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孟萧疼得站不起来了,傅源把她横抱了起来,开了车锁,让我把后车门打开,把她平放在座位上,我也跟着上了车。≥ 他开得飞快,一路即使遇到红灯都没有停下来,我不安地坐在副驾驶上,因为是夜行在马路上,不时地路过两边的路灯,傅源的脸上时而掠过一道道的橙色光线,他的五官在明灭交替里仿佛被凝结了一般,没有一丝表情,这一刻虽然我们距离地这样近,却似乎又那么远。
他应该是提前给医院打过电话了,所以有医护人员在院子里等着,车才刚停下来,两三个人跑了过来把孟萧给抬到了担架车上,推进了医院里。我们跟在后面走,却被拦在了病房外面,傅源靠着墙壁站着开始打电话,听语气应该是在通知孟萧的父母,等他挂了电话,我忍不住问道:“孟萧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傅源先没有回答我,但是语气比之前在饭店里要温和了一些:“以后跟她在一起,尽量不要让她碰生冷和刺激性的食物,也稍微照顾一下她的情绪,当然了你一向会做人,所以说话什么我不担心,就是吃东西一定要注意。”
“那今天她喝了酒,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唉你不知道我刚才担心死了,她突然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一直捂着肚子弯着腰在那里,我看的心跳都加快了。”
“我也不知道,不好说,看医生等会儿怎么说吧。你也别太自责了,刚才是我一时情急跟你说话冲了点,你又不是故意的,这事儿也不能怪你。”
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医院走廊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来往的人吵吵闹闹,我和傅源各在一边却显得尤为安静,就这么等了一会儿,孟萧的家里人也来了,来的应该是她妈妈,看到傅源之后一把拉住她:“萧萧现在怎么样了?”
“您别急,两个医生都在里面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她皱着眉头:“她昨天回家的时候好像脸色就不太好看,说是有些不舒服很早就睡了,我本来让她这两天不要出门的,谁知道今晚非要出去,说是在家里太闷了,现在好了,她一个病人成天到处跑,弄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会儿子又进医院了。我真不想来医院,我真不想。”
傅源拍拍她的肩膀,孟萧的妈妈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她看了我一眼,我忙跟她打招呼:“阿姨您好。”
“这位是?”
“我和萧萧的朋友。”
“哦哦,看着有些眼生,以前好像没有见过啊。萧萧晚上是跟你在一起的?”
我点了点头:“她约我吃饭,说想跟我聊聊天。”
“以后还是到阿姨家里来玩吧,如果想跟她见面的话,尽量就不要出门了,不过得麻烦你多跑跑腿,就让她休息吧。毕竟她是病人,不能活动太久,这孩子从小性子就野,我和她爸工作也忙,一直都是保姆带着长大的,你说从小那么活泼的孩子,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小小年纪就得了肝癌,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让我怎么活?”
之后她又时不时地跟我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脑子里就像是炸了一样,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几个字,小小年纪就得了肝癌……孟萧吗?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怪不得从一开始见到她就觉得她很柔弱,像个瓷娃娃,原来生了这么重的病。
可能是看我一直在出神,傅源喊了我一声:“sara,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和阿姨都在这里,你留下来也没什么必要。”
她妈也让我先走,我站了起来跟她道别,脚步沉重地往外走,傅源步子跟了过来:“我送你到门口吧。”
夜里有点冷,风一吹我忍不住抖了一下,我听到飒飒的树叶声音,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难怪那一天在星巴克遇到她,她会跟我说那样的话。”
傅源问我:“她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不想告诉他。当时我说等着喝他们的喜酒,萧萧却说,我未必能等到那一天。原来如此。
“医生说她的情况还有办法吗?”
“往长了说也就一两年的时间了,这种病,一旦现就已经是中晚期,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她又不是什么听话的病人,不太配合治疗,劝也没有用,她看着乖巧,实际上倔得很,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忍不住问傅源:“那,你跟孟萧在一起的事情,你妈知道吗?”
