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刚要推门而入,手就在要碰到房门的那一刻悬在了半空。她好像心有感应一般,手指抖了抖还是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一定很开心的!”
刚刚关好院子的门,青禾就听到弟弟青阳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分明就是和谁在说这话,而且语调里头的兴奋挡也挡不住。他们都坐在厅子里,因为天气渐暖,那帘子都挂起来,青禾可以将里头的一目了然,里头自然也是。
青阳见到姐姐回来,脸上一喜,起身就要来接:“姐啊,你看二白回来了,是不是很开心呐?”他拉着青禾的袖子摇了摇,冲着二白笑。
“阳阳,你……姐姐希望你记住,天下间本就没有二白这个人,有的只是穆归穆大将军,你知道了吗?”
青阳鼓着双颊,小声嘀咕:“可她分明是那个又呆又傻的臭二白嘛。”
“你饿了,我去做饭。”说完转身便走,仿佛屋子内有洪水猛兽,她避之不及。
见此情形,二白连忙起身,伸手捉住青禾身侧手腕,握的死紧不肯松。
“青青,二白便是二白,我是你救的,命就是你的,我在这开阳城内认识你的日子,我过得开心极了,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敢说,即便是那个什么穆将军,也从来没有这么舒心的日子,我不羡慕她,我也不是她。青青,青青你转过来看我啊,我是二白啊,不是穆归,不是将军,只是你们的二白。”
“若没有你,便没有我。”明明是一段段平平淡淡的话,可由人说来却让人有摧心之痛,就连年纪尚幼的青阳都忍不住鼻子一酸,吸了吸鼻子不敢哭。
青禾没转身,沉默良久。
二白感到一股拉力直拉的她往外走,心中一喜,不管怎么样,好歹肯理她了。
“青青,今天你要做什么好吃的?几天没见到你,我好想你啊。”
青禾脚步一止,“你啊你啊,你说想我,到底想的是我这个人,还是念念不忘我做的好吃的啊。”她回头转身,虽然眼眶红红,可水润的眸子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已经将难过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二白的鼻子,颇有几分责怪,“你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连阳阳都不如。”
被说的某个人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只得憨憨地笑,不知道回答什么,也不想回答什么。青青能原谅她,能搭理她就是最好的结果了,随便她怎么说啦。
“嗯,算你运气好,今天上街随便逛了逛买了点东西,你想吃甜的,还是想吃咸的?”青禾明显心情很愉悦,说出来的话尾音都是上扬的,她眼角还带着微微湿润,以至于额角碎发沾在上面,刚觉得有些痒痒想要拨开,却有一人比她还快。
二白挑开那两根头发,未免碰到青禾的皮肤,明明光明正大,青禾却像是被火碰了一般往回缩了一下,二白手微微一僵,讪讪收回,磕磕巴巴想要解释。
“青青,我就是看你、你那头发……”
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青禾一扭头掐着二白手拉向厨房,可露在头发外的耳朵却是白里透着粉。
“知道啦知道啦,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甜的,好久没吃了,我好想念的。”
既然二白想吃甜的,青禾又恰好买了糕粉。
青禾来自南方,素来喜爱糕粉,用糯米制成的糕粉,做成的甜食口味软糯弹牙,甜而不腻。她将芝麻炒香炒干水分,又把糕粉添水揉成小团,挤出小剂子搓成团压扁,往里头填充入加糖加猪油蒸熟碾碎成泥的赤豆,下沸腾油锅直炸至糯米小团膨胀成拳头大小的圆球,捞出从芝麻里滚过,脆香甜糯的麻球火热出锅。
“喏,你尝尝,也就你了。”青禾将盘子里头的麻球递到二白跟前,神色自得,一副对方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原先你这个位置可是阳阳的,现在好东西一出锅,你一个尝的就是你,便宜你了,快吃吧。”
“青青呀,你对我这么好,不如做我媳妇吧。”二白鲁莽伸手拿,被烫的倒吸一口凉气,青禾连忙将她的手摁到水里,凉丝丝的水让手上的疼变的淡了,她把脸放在青禾脖子处轻轻蹭了几下。
青禾一听连忙甩开她手,“哪里听来的混话,快别说了。”
二白一听这话就不依了,她右手握着烫伤的左手,开始举例子,“我哪有胡说,你就说二婶家的女儿吧,不是也嫁人做了别人的媳妇?她对她相公可好了,又是纳鞋子又是缝衣服,还会做饭,当然了,肯定没青青好。青青你看,你平时给我做衣服,织围巾,做饭给我吃,不是和二婶的女儿一样啦,你就是我媳妇啦。”
“你我可都是女儿家,莫要乱说了,既然你不吃我端出去给阳阳了。”
青禾端起盘子跳出厨房门槛往外小跑着去了,她注意到大门小敞着没关紧,显然是有客而来,正了正脸色把二白的玩笑话给扔在了脑后,踏步入屋。
“咦?”
她刚踏入屋内一步,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可又是眉头微微一皱,竟是愣了一愣刹那间没想到该说些什么才好。
“青青姐,好久没见,我好想你。”
付远忻刚见到青禾面上喜色上涌,大踏步上前想要拉她衣袖,可却没想到对方无意识一闪躲,不由得想到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小公子许久未见,你长高了很多,今日又见,所为何事?”青禾将手中的盘子放在厅中的桌子上,后面进来的二白见到来人脸色简直不能更难看。
“小混蛋,你又来干什么?”二白右脚往后用力一跺地,三步并作一步跃上前来,握手成爪抓住付远忻领子就往外扔,青禾惊的面色一变,失声大叫。
“别!!”
