过一句话——
悲伤到了极致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小小的我从没有信过,在那时候的我心里,难过的时候,就是应该哭鼻子的,哭鼻子可以有糖吃,有大人哄,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长大了,更理解哭泣服软能换来更多的时候,我却不愿意流泪了。
我一直以为突然遭遇变故的我如何凄惨,现在我才知道,不管有多么凄惨,你也不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个。
每个人的生命里大概都有一道坎,迈过去了海阔天空,迈不过去——就像那么多堕落的彻底却总是找着借口的人们一样。
第二天我们都起的很早,我不知道林雪是不是和我一样被思绪困扰了整晚,却也没有开口问问的勇气,只是相视一笑。
林雪亲手做了早餐,不得不说她的手艺很好,我总是觉得她应该值的更好的生活。
吃完早餐,我争着要洗碗,却被林雪推出了厨房,“你看看你这滑嫩的小手,还是安静的等着吧,这些活不适合你。洗洁精很伤手的。”
等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气氛有些古怪,林雪突然一把抓住我,“先别进去,我们躲起来看看再说。”
我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几个护士在窃窃私语,“那一家子都是奇葩,母亲神经病女儿没素质,昨天还惹得别人来大闹一场,我们还没要求她们赔那些砸坏的医疗器具呢,她们倒好,直接跑得没影了,连医疗费都没清一下,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死在外边算了。”
我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睛里都看见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