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犯罪心理也不是想当然,它竟然比传统演绎推理还要发散思维。”赵苏漾沮丧地望着自己写的几行字,跟岑戈刚才说的一比,相形见绌。她正要动手撕,岑戈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你成为探员不到一年,不必苛求自己。你曾经说过,写小说是知道结果后的反推,而破案除了逻辑推理外还需要一些运气。”
“可是我想帮你。”赵苏漾和他对视,轻叹口气,“只是能力有限,还是需要你费心费力。对了,其它几个推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几个死者中既有公司白领,又有涉世未深的学生,难道仅仅因为搭讪人长相英俊和善就跟他走?其他人的情况我不太了解,小凝不是个毫无防备心的女孩,我和父亲的职业都跟打击犯罪有关,她从小免不了被我们轮番教育。她几乎不跟陌生人交谈,尤其是陌生男子。我经常在思考,什么样的人能让她放松警惕,之前我一直怀疑,贩毒集团二号头目,撇开毒贩首脑身份不谈,她是个看上去热情泼辣的女人,或许能成功搭讪小凝并取得她的信任。然而所有资料都显示,小凝很可能是第十三个受害者,带走她的并非,那么,会不会是别的‘女人’?搭讪者如果是个女人的话,普通人都会放松几分警惕。一个正常男人要打扮成女人并非易事,不仅要克服容貌上的差异,更要克服心理上的抵触。除非他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容貌上的优势,二是心理的认同。因此,我大胆做了一个假设,凶手长相清秀,雌雄莫辩,而且本来就喜欢打扮成女人。基于这个假设,可以反推出很多信息。”
“比如被逼戴上假发?”赵苏漾自认脑洞挺大,然而在岑戈面前她那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仍旧不够用。
“没错,我刚才说过,所有心理变态都有一个灰暗的童年,包括但不限于创伤、挫败和人际关系的疏远。婴孩时期是性别混乱期,幼童时期则是性别意识的萌发期,过了这个阶段,性别所特有的个性渐渐被稳定下来。在这期间,几乎每个男孩面对‘你是男的还是女的’这样的问题都会从心底感到诧异和羞愤。可能是因为长相像女孩,凶手在这个时期性别错位。我想到了凶手的另一标志性.行为——剃光头。”岑戈指了一下小本子上赵苏漾的推论“遭长发女子殴打虐待”,说:“说起头发,尤其是长发,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女人,然而无论是生物学还是心理学,头发并不是女人的标志。”
赵苏漾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辫。人们太容易被惯性思维所迷惑,说到猫就想到鱼,其实猫的主食并不是鱼;说到空军就想到开飞机,其实不是每一个空军都有机会成为飞行员。
“在针对女性的犯罪尤其是带有变态性质的犯罪中,凶手都以强.奸和破坏女人的性.器官如乳.房、阴.部为犯罪手段之一。例如,总局案管系统悬案之一幽隆市连环强.奸.杀人案的凶手就是以入室□□并割去受害人乳.房为标志性犯罪手段,剃光头的却很罕见。”岑戈环视四周,用眼神示意赵苏漾往右边某座位看去,“现如今,长发并不是女人的专利。”
赵苏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一对扎着五彩小辫的潮男和留板寸、染白发的潮女。“所以你觉得凶手给受害人剃光头的行为并非是痛恨长发女子?”
“包括岑凝在内的十四个被害人中,第七、八、十二个死者平日留着短发,一个痛恨长发女子的人为何对她们下手?”岑戈反问。
“你说心理变态在作案时目的单纯,这就意味着剃光头行为针对的仅仅只是头发而已?”
“女人的头发令他感到厌恶,就这么简单。”岑戈笃定道,“一个男孩的相貌再怎么像女孩,都不可能像她们一样留着长发。已生育一子的母亲希望再生个女儿却又生下了儿子,于是给他戴上了假发,让他看起来更像女孩,他因此受到了同龄人的嘲笑,这就是他痛恨女人头发的来由。心理变态的心灵在早期都十分敏感,他人的嘲笑、讥讽和母亲的坚持给他留下了永久的心灵创伤,以至于影响到他的性.能力,他发现这一事实的时候没有通过求助医生来缓解,反而用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逻辑回到了原点——装扮成母亲一样的女人,这让他感到愉悦、有安全感。”
“这怎么可能?”
