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从这边到定国公府还得半个时辰的路程,你饿吗?”崔缄忽然十分体贴地问。
这京城占地十分之广大,从城南走到城北往往要多半日的功夫,若是骑马还快一点,但京城街道上也不是可以随意纵马狂奔的。
阿阮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呢?”说着便转眼看四周。
“那里有卖茶汤的,很好吃的,要不要尝尝?我知道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定然是没吃过的。”他微笑。
“好呀好呀。”阿阮也看着他甜甜的笑。
崔缄便先花了些钱叫集市上的商贩帮他看着马,带她走到路边一个小摊上,因为今日有热闹的集会,所以小摊上的游人便特别多,只是大家都穿着十分朴素,只有他二人衣裳之华丽,足以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别管他们,咱吃咱们的。”崔缄憨直地笑。
阿阮乖巧地点头,一时一名年约六十的老汉送上茶汤,只见浓稠的一大碗,她接过勺子,脸色有点不自在。
崔缄十分心细,忙从她小手中取走勺子,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条洁净的帕子,给她把勺子细细地擦干净,又递给她。
阿阮脸上写满讶异,“崔侍卫,没想到你人看着呆直,原来也这么心细的。”
“是吗?那是因为我家里有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妹妹,她自小便是我带大的,只不过后来她嫁人了,便跟我没以前那么亲了。”崔缄拿起勺子便开始大口吃起来,“你也赶紧尝尝,味道很好,我打小便喜欢吃这个,以前我在村里住,偶尔进城便吃这个,小伙伴们一起,别提多开心了。来,快尝尝,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阿阮拿着勺子低头看着碗里的茶汤,她自小锦衣玉食,入口的东西都十分精致细腻,见这茶汤做得十分粗糙,便咂咂嘴,却见崔缄转瞬便已把一大碗吃掉了,又叫上来一大碗,还叫老汉多加些黑糖。
仿佛是受到他的感染,阿阮便也鼓起勇气,试着舀一勺入口,顿时感觉入口香滑浓郁、甜得人心里美滋滋的,特有一种粗茶中粗粒的醇香美味,是一种来自大地的土生土长的味道,吃得她味蕾上一阵新鲜刺激。
她本来便是一个食欲很好的人,这下大着胆子敞开肚子吃,一碗两碗三碗四碗五碗,只见碗不断加高,崔缄低头数手里的铜钱,抬头看着她瞪大眼。
她的食欲肥大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别人都笑她,只听有人身后窃窃私语,“哎你们看那女扮男装的姑娘好能吃啊!她丈夫怕是都要给她吃穷了!”
这样的话飘入两人耳中,崔缄身形微微一僵,抬头看阿阮,她却俏皮一笑,不以为然。
“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怕是一会儿皇上要派人找我,我先赶紧送你回去吧!”崔缄站起身,显然他听到适才女子们的窃窃私语声有些不自在,才意识到不仅该提醒别人要避嫌,就是自己也该避嫌。
“好呀。”阿阮站起身整整弄乱的男装。
她经过昨夜跳舞睡觉一顿折腾,一头乌发已经松散得有一半披拂下来,将雪白圆润的脸颊遮住,因此适才的那些女食客们便轻松看出她是女扮男装,而且她的胸太高了。
崔缄转身在集市上找到个租马车的,垫付些铜钱,转身见她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流连忘返,小手碰碰这个点点那个,张大的童真眼中充满好奇。
他走过去问:“喜欢吗?”
“嗯,我喜欢这个。”她拿起一个昆仑奴面具,往白净的脸上一阵阵比划。
宽大的面具遮在她纤俏的脸上,她便成了一个西域来的魁梧壮汉,面具拿开又变作一个活泼美丽带笑的女孩。
崔缄看着她,忽然一笑,“我买给你。”
“好啊,真是叫你破费了。”她身上从来不带钱,喜欢什么都是别人免费给她,等价交换在她心里的印象不深,而且从心理上她是觉得像是崔缄这类人都是为她们贵族服务的,满足她们的喜好也是天经地义,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崔缄付了钱,“咱们赶紧走吧。”
“好啊。”她跟在他身后,崔缄先是艰难地将马车拉出集市,“咱们还是从另一边过去吧,我看这前头的集市还有很长的样子,从前头俨然通不过去!”
