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中平的公司出来之后, 傅子衿和北宫璃落坐进了停在停车场的车里, 北宫璃落正要发动车子,却被傅子衿拦住了。
“阿璃,刚才你听完江中平最后一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不太对,怎么了?”
北宫璃落手上动作停了一下,然后说道:“原本我已经排除了江中平的嫌疑, 但是听了他刚才那句话之后,我又开始怀疑他了,因为他撒谎了。”
傅子衿看着她,问:“为什么?”
北宫璃落道:“我和江中平接触了两次,我只告诉过他柳芳失踪并且遇害了, 也提过柳芳失踪的时间是7月份,但是却没有说过柳芳死亡的具体时间。”
傅子衿立刻明白了,她继续道:“但是刚才江中平却说,他被绑匪放出来的时候,柳芳已经死了。”
“对, 他不应该知道柳芳具体的死亡时间才对。”北宫璃落转头看向傅子衿, 说:“子衿,我现在非常肯定这个江中平有问题,他在说谎。”
傅子衿想了想, 却道:“可是他被绑架却是事实,如果他在说谎, 那目的是什么?为绑匪脱罪吗?这又是为什么?”
北宫璃落没有直接回答她, 而是反问:“你听说过囚徒心理吗?”
傅子衿愣了一下, 她的专业是刑侦学,虽然最近两年在研究犯罪心理,但并不是犯罪心理专业出身,所以一些比较偏门的心理现象她印象并不深刻。
但北宫璃落却是警校犯罪心理学毕业的,她在这方面比傅子衿要权威很多。
北宫璃落一反往日不靠谱的形象,她双臂环胸靠在驾驶座靠背上,双眉微蹙,说道:“专业上把囚徒心理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称为人质情结,是指在绑架案、囚禁案、甚至有的虐待案中,被害人对加害者所产生的一种依赖、好感、甚至是协助加害人的情结。”
傅子衿听着北宫璃落的话,她之前对这种心理还真的是没怎么了解过,借这个机会倒是跟北宫璃落讨教了。
北宫璃落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解释:“这种心理听上去很让人难以理解,但是这种情况却真实存在。在绑架案中,人质会在长时间处于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对绑匪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试想一下,人质在遭到绑架之后,他们的生死操控在绑匪手中,他们能否活下去,全在绑匪一念之间,如果绑匪让他们活下来了,他们就会不胜感激。他们会在这样被劫持、囚禁的过程中,感受到一种和绑匪命运联系在一起的感觉,从而从心理上把绑匪的命运当成自己的命运,绑匪的安危看做自己的安危,最后甚至把解救者当成他们的敌人。”
傅子衿心咯噔一下,问:“所以江中平现在就是处于这样一种心理状态?”
北宫璃落点点头,道:“我怀疑是。啧,如果是这样就麻烦了,他被凶手洗了脑,虽然表面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其实是把我们看做敌人的,从他嘴里是吐不出实话的。”
“这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为什么会形成?”
北宫璃落道:“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这么跟你说吧,被绑架、囚禁的人会从资源对比和环境这些要素中感受到自己处于绝对的弱势。”
“首先,被囚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被害人没有任何资源,无论是吃、喝、睡、甚至是活下去,都要听从绑匪的,在这种情况下,绑匪掌握了绝对的控制权,掌握了生杀大权。人类说白了,从前也是动物,而动物的世界里一向都是掌握资源的势力地位高。被害人为了生存,逐渐产生对绑匪的依赖。”
“从环境这方面来说,因为囚禁的地方肯定都是黑暗、封闭、阴森恐怖的地方,会使被害人从心底升出绝望和无助感,没有外界信息的交换,无法掌握外界信息,这种时候被害人就会产生退社会性,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从人类退化成了趋于动物的生活方式。谁占有资源、拥有武力,谁就是这个时候的强者,被害人会为了生存去依附这个人。”
北宫璃落叹了口气,说:“人在心理上所能承受的恐惧都有一条脆弱的底线。在面对一个凶残疯狂的罪犯时,这条脆弱的底线会轻易被跨越,很多人质会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罪犯。他们会把罪犯给他们吃饭、喝水、让他们活下去,当成最大的恩惠。时间长了就会把最开始对罪犯的恐惧转化成感激,甚至变成崇拜。”
傅子衿听完后沉默了一下,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江中平和柳芳是遭到同一伙人的绑架,只是江中平在被囚禁的过程中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他因为屈从于罪犯所以得到了释放,而柳芳却被杀害了。”
北宫璃落点点头,道:“没错,我猜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傅子衿问:“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解决么?”