“知道。”
“那她生病的事情,你妈也知道吗?”
“我妈怎么可能不知道?其实一开始我没有同意跟孟萧交往,不过她经常去找我,我妈也是知道的,还说她很不错,让我考虑考虑。后来孟萧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有一次差点晕在了餐厅里,她觉得不太对劲就去医院查了,被告知是这个病,就一下子懵了,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出来,还是她妈想办法找到我,让我去看看她,也是到那时我才知道她病了的。”
“可你妈应该不会放任你跟孟萧现在这样的关系吧?难道她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当然不同意,我妈觉得我疯了,说之前她没查出来这个病的时候,我不跟她在一起,现在她病了,我反而跟她交往了,简直就是在玩火**。”傅源手里拿着钥匙,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出叮铃的声响,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自嘲的笑容,这笑容让我心里起起落落,几乎不能自已,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让人觉得很孤独:“但她后来可能是觉得反正孟萧的时日也不太多了,不需要自己再做什么,时间就可以带走她,与其再跟我闹,还不如放手不管我,就随我去了。再加上孟萧家里人也去找了我妈几次,两家人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我妈就当卖给他们一个面子,没再刁难孟萧。”
我听到自己几乎无声的叹息:“傅源,所以你跟孟萧在一起,只是因为同情吗?”
“不算吧,毕竟我也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刚好我自己的状态其实一直也不太好,看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医生。医生给我的建议是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不要总是一心陷在工作里,没有寻常的社交。孟萧的妈妈跟我谈了很久,她说孟萧回国之后最开心的那一天是又一次派对结束,回家之后在床上笑了很久,她就问孟萧,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孟萧说以前喜欢的人现在是单身,所以自己还有很大的机会跟他在一起。他妈跟我说,孟萧一定很喜欢我,希望我能多陪陪她,哪怕不是交往,陪陪她就好。那晚回来,我给孟萧打了个电话,说我们交往吧。”
他忽然抬头看着我,又说了一遍那天晚上在我家楼下说过的话:“乔雨,我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是啊,我不该回来的。”我抓了抓头:“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时我就不应该参加那场考试,一直留在南京就好。其实南京也挺好的,也挺达,我干嘛要回来呢。”
傅源只是看着我。
我心里很慌,乱成一团,但还是装作很镇定的样子对他说:“时间不早了,你赶紧进去吧,说不定医生已经出来了,希望孟萧没什么大碍,我,我先走了。”
“好,那我就不送你了,你不要坐地铁了,直接打车走,路上小心点。”
我点点头,快步地离开了这里,背过身跟他挥了挥手告别,所以傅源他不会看到,转身的时候我已经成了泪人。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再见傅源的时候,他冷冷清清,漠然疏离,身边还有佳人陪伴,我以为他已经忘却了,有些欣慰又有些难受,心想停滞在过去的似乎只有自己一人而已,到头来原来我才是那个无情的人。
叫我怎么能相信,傅源那样的人会看很长时间的心理医生。他曾经明明是那么的快活,每天都灯红酒绿,温柔又多金,身边从来不缺少女人和乐趣。是我,是我把他推向深渊的,把他从无边的快乐里拉出来,给他带来不幸,伤痛和压力。所以在看不到的那些时光里,我竟过的比他好上许多。
夜已经深了,我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纯白的灯光如流水倾泻下来,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找到我的本子在上面写下一些话,那些想说给他的,却不能说出口的话。
“嗨傅源,今天的北京是个阴天,我的心情也不好。知道孟萧生病了,我真是难过。我希望你过得好,可为什么你过得不好呢。那我要怎么办,我只能请你原谅我,我是这样的自私,懦弱。我爱你,但我没有勇气跟你在一起,我怕四面八方的压力,怕重蹈覆辙,怕再一次离开你,怕还是会伤害你,与其等着那一天来找我,还不如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