“哼,就饶你这次,下次还敢来,非把你扔出去不可!”二白毕竟还是肯听青禾话的,喊声刚出来她手上借力一转,把付远忻在她手掌上转了个圈卸掉了大半的力道,看似凶狠实际上非常轻的把他扔了下来,“如果不是你家请青青做什么喜宴,根本不会有人找她上门做什么饭菜,如果不是你偷了东西,现在就没人老是扯着我叫我做什么狗屁不通的将军。”
“还不走?等我扔你?!”二白眼一瞪,付远忻吓得瑟缩了一下。
要知道二白这一眼竟然隐隐夹带着杀气,普通人被这么看一眼都要害怕,更别提付远忻这么个半大的十来岁小孩子,估计连杀鸡这类事情都没见过,更别提杀气毕露的刀锋眼神,几乎是肝胆俱裂,整个人倚靠在门上才没摊倒在地。
“你也是,这么大人了吓唬一个小孩有什么意思?能显出你武功高强,无人能敌吗?”青禾上前扶起付远忻把二白一顿嘲讽,后者跺了跺脚,分外委屈,嘟着嘴不开心,“青青,那我说的是错的吗?分明就是他把我们搞成这样的,还害得你生我的气,难道不该赶出门去?”
你还抱着他?还给给他东西吃?!
二白脚步忍不住向前一动,又很很不解气,自己还没吃过的东西就被一个外人给先吃了,很是不开心。
“喂,小鬼,今天你怎么有吃的不抢了?”二白眼睛一转看了看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的青阳,后者只管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不理会二白。
“还不怎么饿。”
“小公子,你跑出来,付大人知道吗?”
付远忻把手里头的团子塞到嘴里后,费力的咀嚼了几口才咽了下去,他抬眼看了青禾,又低下头去,“我父亲知道,那天被他发现我偷拿了东西卖了钱换了竹冼砚台后,暴怒下罚我跪了三天祠堂,抄写家规一百遍,还罚我一天只准吃一餐,我昏死在里头才能够出来。”说了几句,还总是抬眼看青禾一下又飞快低头,满脸都是愧疚。
“那天我拿了玉虎本想放回去的,可是再没机会,就想着先活契换了钱,再找我哥哥姐姐借钱赎回来,没想到就被父亲发现了。我刚从床上醒来,他就让我来给你们道歉,你们不原谅我,他就不会让我归家,说就当没我这个不肖子,青青姐,你就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付远忻说着,突然把椅子往后推,就往地上跪,幸好青禾拉得快,没真跪成。
“小公子夫子和父亲没教过你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上可跪天地,下可跪父母,我与你与亲无故更无恩惠,你怎么可以随便跪我?我一个小女子担当不起。”青禾拉起对方,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背对着付远忻说话,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二白原本很是生气,气的是付远忻,可他话一出,莫名就涌起一股对着他父亲的怒火,这火气来得时如此凶猛,只让她双目大睁,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付远忻往后一坐。
“岂有此理,你老子不亲自来,竟然让你这个小混蛋打头阵,还逼着青青原谅你们?不原谅就没你这个儿子?好啊,随你们死活,管我们什么事,吃饱了就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她手冲着门口一伸,示意付远忻快点走人。
她这番动作让青禾还有青阳都忍不住侧目,两人心中都忍不住暗自嘀咕。似乎原先二白的脾气也不算好,可是还是克制,如今越发的冲人,压抑不住了。
“二白,小公子已经知错,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少说两句吧。”青禾拉过吓得浑身发抖的付远忻,抬头有几分担忧的看着二白。
“对啊,书中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远……付公子他也已经心中后悔了,你少说几句吧。”青阳心地善良,毕竟将对方当做朋友,即便他可能根本不喜欢他,还是不忍心看他现在被吓得脸色发白,家中父亲还逼迫得紧,忍不住哀求青禾,“姐,不如我们原谅他吧?他也好可怜的。”
“阳阳,小傻瓜,你姐姐我像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我怎么可能怪付小公子。”她拉着对方起身,为他抖了抖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你知道吗,人是不能做错事的,如果做错了一件事,很可能再也挽回不了,幸好这事不算大,远忻……你叫我一声姐,我才对你说这些话的,希望你不要怪二白吓你,她最近也不大舒心,你……”
“青青姐,都是我的错,我不怪任何人,都怪我没听父亲的话,他说我配不上那块砚台我还不信,非得弄到手,结果还是证明了父亲说的是正确的。夫子教的内容我也从来没认真听过,我知道错了,青阳,谢谢你替我说话,谢谢你还不把我当做朋友看。”他抱拳鞠躬,字字诚恳,“从今天开始我自当闭门读书,提高自身修养,绝不会再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说完这话,长长聚了个躬,飞快地跑了出去。青禾心中着急,连忙招呼二白跟上,怕他出了什么事。
“哎,希望他真的想通了,可别小小年纪就成为了他心中的阴影了。”
“好了,阳阳,你肯定饿了,刚才嘴硬,快趁着二白没回来,多吃点,免得她一回来你又跟着她抢了。”青禾右手撑着自己的脸,嘴角噙笑望着弟弟。她的弟弟虽然粗布衣裳日子清苦,可一点也不比大家子弟差上多少,不由自主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爹娘在天之灵一定会开心的。”
“青请,咦,你怎么开始吃了?”二白刚一回屋,就看到青阳吃的正香,跨步坐下也抓了一个啃了一大口,露出了麻球里头的豆沙甜馅儿来,津津有味嚼着,忽然想起来青禾刚才说的话,将疑虑问出:“青请,刚才听你提到你爹娘,好像从没听你提起过呢,我好好奇啊,能不能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