“人质情结很难转变,需要进行心理治疗,但被害人大多数不愿意配合。”北宫璃落无奈苦笑,道:“很麻烦,江中平这个情况。”
两个人都沉默了起来,一时间车厢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她们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北宫璃落泄气地握住方向盘,道:“算了,实在不行我去求求我表哥,让他帮忙吧。”
傅子衿瞥了她一眼,道:“童表哥……有多久没回家了?”
北宫璃落脑门顶在方向盘上,无奈道:“很久。自从他跟我舅舅坦白了恋情之后,舅舅把他赶了出去,他就再也没回来过。”
傅子衿抿了抿嘴唇,道:“我现在真挺庆幸的,我不是你们家的女儿,不然我和轻音的事……恐怕免不了也要断绝关系。”
说完,傅子衿用一种复杂难言的表情看着北宫璃落,把北宫璃落看的一激灵。
“诶!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北宫璃落使劲儿往车门上靠,双手护住胸前。
傅子衿好笑地看着她,道:“你表哥和表妹都是弯的,你能直到哪里去吗?”
北宫璃落整个人哆嗦了一下,道:“别闹,我肯定是直的!定海神针一样直
!我这跟你说正事呢,我表哥是临床心理学的专家,我去找他帮忙,应该可以治好江中平。”
傅子衿收起脸上玩味的笑容,说:“你不是说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人一般都不会配合么?你让江中平去见童表哥恐怕也很难。”
“总要试试……”北宫璃落说:“我回头先联系我表哥看看吧。”
傅子衿点头同意,然后说道:“我刚才在想,虽说江中平现在的心理状态很麻烦,但我们现在知道他在说谎,猜到他应该是跟柳芳一起被绑架的,那我们就能换个思路去想了。绑匪大费周章的绑架、囚禁他们,到底目的是什么?索要赎金肯定不可能的,柳芳的父亲从来就没收到过绑匪要赎金的电话。”
北宫璃落心领神会,道:“对!再联系到这些被害人都在绘画方面有很高的天赋,绑匪的目的会不会跟他们这个才能有关?”
“江中平被放出来了,到现在还在替绑匪遮掩,就证明他到现在还可以从绑匪那里获得利益。”傅子衿沉吟道:“阿璃,让林磊去查一下江中平账户最近的交易记录,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北宫璃落一拍大腿,说:“好嘞!我顺便安排人手盯着他,看看跟他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
两人商量妥当,北宫璃落开车带傅子衿返回青青子衿,之后一个人去了市司。
时轻音已经安排好店里的事,正坐在傅子衿平时坐的位置用电脑整理案子的材料。
傅子衿快步走过去,直接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上,问:“忙什么呢?”
时轻音把电脑屏幕挪了一下,道:“案子的资料,我从头整理了一遍,包括咱们去津阳那边查到的信息。”
傅子衿大概开了一眼,眼中微微闪过惊讶之色。时轻音的资料整理的非常好,脉络清晰,条理清楚,看上去像是拥有长年累月从事文字工作锁积累出的经验。
时轻音笑道:“我还差点儿没有整理完,等到都弄完了就发给北警官他们。”
傅子衿点点头,说:“好,你写着,我联系一下林学长。然后订一下去津阳时住的酒店。”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忙各自,她们并肩而坐,即使一句话都不说,也能够轻易感受到彼此就在身边的温暖。
傅子衿打开手机扣扣,看到了悠悠我心的留言。
悠悠我心——【东西已经寄出去了,寄到你女朋友的店里,我发的特快加急的文件,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到了,注意查收哈。】
傅子衿勾起唇角,礼貌的回复了谢谢。然后给林萧南发了短信,说明天晚上会到津阳,之后的事到了津阳会跟他联系。
收起手机,傅子衿握着桌上的咖啡杯,脑子里想着江中平的事。如果真的像她和北宫璃落猜测的那样,那么这个案子幕后恐怕是一个非常有纪律的犯罪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