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人家哪里是把他当朋友,人是利用他呢,还傻乎乎的上当,弄得我今天生日过的都膈应。不过我昨晚跟你爸商量了,到时候人家来追责了,我们就把这房子卖了,住到他学校的职工宿舍里去,等他退休了我们就到乡下住,你姥爷在那里给我留了一间,不能拖累你。你大概也不会再回我们这种小地方了,留在南京挺好的。”
眼看着父母都这么大岁数了,我哪能这么不孝顺就这么不管他们了,他们的职工宿舍我小时候去玩过,条件是真的不好,连独立卫浴都没有,一层楼只有一个公共的厕所间,卫生状况很不好。
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我让我妈先跟亲戚朋友借点钱凑一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我的房间柜子里有一个带锁的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的宝石熠熠光。这些都是傅源送给我的东西,还有一个是当初要送给陈思的,辗转到我手上,每一颗似乎都记录着一段回忆,从初识到分开,原来宝石都替我记着。
回到南京,我找了一家珠宝行,想要卖掉一些,本来都已经谈好了价格,眼看着也能解了家里的窘迫,可临到交易时,我又舍不得了,对方6续打了几次电话过来问我还卖不卖,甚至又提了些价格,我又说不,对不起不用了。
跟周岚提了我家里的情况,我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她却很慷慨地体谅我的难处,说能借给我十万块,我慢慢还就行。我从银行把这笔钱转给我妈,出来之后靠在墙上呆,脑子在不停地运转,凭借我现在的几千块工资,换上十万块得到何年何月啊,人家不肯要我利息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打给老陶,问他是不是公司真的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做销售。他很诚恳:“对啊乔雨,你是个人才,来我们这里一定能赚一笔的,我们比较缺人,但因为公司规模比较大,门槛也高,我们不要应届毕业生,经验很重要,对英语等级的要求也很高。但是我跟你保守说个数吧,去年年底我们公司刚进来的一个员工,入行第三个月收入已经过万,最近赶上旺季,提成几乎翻倍。不过那个小伙子比较肯吃苦了,每天到公司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口才也是一流的。就是平时单休,只有周末一天,并且晚上加班到几点说不准。”
我跟老陶说自己愿意试试。
他于是在工作中又成了我的老师,我们互相佩服,相互学习。我还未从学校离职的时候,就利用空余的时间看一些这方面的资料,这跟我以前做普通的商品销售和外贸都很不一样,对象大多是国内的外企,需要不时跟外国经理人和中国的高管打交道,完整的流程都需要自己来跟进,必须要了解到位。老陶没事就给我一些工作介绍和岗位需要过来,我尽快消化,比周雨辰那个考研党都学的细心。
她总是忍不住吐槽我:“你说你没上过大学,怎么要学的东西比我这个考研狗都要多。”
“活到老学到老啊小妹妹。”
八月份,我递了辞呈离开学校,进入了老陶所在的公司。
工作一下子忙了许多,最开始的一个月是熟悉产品,和产品在整个市场上的定位,后来就要学着独立开客户了,因为老陶照顾我,给了我不少客源,所以我做进展的比较顺利。每天八点,我准时坐在办公室里,查看有没有客户下的订单,如果有就会在第一时间整理出中文订单,并立即下到有关部门,但是一开始也差点捅了篓子,遇到一批进料加工出口,我只提前了两天时间单证部联系,才现遇到了手册冲突情况,被单证部的主管骂的狗血淋头,幸好老陶出面才替我挡了下去。
但是辛苦也有了回报,看着第一个月打到卡里的钱,我略感欣慰。
陪客户吃饭真的是常有的事情,我的酒量越来越好,只是遇到一些衣冠禽兽,看似风度翩翩地坐在身边跟自己吃饭,手却不时滑在我的大腿上,为了钱也只能忍了下来。有一次一个客人故意把酒洒在我的胸口,我里面的内衣都若隐若现,他色眯眯地看着我,我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就要飙,幸好边上的一个主管拉住了我说:“小乔你喝多了吧,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等我一出门主管就给我短信轰炸:“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已经要快谈拢,你别犯傻。”
这种事情遇到的多了,人也就麻木了。至少能换来大把提成,为了钱,谁叫我需要钱,我那么爱钱。
后来就习惯了,跟客人吃饭也学精明了,永远带着笑脸,任凭对方怎么揩油都不动神色,遇到老外的时候还不忘送贴面吻,喷一点大卫杜夫的冷水,踩着细高跟的尖头鞋,步伐轻盈,练就一身绕指柔的本事,一杯杯白酒灌下去脸色不容易变。有时明明胃里翻江倒海地阵痛,也掐着指尖忍着,忍着忍着也就过去了。
南京有满城的梧桐树,天一点点冷下去,行道两边开始落叶,一地金黄。
我亲眼看着它们从春生到秋落,再到降雪的冬天,一树的白,时间就像是流淌在掌心里的水,你能感受到它带给你的湿润的感觉,可是怎么都握不住它流动的脉络。一晃眼,我跟傅源分开一年了。
这一年里,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倒也算不上日记,总是寥寥几笔,倒像是心情随笔加上天气阴晴。
对我来说,那个小本子就像是傅源本人,我一笔笔地写下每句话,也像是一句句地对他倾诉。嗨傅源,你好吗?