“可能。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尤其是零岁到六岁阶段,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母亲。尽管不认同母亲的行为,可他一再逼迫自己去适应,以便获得母亲的爱。然而他生理上毕竟是个男性,只能在男女两.性中挣扎。”
“原来他是个不男不女的人!”赵苏漾嫌弃道。
“在旁人看来,他正常得很。”
“当然,他需要掩饰嘛。”她释然地说,“很多性无能的男人对外不都装着很man?之前在普案处的时候,我不是跟踪一起连环强.奸案吗?作案人就是因为被老婆说成是性无能,才到处强.奸人来表现自己其实很厉害。”
“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什么?”
“被害的十几个女人长相中等偏上,却没有一个的尸检报告中显示她们死前遭到过强.暴。普通人实施强.奸仅仅只是为了发泄,变态杀手大多通过这种行为来寻求权力。‘他’屡次囚禁女人,却没有强.暴行为,本身就不正常。这足以证明他不像普通男人那样对美女产生欲.念。除性.无能外,他现在拥有的社会地位已经让他有‘权力感’,不需要用强.奸来重获权力,这种社会地位不允许他去变性,对女人,他羡慕,又痛恨。他折磨她们,出发点简单得让人匪夷所思——谁叫你们是女人。”
赵苏漾重重点头,继而又皱着眉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岑戈看了看她,问。
她伸出食指沾了点玻璃杯中的柠檬水,在桌子上写了个“xy”,“既然女性是xx,男性是xy,男人的一半本来就是女人呀。”
岑戈一脸无语,“你让其他二十几条染色体情何以堪?”
“看看你这效率,他们一早没找你加入特案组,否则这些个案子早八百年就破了。”为了转移话题,赵苏漾惋惜地说,“该死的亲属规避规定!”
他抿了口咖啡,只是笑笑。
跨度十年,很多证据、监控都随着时间消失不见,如今只能纸上谈兵,凭借蛛丝马迹去探查凶手的身份和内心世界。
赵苏漾想了想,认真地说:“按照你的思路,凶手的童年受到巨大的刺激后就开始变得暴虐,青春期本来就叛逆,他就利用父母的职业便利找到了强酸溶液,虐杀小动物。在这个阶段,他父母没有及时对儿子的行为实施心理疏导,很强硬地采取不让他再饲养动物的方法,反而让他心理更加扭曲,从动物转移到了人上面。从小耳濡目染,他了解购买化学药剂和制造有毒气体的途径和方法,所以用强酸处理尸体的时候也是得心应手。是吗?”
岑戈颔首,“孺子可教。”
本该小得瑟一下的赵苏漾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沉默了。
“在想什么?”
“你跟那什么秋牡丹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啊?我怎么感觉你们是相爱相杀的一对儿?”她抬脸,怀疑地盯住他,试图捕捉他的微表情。
“这是言情小说中的情节。”这姑娘的思维太过跳跃,岑戈不屑地移开目光,“在缉毒局时没能将贩毒集团‘’一锅端是我毕生缺憾。”
缺憾……忽然,赵苏漾心中掠过一丝灵感,抬眼看住岑戈。“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憋不住话,开口问:“为什么凶手开启酷刑杀人后,尸体的部分器官就被他截留了?耳朵、嘴唇、手指……这些器官跟是不是女人无关,对死者本身而言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收集被害人器官是一些变态杀手的爱好,把他们泡在福尔马林里,高兴时就拿起来欣赏一番,睹物思人,回味自己杀人时的美妙场景。”
“请你不要再用‘美妙’这个形容词了……”赵苏漾比了个“停”的手势,初见岑戈时他就用“一个安静美妙的夜晚”来形容她和已经死去的向蔓共度的可怕一夜。
“对正常人来说,杀戮场景是凶残恐怖的,对变态杀手而言截然相反——美妙、刺激、富有吸引力和操控感。”岑戈挑眉,故意逗她,“操纵、支配、控制——这是所有变态杀手的口号。”
她忍不住翻个白眼,“说得好像你和变态杀手心灵相通似的。”
“不,跟我心灵相通的是你。”
“少来。”赵苏漾不以为意,刚才听他分析凶手特征太过认真,像听了一场精彩的讲座,连服务生端上来的甜品都无暇吃上一口,趁着这空当,她拿起小叉子,暂时把保持体重抛到脑后,狠狠咬了一口巧克力松饼。
这时,岑戈冷不丁一句:“其实,我也觉得‘收集器官’这种行为存在较大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