“好啊好啊。”她点头,完全凭他作主的样子,对他绝对信任,也不怕被他拐卖,想起这个他便是一笑。
“来,你上车。”他拿块高高的石头垫在马车前,阿阮一双小脚踩着攀爬进去,她翻身坐好,又低头整理男装,“崔侍卫,为何要租马车呀?”
“这京城里怕是有认识你的人,我骑马载着你当街跑,于你名声不利,所以你坐在车里会更安全些。”他开始坐上驾驶位赶马车。
“原来是这样,崔侍卫你想得可真周到。”她坐在车中愉快地双足踢了踢,小手正要好奇地拉开窗帘,忽然想到不要被街上人认出自己的脸,便又把窗帘拉好。
车帘外传来崔缄爽朗的说话声,“我们常在皇上跟前办事,当然得尽量想得周全!”
“嘻嘻,我九哥哥平日里是不是很严厉呀!”阿阮甜笑,看着一阵阵风吹得帘子飘起,尚能看到崔侍卫的青色衣袂,君子的色泽。
“是,皇上平时很严肃,办事果断,很吓人。”他笑。
“那你们可真是倒霉了,有一个那样严厉的头头。”仿佛是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她咯咯地笑起来,“哪像我的丫鬟们一点也不怕我,她们还时常取笑我胖,想来是我太面善啦。”
“恐怕是你性情脾气温和,她们并非是欺你,而是真正地喜欢你,心里愿意与你亲近。”崔缄挥着马鞭说道。
“嘻嘻,对啦,崔侍卫,你与我夫君很是相熟吗?”在她心里,夫君肯将他俩成亲时那么贵重的信物托崔侍卫转交,想来是两人私交甚厚,只是想起她被扔进水中的玉佩,她脸上便又不高兴了。
“过去在军营中我与你丈夫做过一段时间的幕僚,他为人豁达开朗、忠直仗义,说实话某些方面跟你还有那么一点相像,军中的人都很维护他,那时怀安王安排他到军中从最底层起历练,他从不仗着自己的父亲是高官而轻慢我等,并且十分乐于助人,谁有困难他都会第一时间出手相帮,因此在军中积攒下不小的口碑!”他笑说着过往那些愉快的回忆。
阿阮目中闪亮,笑道:“没想到他人这么好,我却是不知道的。”
崔缄便又叹息,“是啊,我知道你等他等得是辛苦些,但是我敢肯定地告诉你,他这个人,值得你等!”
阿阮哑然,脸上一阵发呆,感到她没有回应,崔缄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两人无声,只有车窗帘在随风飘啊飘……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平稳地行驶着,崔缄将阿阮护送回她父亲那儿,慌得陈颢昇连忙出来迎接,“哎呀,崔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陈颢昇寒暄中间还不忘回头瞪一眼女儿又看着崔缄笑,“今日将军怎么有空到老朽府上?这……”
他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她知道女儿前段时间离宫后是回了她母亲那儿,他也没多余的精力管教这野丫头,便任由她四处作乱,不知怎么的今日又跟这崔将军混在了一起,他俩可并不相熟啊?
阿阮挠了挠脑袋,笑得讪讪的。
“是这样的,宁王、薛王、岐王将令嫒带到南山围场,末将陪皇上狩猎正巧遇上她,便送她回来了。”崔缄拱手说道。
“噢噢噢,是这样啊,崔将军还请上堂喝杯热茶吧!”陈颢昇连忙喧让。
“不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叨扰右丞大人了。”崔缄爽直地笑道。
阿阮的父亲陈颢昇未卸任前官至尚书右丞,因此别人都这么敬称他。
阿阮送崔缄到大门上望着她离去,她双足一旋,飘然走回院落,回来便看见她父亲负手站在院中狠狠瞪她一眼,“你可总算是舍得回来这个家了!”