……
次年春天,我们公司的掌舵人易主,管理层也面临大换血,老陶的位置朝不保夕,他一向有远见,已经给自己安排了后路,接受猎头的引荐准备进入外企做南京分区的销售总监。他单独请我吃饭,目的只有一个,想要带我一起走。
但是我不想走,难得自己能够在一个地方稳定下来,薪水也还可以,如果入职新公司,会生什么样的变故我一概不知道。
老陶笑我小女人心思:“这是新领域啊乔雨,这家公司叫做aI,产销人工智能产品,现在国内什么行业最是潜力股,当然是人工智能,artifinetce,多么coo1,以后我们的生活离不开智能软件,尤其现在大热的智能家居行业,多少科技公司都在涉足,海尔,瑞郎,索博这些大公司哪个不想要分一本羹。”
“你说aI是做智能家居的?”
“对啊。”
我手里看着筷子呆,他嘿了一声:“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咬了咬嘴唇,心里某个角落兀地软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好,我跟你走。”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笑了笑:“这是我的秘密,不告诉你。”
因为有了老陶的推荐,所以无人在意我的学历,我的入职手续进行地非常简单顺利。虽然是一家美企,aI在南京分区却没有一个外国人,分公司总裁是香港人,有些不苟言笑,做事非常仔细且始终维持着让人不安的礼貌。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问我:“怎么称呼您?”
“乔雨。”
他微微皱眉:“也许您应该有一个英文名。”
于是我当晚回去搜肠刮肚,和周雨辰讨论了整整三小时才确定下来一个不算烂大街的名字:sara。
经历过之前高强度的销售工作,我对外企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仍然是做销售,我有了新的名片,正式上班第一天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名片分给每一个身在这座写字楼里的保安,并跟他们说如果客人露出意向想要到18层以上的aI公司咨询有关产品,请一定要联系我。
我的好习惯在第二个月就为我带来了两个大客户,听说总裁助理在会上还特别提了一下新进的销售部职员业务能力都很不错,比如sara,我的等级还没法参与那种会议,但是老陶很开心,说听到我被表扬的时候他的脸上很是有光。
这年年中,aI北京总部的人资总监和销售经理来南京做数据调查,我和另外两个酒量不错的女同事被老陶带到饭局作陪,听到那位hRd无意中说了一句,总部的副总离职,带走了销售部许多骨干,所以公司有意向从南京上海一共调过去两名销售部的职员到北京。
南京的名额应该是两个。
这个消息在事后被传开,销售部内部开始有一种潜意识的竞争,在分公司熬到四十岁最好的结局也许就是做到老陶的位置,可是到了北京就不一样了,那里充满了机会,只要你有才能,你就能上位。
6续有同事被叫到总裁办谈话,却不知道花落谁家,没多久我们部门每人都按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做了一套机考题,涉及到公司详细的产品信息,并且题目全英文。
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我考了第一名。
但我是作弊的,老陶在前一天晚上给我一份材料命令我看完,我云里雾里地记住了里面的所有内容,没想到会是第二天的考题。
我请他吃饭,他给我倒了一杯酒:“乔雨,这种直接调遣的机会非常难得,你应该要把握住。”
他的用心良苦我是知道的,但是我非常地犹豫:“老陶,你可能不清楚,我其实是一个逃兵,一年半前,我从北京逃走才来到了这里,所以我不能回去。”
“你杀人还是放火了?”
“我伤了一个男人的心。”
老陶笑了:“小姑娘,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男人的心可不是那么容易伤的,或许他可能会因为你的背叛难过一时,但绝对不会难过一辈子的。一年多了,他也许连你的样子都忘记了,你却要因为这可笑的罪恶感而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傻子。”
我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我:“总部的调遣函应该很快就会下来,是留下来继续做一个分公司的职员,还是去总部闯一闯,看你自己了。”
……
六月鸣蝉,我剪短了我的长,在机场跟周雨辰告别,她抹着眼泪看着我:“乔雨,你别忘了我。”
我抱了她一下,转身进了安检。
北京,时隔近两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