“其实本来也不想回来的,谁叫咱府第离南山围场近呢,嘻嘻……”阿阮调皮地说道,还跟她爹眨眨眼。
陈颢昇瞪眼如铜铃,气得满颏胡须全数炸起,“罚你……罚你抄十遍《韩非子忠孝》《孟子梁惠王》《般若蜜多心经》,哼哼!”他一甩衣袖,背着身气冲冲地走回屋去。
阿阮朝他略胖的背影一吐舌头,又是调皮地嘻笑,“抄就抄!您老以为我还会怕吗?哼!”她鼻子朝天一翘。
与此同时南山围场上夕阳遍洒金芒,三王与皇帝坐在山丘上围着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此时李弘竣已换掉那身染血的衣裳,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便也张嘴撕了一片鹿肉大口嚼着,一边咂咂嘴大赞,“味道不错,就是好像缺点盐!”
“在岐王那儿,他这个吃货出门都有带油盐酱醋,生怕遇到不错的美食可惜缺味儿而错过!”宁王扳着酒坛笑道,看着岐王把手里鹿肉咬嘴里,两油手便往怀里摸了一小瓶盐出来,“在这儿在这儿,我给你倒!”
他便拇指推开旋转的金属盖子,要给李弘竣手里的鹿肉上洒盐,“别别别!”却被李弘竣嫌恶地推开,“你怀里揣那么久,适才又骑马一阵儿乱跑,定然窜了一股怪味儿,我不要不要!还是就这么将就着吃吧!”他又张嘴撕了一口嚼着。
或许经过适才一番剧烈运动,他们都实在是太饿,便觉得这野滩上烤得鹿肉比那宫中和王府膳房里做的还要鲜美可口。
忽然薛王用手肘一扛李弘竣,低眼看他挂彩的身上,“哎你身上伤没事儿吗?要不要看看?”
李弘竣与他挨坐得最近,几乎是膀子靠膀子,他回头看他,摇头,“没事。”他睫毛长长的,眼睛像黑色曜石一样黝黑明亮。
岐王皱眉道:“不知那些是什么人?九郎你能猜出是谁吗?是谁那么恨你啊?”
李弘竣摇头,“今日好容易出来打一回猎,我不想大家因为我破坏了兴致,不说这些不高兴的,来来来,喝酒。”
四人便大笑着酒坛碰在一起,仰头一饮而尽。
岐王笑说:“我就是喜欢九哥这性子!哈哈,不过也是,像你这么一肚子坏水儿,别人要是喜欢你,那可真是大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仰头狂饮坛中酒,一抹嘴上酒渍。
忽然细心的宁王问道:“崔侍卫呢?他不是向来与九郎你形影不离得吗?”他抬头瞭望四周,但见臣僚百官各自聚在一处喝酒唱曲儿。
李弘竣这才回头看适才那辆车的方向,车那边是一路半黄不黄的胡桐树,“他适才说要拖走一辆空车,好像是去有许久了。”
“什么?空车?”岐王吃惊,看薛王与宁王,“什么样的车?”
李弘竣回头看岐王,“看起来像是女人坐的,装扮得挺艳丽的,反正我是就算被打死也绝不会坐那种车子的,太娘气了!”
“啊?”岐王张大嘴,与薛王、宁王一起站起身,“这下糟糕!”他扔掉手里鹿肉随手牵匹马便朝草坡下奔去,宁王与薛王也连忙跟上。
李弘竣不解,也骑马跟过去,他三人还未进入胡桐林,只见岐王已拉着一辆空车出来,帘子揭开果见里头无人,宁王与薛王脸上一片震惊,但见岐王也是满脸焦急。
“你们这是怎么了?”李弘竣不解。
“不瞒老九,我们带阿阮来南山围场,只是她昨夜喝了太多酒,直从岐王宅来到南山围场这一路上都没能成功把她叫醒,便仍然安置她在车中,只等她醒来再叫她跟咱们一块野炊的,只是明明我们已派有十几名侍卫保护她的,怎么这下人全都不见了,而且马也不见了!”宁王在马上神色担忧地说道。
他不说还好,这下李弘竣彻底震住了!